第1章 第1章
“罗竭，我说话你有在听吗？”
岚姐看着面前心不在焉的男人，说话的语气里隐隐喊着七分无奈三分怒意。
“嗯？”
罗竭收回打量窗外的目光，重新将视线移回了自己的经纪人身上，“刚刚说什么来着？”
“”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为了贴合角色需要，连日来的风吹日晒让他黝黑了不少，老头背心遮盖住精壮结实的身材，富有爆发力的手臂肌肉以一种非常漂亮的方式彰显着男人的身材并非是虚练出来的花架子。
不过一贯脸上挂着痞笑的人近来却明显稳重了不少，具体表现在他那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
“最近在剧组里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吗？”
岚姐出声问道。
其实她本来该在京海的某个影视城或应酬场上为手下的几个小鲜肉奔波的，可是接到罗竭助手的电话心里总有些不安，听说这位大爷最近茶饭不思，每天拍完戏就坐在酒店唉声叹气，逮着空还时不时出去喝点小酒。
以前可从没出现这种情况，这位爷就是天生的乐天派，除了演戏就没见什么能让他产生挫败感。
李岚也是担心，坐了几小时飞机跑到这个像火盆一样的城市和这位大爷谈心，结果对方完全没听她说话的自觉。
“棘手的事？没有吧”
罗竭说道，突然看到车窗外熟悉的白色身影，他不顾岚姐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按下车窗：“宋老师，你怎么在这外面？”
七月份的夜城不比临海的京海，这儿的白天气温高到可以直接在地上煎鸡蛋，罗竭这身古铜色的肌肉就是猛烈的太阳留下的证据。
宋老师？什么宋老师？
一阵热浪从打开的车窗涌进来，她探头望出去，车前面不远处的台阶站着位穿白色短袖的年轻男人，下半身搭配一条黑色的休闲短裤，见惯了奢靡又花哨的艺人打扮，李岚竟觉得眼前的青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干净简单又不朴素，他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一双澄澈的眼睛仿佛将山川日月包括在内，那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与乌烟瘴气的娱乐圈里那些精明的，锐利的，浑浊的截然不同。
许多艺人为了上镜好看往往会疯狂控制自己的体重，在镜头之外的许多年轻艺人其实瘦得有些脱相。
但面前的青年却瘦的恰到好处，手腕处一根红绳穿过的金玉小坠将那股清冷感衬托得淋漓尽致，在这样闷热的天气也没见他流一滴狼狈的汗水。
“罗老师？我来替越云买些绿豆汤，怕他中暑。”
罗竭面部表情非常明显的僵硬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扬起一阵热情的笑容对着宋怀川招手：“绿豆汤？正好，我也想喝。”
宋怀川惊讶于罗竭的不客气，但他想到上次罗竭的帮忙很快释然，这位据说脾气深沉的影帝似乎是个热心肠的自来熟？
他这样下了定义，然后撩过这样的碎发笑道：“这样，那我等会儿给你也多买一份，可以吗？”
只是出乎意料，对方摇了摇头，拍着车窗朝他招手，“不是这意思，你上车，我送你去买，正好给我自己也买一份。”
宋怀川为自己误解罗竭不客气感到不好意思，他还以为对方是想趁他的方便，没想到对方是要好心载他一程。
黑色宾利停在路边好半晌，虽然不明白罗竭为何如此热情，但宋怀川还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顶着太阳摇摇头，“不劳烦你了，走几步路的事，我自己去就好。”
哪想罗竭直接把引擎点燃了，车身轻微震动，他对着宋怀川扬了扬手，“上来吧，你刚来这边可能不了解，这附近比较落后，买个绿豆汤走半个小时都算少了。”
这里全是弯弯曲曲的公路，直线十分钟的路程在这边没半个小时走不到。
罗竭说到这份上，宋怀川也不好再拒绝，他欠了欠身，打开了后座车门。
“有劳了。”
罗竭点了点头，“这是我经纪人，叫岚姐就行。”
正因不知如何称呼而有些尴尬的宋怀川松了口气，对着副驾驶上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道：“岚姐好。”
李岚摆摆手，露出惯常的职场微笑，“你好，宋老师。”
罗竭瞟了她一眼，手打着方向盘，“你倒机灵。”
这话说出当然是被李岚暗剐一眼，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后面坐的青年是谁，罗竭又没那个给她介绍的自觉，她只能顺着罗竭刚刚的称呼跟着打招呼。
罗竭轻声笑了笑，眼睛往后视镜往了几眼。
宋怀川坐在右后侧，透过车窗细心的观察外面的环境，越云是他的男朋友，一位小有名气的四五线演员，今年有幸跟着电影圈的一位名导到了夜城拍戏。
宋怀川知道他这么多年怀抱着一腔热血在娱乐圈打拼不容易，也知道这次的机会对他非常重要，虽然只是个三番的男性角色，但这也算是演了多年小众片的越云第一次在这样一个大投资大制作的电影里崭露头角。
他体贴男友一个人在外地只带着个小助理工作幸苦，常常会趁着休假时间不远千里的跑过来探班。
这部剧前期拍摄的取景地是在玉山完成的，宋怀川去了玉山好几次，这次的夜城却是第一次来，这边山地较多，城市地形也略微复杂，在遇见罗竭之前，他绕着这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卖绿豆汤的小店。
“宋老师，去名山路的小店怎么样，那里有家绿豆汤卖的挺好。”
宋怀川下意识点头，意识到专心开车的罗竭看不到才开口：“我也不熟悉这边环境，就按您说来吧。”
罗竭回了句“好嘞”，提高了车速。
宋怀川手肘撑在车门边上，舔了舔干涩的嘴皮，他是不爱出汗的体质，但顶着烈日这么大一圈晒下来，再怎么都有些热得难受。
目不转睛看着窗外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在后视镜里，又落在开车人的眼里。
“岚姐，你口渴不？”
突然被cue到的岚姐想说自己不太渴，可是对上罗竭的眼神又心有所感，摇头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卡出一句：“有点。”
罗竭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细微的温柔语气对着后座的宋怀川道：“岚姐有点渴，我们靠边买瓶水行么？”
被这样客气询问的宋怀川受宠若惊，他扬了扬头，“当然可以。”
男人直接在路边的报亭停了车，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下车买水，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抱着三瓶冰冷的矿泉水上了车。
“来，宋老师，这瓶给你的。”
李岚眼睁睁看着罗竭手不带半分犹豫的直直递向后座，速度快得甚至有些许殷勤。
她敏锐的眯了眯眼，带着审视的目光逡巡在两人中间。
宋怀川低声道了谢，在车子起步时拧开冰盖微微仰头喝下好几口，金色阳光顺着车窗投射而下，将他滚动的喉咙映照得分外明显又勾人。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也并不急切，如果不是瓶中显而易见下降的注水线，没人会觉得他口渴。
“麻烦了。”
罗竭将人连同一箱用保温袋装好的绿豆汤送到剧组外面才停车，宋怀川眼看着高大的男人伸着一双大长腿风风火火下了车，赶在他之前替自己取出后备箱的绿豆汤。
一时之间除了愣愣感谢也做不出其他反应来，他来了《亡徒》剧组好几次，也碰见过这位高高在上的影帝好几次，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对方面对面相处。
是个没什么架子又热情的人，宋怀川心想。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娱乐圈的某个小演员，大概会因为罗竭的举动异常激动并且受宠若惊，这个电影圈里没人不知道这位影帝的地位与实力，年少成名，二十五岁时靠着王导的一部悬疑片拿下国内含金量最大的熊鹰奖影帝，并在后续多次入围国际大奖提名。
说他是电影圈各大名导争相抢夺的宠儿也不为过，不算惊艳人的容貌，乍一看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普通，但他锋利如雪的眉眼与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完全扛得住荧幕的放大。
那是一张会说话的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是肌肉抽动都可以将剧中人的一生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够华丽，但恰好是不够华丽，才成就了今天的罗竭，观众对他的评价是演什么像什么，如果他真长得太过俊朗，反而会禁锢他的戏路，影响剧本的呈现效果。
就是这样一个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实力影帝，此刻正倚靠在车门边上望着宋怀川的背影出神。
“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李岚等得不耐烦，慢悠悠降下车窗催促。
罗竭才像被人找回了魂，他敲了敲窗户，“你坐那边去。”
岚姐抛了个白眼，一边换位置一边嘲讽道：“给别人当司机就乐不思蜀，给我当司机就不行了是吧？”
罗竭没理她的白眼，从善如流上了副驾驶，“不一样。”
车窗重新严丝合缝的关上，李岚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怎么回事，你今天得给我把这事说清楚。”
“我以为你已经看出来了。”
李岚一时无语，她确实看出来些苗头，带了这大爷十几年，上一次看他对一个人这么殷勤还是五年前——他和他的前男友甜甜蜜蜜时。
是的，罗竭是个同性恋，一个纯粹的同性恋。
李岚对他的性向早有了解，只是此刻不免揉了揉额头，一针见血道：“那位宋先生口中的越云是谁？”
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剧组里倒是有一个扮演男三的男艺人叫越云。
罗竭看她一眼，“他男朋友。”
声音有些闷闷的。
了然的点了点头，是了，还有什么能让这位随心所欲的大影帝一个人唉声叹气的喝闷酒，捏着一颗冷静的心在这么一个花花世界穿梭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动了心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对方名草有主了。
车厢陷入短暂沉默，李岚只能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然后在罗竭沉默时补上一句，“别撬墙角。”
罗竭和圈子里大多数艺人不一样，他是演艺世家，父母都是国家剧院排得上号的老戏骨，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清高傲骨，对圈子里的腌臜事一向看不上，再三交代过罗竭不能走那些混账的路。
撬墙角这事比起圈子里的奇葩故事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李岚相信这位影帝心里拎得清。
“还用你说，只是”
若他所托并非良人呢？
罗竭又想起自己在酒店外无意间撞破的一幕，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无论怎样那都是人家小两口自家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插手。
“回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