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翌日。
辰时初，太阳才升起不久，阳光不燥热，还带着点清晨舒爽的风。
华安长公主甩开她宫里的下人，又跑来了黎清苑，但没像之前那般直接闯入。她偷偷摸摸进了黎清苑，从旁边的草丛中拔了一把草扑在自己头上，又折下几根带叶子的树枝挡住自己眼前，就好像那样做了，别人就看不见她了一般。
黎清苑内的小太监看见她，知晓她是华安长公主，见她那番行为，不敢多言，想来她肯定是来找纭国昭缙公主的，也就没有阻拦。
华安长公主就一路畅通无阻的来了梅园，她躲在树后，举着树枝，小心翼翼的朝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萧慕岑看去。
她眼中有些许情绪闪烁，疯癫的模样暂时褪去，她望着萧慕岑，莫名失神，那悲伤的眼神，像是在透过萧慕岑那张脸在看什么人。
“驸马……”
她身后一道寒光闪过，冰冷的触感随即出现在她脖子上。
她一愣，身体顿时僵祝她呆呆的转过头去。此时举着剑抵在她脖子上的，是沉星。
沉星看清楚是她，瞬间蹙起眉头，满眼写着难以置信：“怎么又是你？”
“啊1华安长公主大喊出声：“驸马救我！有人要杀我！1
沉星：“……”
华安长公主转身就朝萧慕岑那边跑去。
萧慕岑闻声，虽眼不可见，但这声音和称呼却是很熟悉。
她站起身来。
华安长公主跑向萧慕岑，双手抓着她肩膀，怯生生躲在她身后。但也没忘记告状：“驸马，你的侍卫好凶啊，他要杀我！快，砍他的头1
走过来的沉星：“……”
为萧慕岑端茶点回来的赤雪：“……”
嗯？怎么这个疯癫的长公主又在这里？！
赤雪无奈：“殿下，她怎么……”
赤雪深吸口气：“属下这就把她送回去。”
赤雪刚走上前，还没碰到华安长公主，华安长公主却直接大喊起来：“别碰我！我是公主！我要让我皇兄砍你的脑袋！1
没有任何征兆，她拽着萧慕岑肩膀往后拉扯了下，萧慕岑没站稳，一个踉跄，身体后倾，摔在了方才那张椅子上。
沉星与赤雪皆是大惊，也顾不上别的，大步上前。
沉星按住华安长公主肩膀，强行让她靠着墙站好，赤雪则立刻蹲下查看萧慕岑的情况。
萧慕岑摆了摆手，安抚道：“本宫没事。”
华安长公主看着萧慕岑，眼神慌乱，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驸马、驸马你没事吧？”
沉星蹙眉，眼神冷冽：“跟你说过了，殿下是我们纭国的公主，不是你的驸马。她是个女子，不许再喊她驸马1
华安长公主被沉星的语气吓到，她有点害怕，下意识往后退，可背已经靠墙，退无可退。
“不……不敢了……我不敢了……”
赤雪扶着萧慕岑站起身来。
萧慕岑道：“沉星？怎么说话的，没规矩。”
沉星瞬间松开手，退到萧慕岑身侧。
华安长公主见状，立马跑走，毫不犹豫、头也没回的跑出了梅园。
赤雪道：“殿下，她跑了。”
萧慕岑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往后注意些，这里是熵国皇宫，她是华安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你们方才那番言语在本宫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让有心人听了去，定要找我们麻烦。”
“还有，你们也看见了，她情况特殊，已经疯了多年，心智不过十几岁，这种小事不要与她计较，她也不是故意要拽本宫肩膀的，别小题大做。”
赤雪蹙眉：“可是……”
“没有可是。”
“是，”赤雪低头：“属下知道了。”
沉星也道：“属下记住了。”
萧慕岑转身面朝院中。今日之事在意料之外，但也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去找华安长公主的理由：替她不懂事的侍女与侍卫给华安长公主道个歉。
慈宁宫。
华安长公主两次前往黎清苑的事被人悉数告知太后，太后一身雍容华贵，两眼闭着，半身倚靠在软榻上，软榻末尾是替她按捏腿的宫女。
通禀消息的嬷嬷姿态恭敬，稍稍弯腰站在太后身前位置。
太后摆了摆手，按捏腿的宫女随即退去，寝殿里的其余宫女与太监在得到另外一位的嬷嬷指示后，纷纷离开。
很快，寝殿内便只剩下了太后与她的两个心腹嬷嬷。
“那个疯女人跑去找纭国公主做什么？”太后冷声开口：“她宫里那些人呢？都是死的么，那么多人看一个人都看不住？”
桂嬷嬷道：“长公主这也不是第一回偷跑出去了，每次都是趁晚间、或者天刚亮，下人们休息、有事要忙，注意不到她的时候偷跑出去。长公主跑得又快，一眨眼就跑不见人影了。”
金嬷嬷接着说：“听说长公主去见纭国公主时，嘴里总是喊着‘驸马驸马’，难不成……是将纭国公主当成当初那位……”
话未说完，太后一记冷眼狠狠扫过去。
金嬷嬷瞬间低下头，不敢多言一字。
“多加派些人看住那个疯女人，别让她再离开明清宫，若有下次，宫中所有人一起受罚1太后厉声：“丢人都丢到纭国公主面前去了，真是不懂事！十几年前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1
金嬷嬷与桂嬷嬷低着头，异口同声道：“是。”
太后面前，威严在上，她们自不敢有异议。
太后缓了缓神，又道：“三日后便是皇后举办的游园会，仪婉已经多日不曾进宫了，哀家还挺挂念的，派人去传话，让她做好进宫的准备，另外，提醒她一句，游园会上，太子会在。”
桂嬷嬷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黎清苑。
萧慕岑让桓娘准备了些那日华安长公主在她这里吃的那几种糕点，准备去她寝宫，也就是明清宫见她。
临出门前，赤雪从外面匆匆忙忙回来，在萧慕岑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慕岑眯了下眼。太后忽然加派人手看管华安长公主？
奇怪。
萧慕岑问：“理由呢？”
赤雪思索了下：“太后那边给的理由是，明清宫那几个伺候的人看不住华安长公主，怕华安长公主一人在外乱跑会有意外，便多派了些人过去，打的是照顾的名义。想来，这几日华安长公主都无法偷跑出来了。”
萧慕岑没说话，双手捏了捏衣袖，似是在想些什么。
赤雪小心着瞥了她一眼，又道：“殿下，那咱们还去明清宫么？”
“太后都派人过去了，本宫此时去，不妥。”
“是。”
“糕点你拿去和沉星吃吧。”
“是，多谢殿下。”
萧慕岑回了卧房，百无聊赖躺在床上。
橙子趴在她胸前，眯着眼好似要睡着。她抬手摸了摸它的头，它很配合的“喵”了一声，继而闭上眼睛。
萧慕岑想，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的真是快。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理由去见华安长公主，虽然以她疯癫的模样，不太可能告诉自己特别多信息，但多少应该也能知道些。
其中她最为好奇的，便是华安长公主所言，她与那位死去多年的驸马长得一模一样。以他人对她容貌描述，她面相柔和、貌美，即便女扮男装也该一眼看出，那位驸马竟然顶着这样一张脸考上了文状元，还迎娶了公主，却死在了大婚当日……
怎么都想不通埃
还是说，其实白影她们说的都是假的，自己如今这张脸其实比较英气？像男子？
她不由抬起手顺着自己脸的轮廓摸了一圈，唯一的感觉就是，皮肤挺好，滑滑嫩嫩的。
萧慕岑正感慨这张脸怎么也不该是男子的脸时，赤雪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殿下，安芹姑姑过来黎清苑，替皇后娘娘传了几句话。”
萧慕岑愣了下：“什么话？”
“三日后是的游园会，届时皇城中各朝臣府邸未出阁的姑娘都会来，皇后娘娘请您到时一同前往御花园参加。”
“游园会？”
“是的。熵国皇宫中的传统，每年两次，夏日一次，冬日一回。”
“本宫一定要去吗？”萧慕岑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那时候御花园中会有多热闹。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届时那么多姑娘，心思各异，还不知道有多少出戏等着她。
赤雪道：“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邀约。安芹姑姑还在竹阁等您的回复。”
萧慕岑拉过被褥盖住脑袋，正是因为是皇后的邀约所以才不想去的。皇后对自己的过分友善和体贴已经让她嗅到丝丝危险气息。
皇后一定另有目的，否则，自己一个盲人，去参加游园会，怎么也不合适吧？
瞧不见人，赏不了景，还有一堆她根本不认识、不知善恶的姑娘……
头疼。
“殿下？”
“知道了，”萧慕岑无奈：“会去的。
“是。”
萧慕岑将被褥从头上扯下来，深吸口气后，缓缓呼出。
时间如流，一晃而过。
萧慕岑感觉自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三日时间便那样过去了。
天边刚泛起些许鱼肚白时，她被白影唤醒。她挣扎着睁开眼后，一如既往的眼前漆黑，她又重新闭上眼。
白影提醒：“殿下，该起床洗漱更衣了，而后用早膳。皇后娘娘派来请您去御花园的人已经在竹阁前的院中等候了。”
萧慕岑眼睛尚闭着，眉头却蹙起。她仰起脑袋，长叹息一声。
唉——
萧慕岑被白影扶起身，赤雪端着热水随后而来。
萧慕岑坐在梳妆台前，一脸没睡醒，颓废无力的感觉自内由外蔓延开。白影和赤雪倒是忙碌着。
萧慕岑觉着，要是没有她们俩，自己的生活可能会一团糟。她觉得有些可惜的是，与白影与赤雪相识一年有余，还不知道她们二人长什么模样。
外边侯着的落月与沉星亦如此。
自她魂穿进这具身体起始，他们就跟在自己身边了。
他们先前是照顾昭缙公主的人，跟在昭缙公主身边多年，自也是昭缙公主信任之人。
如今，他们不仅是她的属下，更是她萧慕岑的朋友。
梳妆完毕后，白影扶着萧慕岑起身。萧慕岑凭借声音看向她所在位置，忽然露出个笑容来。
白影不解：“殿下，怎么了？”
“只是忽然有些好奇，你们长什么样。”
白影一愣，收拾梳妆台的赤雪动作亦是一僵。
白影连忙道：“殿下，在我们之后进入熵国皇城的医师已经在皇城内与城内有名的大夫、医者结识，也许，他们可以找到治疗您眼睛的法子。”
萧慕岑笑了笑：“不必紧张，本宫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并无他意。”
萧慕岑知晓这具身体是天生眼盲，以正常医治方法重见光明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但危险度极高的偏方，她的父皇、母后不愿尝试。命只有一条，如何能试？
早膳后，萧慕岑与皇后派来的人一同前往御花园。
白影与赤雪跟随而去，落月和沉星留在黎清苑中。都是未出阁的世家千金的游园会，他们两个男子不太适合前去。
萧慕岑刚到，便听见了皇后唤她：“昭缙，这边来。”
萧慕岑颔首示意白影带自己过去。御花园她只来过一次，路尚不熟。
皇后跟前，萧慕岑恭敬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免礼。”
萧慕岑刚站直身子，旁边传来两个女子清脆的笑声，而后两句嗓音不同的“参见皇后娘娘”同时响起。
皇后道：“免礼。”
其中一位女子瞥了萧慕岑一眼，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纭国的昭缙公主了，果然人如传言，貌美倾城，有沉鱼落雁之姿。”
萧慕岑尚未开口，另一位女子紧接着又道：“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儿竟然是个盲人，今日天气如此之好，想必纭国公主是一点儿也瞧不见吧。”
萧慕岑眯了下眼。
皇后蹙眉，正要训斥。
萧慕岑却淡然开口：“今日天气确实不错。”
她朝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笑意。
“当你往后数年的祭日，亦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