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四
皇后离开后, 李云景一个人在书房中待了很久。皇后的意思,李云景明白,但他想, 父皇也许这次不会言而无信。父皇是皇帝, 一言九鼎。
但, 他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回宫后的第二日, 皇帝给李云景和大元帅在宫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宴席, 整场宫宴,李云景都在注意皇帝的举动, 皇帝在宫宴上表现的极其高兴,对于此次他们大胜归来, 他很高兴, 亦很欣慰。
酒喝了挺多,畅意之言也不少,整场宫宴都热热闹闹的。
李云景安静坐在一旁, 倒显得与这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他无心听他们的言语, 其实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白影说过, 若是萧慕岑醒了会立刻派人去东宫告知, 他也交代过若是有黎清苑那边的人来东宫, 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得到一丁点黎清苑那边的消息。是白影故意不告诉自己,还是萧慕岑这会儿还未醒?
他心下忍不住叹息, 表情略显低沉, 莫名有一种垂头丧气的颓废感,与他平日里坦然、对任何事都应对自如的神态很是不同。
坐在他旁侧位置的聿王李覃垣注意到了李云景的反常,眉头轻挑两下, 嘴角不自觉上扬些许。他举起酒杯,轻轻晃了两下,杯盏中的美酒随着晃动荡起些许波纹。
他看向李云景那边,半打趣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父皇给您举办的庆功宴,您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云景淡淡往李覃垣那边瞥了眼,但却井不想搭理他的问题,只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与他无关。
见李云景不理会自己,李覃垣又道:“听说,父皇准备趁着你此次凯旋归来的好时刻,将您和叶家嫡女的婚事提上日程,最近他派人去了朝龙寺,请主持大师为你们卜卦,寻一个良辰吉日。”
李云景喝酒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李覃垣的眼里满是震惊。
李覃垣耸肩,仍然笑着:“看来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李云景的语调不自觉扬起些许,诧异着的脸上有怒火浮现。他紧咬后槽牙,紧握成拳头的手背上凸起些许青筋,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
他质问:“你觉得这对孤来说是好消息?”
“难道不是好消息吗?”李覃垣答:“您和叶家嫡女的婚事去年便定下了,此次您凯旋归来,不正是择吉日完婚的好时候吗?叶家那边也欢喜着呢。”
“……”
李云景闭眼深吸口气,也欢喜?
欢喜的只是皇帝和叶家,绝没有自己!
李覃垣的话之后,李云景更能理解昨日她母后为何要跟自己说那番话了。显然,她是听到了些许风声,但井不确定。
但现在,能确定了。
宫宴结束后,喝多了的皇帝被人搀扶回了御书房。御书房旁边有处偏殿,以往皇帝不去后宫时,便是歇在那里。
李云景随后而至。
皇帝才进去坐下,被酒灌醉的意识迷迷糊糊的,不是特别清醒,但眼睛却看见了朝他走来的李云景。
李云景心情着急,却也记着自己此时的身份。他深吸口气,朝皇帝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是太子啊……”皇帝笑着,因为喝酒太多而通红的脸庞让他更显出几分老态龙钟。
皇帝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坐。刚刚在宴席上,敬酒之人太多,朕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上几句话。来,坐下来陪朕说说话。”
李云景眯了下眼,走过去在皇帝身边坐下,却和他之间保持了半臂距离。
李云景端正坐着,皇帝则是靠在软榻上,粗呼吸着,缓着自己的气息。
“太子啊……”皇帝笑着指了指他:“每次给你的差事你都能办的特别漂亮,朕应该好好嘉奖你才是……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云景瞥了他一眼:“儿臣只想让父皇兑现承诺。当初儿臣前往边境平定庆国与阜国之乱前,父皇曾答应过,若是事情解决好,您便会撤回儿臣与叶家嫡女的赐婚。如今,儿臣大胜归来,还请父皇兑现承诺,取消赐婚。”
一听这话,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立即消失。
他支撑着身体好好坐起来,表情严肃看向李云景:“太子,你要知道收敛,朕给你赐婚,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如今放眼整个皇城,还有谁能比叶家嫡女更适合当你的太子妃?只要你去了叶家嫡女,以后整个叶家都会是你在朝堂上的助力,你有什么不满的!”
李云景眼神坚毅:“父皇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还请父皇兑现承诺。”
“李云景!”皇帝猛的一拍软榻,眼中有怒火蔓延:“朕说了,朕是为你好!”
“……”
李云景紧抿着唇,而后站起身来,朝皇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父皇,您喝醉了,早些歇息吧,儿臣不在此处打扰您了。”
话音刚落,李云景便转身了。
皇帝睁大眼睛,满眼震惊:“朕让你走了吗?你回来!”
但李云景的脚步没停,全然不管身后皇帝的大喊,径直离去。
果然,母后说的才是有道理的,父皇的心思难测,而且,身为九五之尊,也未必会言而有信。皇帝也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一些根本不会兑现的承诺。他早该想到的,一开始父皇言出不行时他就该有所察觉!
如今,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只有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想要的,才能如愿以偿。若总是低人一等,处处受制于他人,他没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从御书房离开后,李云景没有直接回东宫,心情不好,索性就在皇宫里四处走了走。宫宴之后,大多数下人都聚集在举办宫宴的那处宫殿,别的地方,倒是安静的很。
他在宫中绕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黎清苑前。
黎清苑门前没有侍卫,大门紧闭,只有两盏孤零零的灯挂在门前。
犹豫片刻,李云景敲响了黎清苑大门。
“叩叩叩——”
守门的小太监大概是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见到门口所站的人是李云景时,诧异了那么一下,但很快收敛回了情绪。
他连忙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云景问他:“昭缙公主醒了吗?”
小太监愣了愣,而后道:“殿下,奴才只是个守门的,井不知道住在梅园的昭缙公主是否睡下了。不过以往这个时辰,她是睡下了的。”
小太监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李云景一眼:“太子殿下,您要过去梅园那边吗?”
李云景抿唇稍微思索了下,点头:“嗯。”
不管萧慕岑是否醒着,他今日都要见上她一面。不看见她,心中总是难安,觉得难受。
李云景早就熟悉了去梅园的路,不用人带,自己就直接过去了。
刚踏进梅园,远远便看见被赤雪搀扶着从梅园后小屋走出的萧慕岑,她头发披散在肩,发丝滴着些许水珠,大约是背着屋内烛火走出的缘故,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在她身后溢出的热气。
显然,她是才沐浴出来。
虽不知她是何时醒来的,但她能醒过来,便是好事。
李云景心下惊喜,大步走上前去。可到了萧慕岑身前,他却莫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很久没见了,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又担心她会觉得自己烦,或是影响到她的休息。
萧慕岑抬头时看见李云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随即露出笑容:“你来了。”
熟悉的语气好似一年前他来这里时。
李云景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放松下来。他笑了下:“嗯,我回来了。”
萧慕岑给了赤雪一个眼神,赤雪会意,转身离开。
而后,萧慕岑朝李云景伸出了手,向他轻挑眉头示意他来牵她。
李云景笑了笑,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李云景带萧慕岑回了房间。
刚进房门,萧慕岑就说:“有点冷。”
李云景连忙关上房门,扶着她去了软榻那边,用被褥将她裹起来。
萧慕岑盘膝坐在软榻上,被褥裹在她身上,只露出个脑袋来,有种莫名的喜感。
李云景看她的眼神柔和又充满爱意,他伸手抚上她脸颊。萧慕岑闭着眼,很主动的在他掌心中轻蹭了蹭。
她从被褥中伸出手来,轻轻覆盖上他手背:“李云景,我很想你。”
李云景眼神闪烁着,眼中笑意浮现,脸上的笑容亦是无法掩藏,半点不遮掩的展露开来。他身体往前靠了些,将萧慕岑揽入自己怀中。
萧慕岑靠在他怀中,脑袋贴着他胸口位置,她能听见从他胸膛中传来的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心安。
李云景动作轻柔搂着她的肩,嗓音亦是温柔:“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萧慕岑睁开眼,仰头望向他:“你在军中都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感觉你好像瘦了些?你可得多吃点。”
“该多吃点的人是你,”李云景捏了捏她的脸:“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我一只手就能抱起你。”
萧慕岑笑出声来:“我有这么瘦吗?我觉得还好啊。”
“要多吃点。”李云景语气忽然凝重了些。
萧慕岑挑眉,又笑了两声:“你要是能陪我一起吃的话,我就多吃点。”
“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