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
萧慕岑拒绝去见那几个父皇和母后挑选出的世家子弟。
但萧慕岑也知道, 以文乐樘的运筹帷幄、和她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即便她不去，最后他们也会给她选出一位合适的人来。
这不, 才过去两日, 那人的画像和有关于他的消息便送到了萧慕岑的未央殿内。萧慕岑倒是觉得稀奇, 这阵势, 弄得好像自己是在选妃一样, 居然还搭配了画像……
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无语，还是该感慨她的母后体贴了。
萧慕岑忍不住叹息一声。
赤雪将画像展开放在萧慕岑面前, 白影念着信纸上的内容。萧慕岑兴致缺缺，左耳进、右耳出, 基本上没听见白影在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过赤雪手里拿着的画像时, 愣了那么一下，她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萧慕岑问：“他是谁？”
白影无奈：“殿下, 属下刚刚才念过的, 这是镇北侯府小侯爷, 钟临其, 今年十七, 是家中幼子，上面有两个哥哥。镇北侯府满门忠心，爵位世袭，历来都是皇室的左膀右臂。”
“十七岁……”萧慕岑扶额, 连年纪比她小的都送上来了……大可不必吧！
不过这位镇北侯府的小侯爷, 貌似是前些日子出宫时在酒楼前边撞见的那位。还夸自己长得像仙女来着。
虽然他嘴甜，但是……
萧慕岑长叹息一声，满脸写着无奈。
赤雪笑道：“殿下, 要不要请这位小侯爷过来见上一见？”
白影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先见见吧，要是不喜欢，就和皇后娘娘说换一个。不过这位小侯爷从相貌、身世来看，都殿下都是相配的。他平日里虽然贪玩些，但并未做过什么有伤大雅的事。”
萧慕岑抿了抿唇，眯着眼稍加思索后，道：“行吧，那就请来见见。”
“是。”
见面就安排在午后，大抵没想到萧慕岑会想要见自己，钟临其反倒有些紧张。跟着白影一路走进未央殿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不远处的荷花池边，亭亭玉立着一位姑娘，身形纤细，长发如瀑。
走近些，才看清楚那正是这座未央殿的主人。皇长公主萧慕岑。
钟临其定了定神，心下深呼吸多次后，才让自己走到萧慕岑面前时保持着稍许平和的心态。他拱手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萧慕岑转身，露出个温和笑容。
钟临其眨了眨眼，不自觉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太过明目张胆的盯着长公主看，是大不敬。
萧慕岑倒是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启唇：“你喜欢本宫吗？”
极其直白的问话。
钟临其愣了下，满眼错愕的抬起头看向萧慕岑。他眨了下眼，眼眸微微闪烁着，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萧慕岑大概知道他的答案了。
萧慕岑又道：“你知道，如果你娶了本宫，将来本宫死了，你要为本宫陪葬吗？”
旁边的白影和赤雪对视一眼，眼神诧异。
“本宫身体不好，最多也就能活个一两年。你真的愿意娶本宫这个病秧子，然后一两年后就给本宫陪葬吗？”
钟临其抬头望着萧慕岑，萧慕岑也看着他。
萧慕岑脸色平和，眼神却犀利，像是逼迫一般。她想要逼迫他知难而退，不要有娶自己的想法。
但……
钟临其却说：“知道。”
萧慕岑愣了愣神，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
“知道啊，”钟临其抬手，笑着摸了下鼻子：“皇后娘娘说过。我接受了。”
萧慕岑紧蹙眉头，脱口而出一句：“你疯了？”
“没有啊，”钟临其脸上带着笑，眼神却认真：“我认真考虑过的，反正人嘛，早晚都是个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能够和喜欢的人一起死，还是不错的。”
“……”
此刻，萧慕岑脸上的表情都难以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了。
她觉得这个钟临其肯定是脑子不正常。他才十七岁，难不成不到二十岁就得给自己陪葬，然后让他家中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文乐樘是不是疯了！她宁愿文乐樘去选个年纪大的，怎么偏偏选了个小孩！！
神经病啊！
萧慕岑的情绪难得有这么大的波动。但此刻，她真的难以控制。
“不必……如此。”萧慕岑努力挤出个笑容：“这样吧，你再考虑考虑，这事，先不要定下来。好吗？”
“可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定下来了。”
“什么？”萧慕岑紧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早，不过正式的圣旨还未下，是皇帝陛下跟我父亲说的。”
“……”
萧慕岑又有些想要讲脏话，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钟临其眼神略显担忧的望着她，她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点什么，便礼貌的朝他露出个笑容，然后让白影把他送出宫去。
钟临其临走时，有些委屈：“长公主殿下，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萧慕岑道：“你想多了，先回去吧。”
钟临其没有惹她不高兴。她不高兴是因为他的父皇和母后做出的这个决定。钟临其其实挺好的，看起来挺单纯的。
所以，她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跟着自己一起去死。
萧慕岑去了文乐樘那里。
兴许是她脸上带着些不悦，又或许是因为早就猜到她会来，文乐樘看起来一脸淡然，甚至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身前位置：“坐吧。”
萧慕岑没坐，俯视着她：“你就一定要让我嫁人吗？”
“本宫是为你好，希望有人能够好好陪着你。”
“我不需要。”
“你不要任性。”
“如果我偏要任性呢？”萧慕岑蹙眉：“我就只有那么一两年可以活了，我自己死便死了，非得拉个垫背的吗？我不嫁！”
“那由不得你。”
“……”
萧慕岑紧了紧后槽牙，嘴唇轻抿，而后笑了。
她看向淡然饮茶的文乐樘，冷笑了一声：“所以，这其实根本不是为我好，而是让这个婚姻成为巩固皇室与镇北侯府之间的关系，对吗？”
文乐樘抬眸，眼神冷冷望着她。
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好似在提醒着萧慕岑不要继续往下说，她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可萧慕岑却偏偏固执着再次开口：“如果真的是为我好，就不会不顾及我的感受，逼我去接受我不想接受的事。我只能活那么点时间了，所以，你想要让我发挥一下我最后可利用的价值，是吗？”
她嗓音并不重，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言辞却犀利，毫不掩饰的将她心中所想的可能全部说出来。一点儿也不害怕文乐樘会生气。
文乐樘深吸一口气，道：“即便是，又如何？”
文乐樘忽然承认，萧慕岑愣了下，回过神来时不自觉低下头，笑出声来。果然……如此。
她还以为她回到纭国后会自在一些，现在想来，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她不可能事事都由着她自己。
她知道有关于此的很多道理，但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她觉得好笑。
文乐樘站起身来，她看着萧慕岑，眼中有一丝无奈闪过：“岑儿，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你是个公主，即便任性也该顾及皇家颜面，该嫁人了。如果你不喜欢钟临其，之前的名单还在，你可以选别的。”
“我说了，我不想嫁人。”
“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萧慕岑很是不解：“母后，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我不想嫁人。你就当我想安然的度过我生命中最后这段时间，好吗？”
文乐樘看着她：“不好。”
萧慕岑：“……”
萧慕岑一时语塞。
想来，是文乐樘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不会改变了。
萧慕岑也没有再多别的无用的话，转身离去。
文乐樘站在原地望着她失魂落魄的离去，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许不忍，却并未开口挽留她。
萧慕岑在文乐樘那边闹过一番的事，萧允暮不知怎的知道了，处理完东宫要事后，已是深夜，却还是绕了一圈，去了一趟未央殿。
未央殿院中四处亮着烛火，明亮的似是白昼。
萧允暮踏进殿门没多久，便瞧见了站在荷花池前的萧慕岑。白影和赤雪分别站在她身后左右两边，与她之间不过三步距离。
萧慕岑大步过去，白影和赤雪先看见了他，安静行礼后，悄悄后退了些。
“阿姐……”萧允暮轻轻出声：“你、还好吗？”
“你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像是好吗？”
“阿姐，你和母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但这件事你不应该全都怪母后，说到底，这其实是父皇的意思。”
萧慕岑往萧允暮那边瞥了眼。
萧允暮叹了口气，似有无奈：“你回纭国后，母后看见你守宫砂还在，用膳时便和父皇提起过那么一句。是父皇说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婚配，所以让母后帮你选出几个相貌、身世、人品都能配得上你的世家子弟。你不愿意从里面选，最后是父皇确定了最后的人选。”
萧慕岑愣了愣，有些诧异。她抿了下唇，不由喃喃：“是吗……”
萧允暮又道：“阿姐，我知道母后有时候做事时手段是狠辣了些，但她是不会害我们的，我们可是她的亲生骨肉。”
萧慕岑抿了下唇。亲生骨肉吗？
即便是亲生骨肉，最后也还是逃不过被利用的命运。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她心里明白，生在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自由。
萧慕岑闭上眼，深吸口气：“我改变不了如今的结果，对吗？”
萧允暮虽有不忍，却还是点头：“对。”
他接着又道：“阿姐，虽然钟临其年纪比你小点，但他人挺不错，家世背景都清清白白，镇北侯府又是皇室左膀右臂，你嫁给他，他一定不会亏待你。”
萧慕岑笑：“原来你是来劝我嫁给他的。”
萧允暮却摇头：“不，阿姐，我是来劝你放下你心中的执念的。你是纭国的昭缙公主，堂堂皇长公主，纭国是绝不可能同意让你嫁去熵国的。”
萧允暮伸出手去按住萧慕岑肩膀，沉重道：“阿姐，有些事不值得坚持，放下吧。”
萧慕岑眨了下眼。
烛火映照下，她眼眸微微闪烁着光。
有些事可以放下，但有些事，是放不下的。
执念之所以被称之为执念，正是因为它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舍弃，不是什么一句说放下就能真的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