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
李云景在萧慕岑那儿过的夜, 一如既往，什么都没发生。
他陪她说了会儿话，她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他喊她时也没有多大反应。李云景小心着将她放在被褥中, 替她盖好被子, 而后侧身躺在了她身边。
他一夜未眠。一面看着萧慕岑安静的睡颜, 一面想着皇帝那边的事。他本以为他凯旋归来后事情便会如他的意, 现在看来，他要做的事还很多, 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歇下来。
但如果他忙起来，便没有时间陪萧慕岑, 而陪萧慕岑, 他便会被迫做出更多身不由己的事，身处更为两难的境地。其中包括迎娶叶家嫡女为太子妃。
萧慕岑也许能理解自己身为太子的身不由己，但她心中仍然会介怀, 会不高兴。而且, 以他对萧慕岑的了解, 她不可能委身当自己的侧妃, 位于叶梧之下。
而且, 别说萧慕岑不会同意，纭国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李云景伸出手轻轻抚上萧慕岑脸颊，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从她眼角轻抚而下，直至嘴角。
“萧慕岑……我刚刚做出了一个决定, 若是我成功了, 我就能够明媒正娶的娶你，不会委屈你受人非议，你再……稍微等我一下好吗？”
他的话, 自然没有得到已经熟睡的萧慕岑的回应。
而后，有一声很轻却满是无奈的叹息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天尚未完全亮，仅有点微弱的亮光显现时，李云景便醒了。那时萧慕岑还睡着，姿势也与昨夜几乎相同。
李云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萧慕岑，我要去上朝了。”
他起身，很快离开房间。
早朝，一如既往的无聊，没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光是站着那里，李云景便觉得烦躁，只想快点离开。
眼看无人启奏，这早朝要到此结束的时候，但偏偏有人就是没有眼力见，非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陛下，太子殿下此番凯旋归来，先前赐婚一事也该提上日程，叶家小姐苦等一年，快要过婚嫁的年纪了。”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礼部尚书的心腹。
李云景都不用看过去就猜得到他们是故意当众提起此事的。他们就是想要逼迫自己做出决定，毕竟，在这大殿之上，他若是拒绝，便是在打皇帝的脸。
当初赐婚，可是皇帝下旨赐的。
李云景紧抿着唇，后槽牙要紧，以免自己一个情绪没控制得住就说出些不妥当的话来。在他要做的事顺利结束之前，他得忍。
之后，又有几个大臣跟着走出来，说着要点相同的话。表面上客客气气一番，说是恭喜他平定边境之乱，是大功臣，后面话题还是绕回到赐婚一事，希望可以早些完婚的事情上。
李云景眼神阴鸷，双手已然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
皇帝看了李云景一眼，不难看出他的不悦，而后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若是无别的要紧事，便到此结束吧，退朝。”
早朝就此结束。
李云景在大殿里站了许久，等到大臣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转身往外走。
他前脚才踏出大殿，后脚就有人喊他：“太子殿下。”
是聿王李覃垣的声音。
李云景转身看他时，眼睛先看见的是李覃垣，而后是站在李覃垣身后不远处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似乎想过来，但被李覃垣抢先了一步。
李覃垣笑道：“太子殿下，有空吗？今日御花园中的琼花来了，去看看？”
李云景眯了下眼，视线从礼部尚书身上扫过，而后应下：“好啊。”
两人一道离开，礼部尚书没有机会过来。
自金銮殿一直到御花园前，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并肩而行。直到进入御花园，两人去了湖边一处视野开阔、且空旷的地方，站定脚步的同时便遣散了周围所有的人，确保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眼前是五月天的湖光景色，湖边是被人悉心照料、长得茂盛的花草，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亦是一番美景。
只不过，站在那里的人却没有心情去细细欣赏。
李云景负手而立：“何事？”
李覃垣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闲着无聊，喊你来御花园赏赏花？”
“你以为孤会信？”何况，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花好赏的？若是如此，他还不如去黎清苑见萧慕岑。起码萧慕岑是个大美人，哪怕是睡着，也赏心悦目。
李覃垣轻笑出声：“好吧，既然太子殿下不愿意跟本王在这里赏花，那本王就说点你会感兴趣的事好了。”
“早该如此。”
“朝龙寺那边昨日深夜派人送来了卜卦吉日，本王想，父皇很快就会将您和叶家嫡女的婚期定下来了。看父皇和叶家那边的态度，一定是越快越好。”
李云景眉心紧蹙，负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啊，还有一件事，纭国那边有所动作，他们去年册立的那位小太子是昭缙公主的亲弟弟，两人自幼一起在宫中长大，那位小太子对昭缙公主感情尤其深厚，不比皇家别的兄弟姐妹，明争暗斗的。他太子的位置刚刚坐稳，就已经开始想办法要将他姐姐带回纭国了。”
李云景有些诧异，本就紧蹙的眉头这会儿皱的更紧了些，眼神微微闪烁着，却极力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李覃垣侧目看向他，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这个话题，太子殿下感兴趣吗？”
李云景眼神阴沉着瞥向他。
李覃垣仍然笑着，像是故意打趣似的还朝他挑了下眉头。
李云景：“……”
李覃垣又道：“对了，看到你表情这么好看，本王决定再另外告诉你一件事。”
李云景蹙眉。真是恶趣味！他表情哪里好看？
李覃垣道：“关于你和叶家嫡女婚事一事，父皇和礼部尚书，以及站在他们那边所有的人都会支持，赐婚圣旨是不可能收回的，你必须要娶叶家嫡女当太子妃。”
李云景深吸口气。这个，他自己也猜到会如此，只不过这些话从李覃垣口中说出，却别有一层意味。
他转头看向李覃垣，正要开口时，李覃垣却抢在他之前又补充道：“起码，父皇在位的时候，这个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云景一愣，眼神瞬间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李覃垣转头看向他，两人视线相对。李覃垣笑道：“本王就是随便说说，太子殿下听听就好，不必在意。”
他伸出手在李云景肩膀上轻拍了下：“去黎清苑多看看你那位昭缙公主吧，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
李覃垣笑着离去。
李云景站在原地，拳头紧握，心中有多股怒火滋生，眼里似要冒火，想要发泄，但却无处发泄。要紧时刻，他不能让愤怒占据他的理智，然后做出些愚蠢的事情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覃垣离开后，李云景一人在湖边站了许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待了多长时间。直到顾岳急匆匆跑来。
“殿下！”顾岳跑到李云景身前，刚站定脚步，气息尚未喘匀。
李云景瞥了他一眼：“何事？”
“殿下，是个坏消息，属下按照您的意思一直看着叶家那边的动静，刚才才发现，叶家大夫人，也就是叶梧的母亲正在为叶梧准备嫁妆，以及，准备婚礼的各种事情。小半个时辰前，礼部尚书才从皇帝陛下的御书房出来，想来是……”
顾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李云景一眼，接下来的话没敢往下说。但李云景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来，是皇帝和礼部尚书在御书房内密谈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约定。他和叶梧的婚期大概已经定下，婚礼各种事项……也在安排之中了。
李云景心中那些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怒火此刻再次袭来。
自他被册封为太子的那刻起，他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皇帝的意思，他都照办。他以为，皇帝是他的父皇，是他的父亲，即便需要自己为他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他也没有什么怨言。
李云景唯一在意的，是身为皇帝的父亲，居然连一个小小的承诺都无法兑现！
别的东西，他不需要，别的事情，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现在，他不想再过那种被人操控、事事都得看人脸色的压抑生活了。
方才李覃垣说的话里，有一句说的很对，只要父皇在位一日，这件事的结果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永远，都是父皇的棋子，是父皇安稳坐在至尊之位上的一个工具！
而一个工具，是没有资格去谈条件的。
顾岳问李云景：“殿下，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您要去找皇帝陛下说这件事吗？”
“不必，”李云景眼神冷冷：“即便去了，他一年前就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他自己心里清楚，撤回赐婚圣旨，就等于是在打他自己的脸，而且同时也会失去礼部尚书这个对他忠心的大臣的忠诚与背后叶家的支持，那不值得。”
“那您……”
“什么都不要做。”
顾岳不是很明白。
李云景又道：“在事情彻底尘埃落定前，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