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
翌日。
萧慕岑醒来时, 李云景不在她身边。睁开眼，视线虽有模糊，却不见人。她伸手摸了摸昨夜李云景躺过的位置, 仍有几分温度残留, 想来是才离开没多久。
她坐起身来, 揉了揉尚有几分惺忪的眼睛, 这才慢悠悠起床。
房中没有李云景的身影, 屋外也没有。四周寂静无声，静得她站在门前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
让人觉得安心又自在。
她深吸口气, 继而缓缓呼出。犹豫片刻后，仍然没见李云景的身影, 便索性在附近转了一圈。一路前往, 走到了一片湖泊前。
这应该就是李云景所说他们掉下来时落入的湖泊。
萧慕岑望着眼前平静，只稍有点点风吹过后的波澜的湖面，眨了下眼。她不由的想, 若是没有这片湖泊, 也许掉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萧慕岑以为是李云景回来了, 脸上带着笑意转身。可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时, 脸上笑容却在一瞬间悉数消失, 转而取代的，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神微微闪烁着。
“母后？”萧慕岑不可置信着开口：“您怎么……”
“你想问，本宫怎么会在这儿, 是吗？”文乐樘走到萧慕岑身前：“本宫没想到你会真的跳下来, 但还好，本宫早有安排。”
闻言，萧慕岑脸上的震惊更明显了些。
早有……安排？
萧慕岑不自觉抿紧嘴唇, 双手也紧紧捏住衣角。她想要后退，可身后是湖泊，已经退无可退。而身旁，是随着她母后一道而来的金铃与银铃。
风渐大，树叶被吹动的声响也更加明显。随着风一道而来的寒意半点不留情的直接扑打在萧慕岑身上。
她觉得有些冷。
文乐樘眼神冷冷望着她：“虽然本宫早有安排，但你跳下来这事，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本宫还以为，你那么聪明，能想得通，也能理解本宫的用心良苦。”
“……”萧慕岑心情沉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想的通她母后的用意，但想得通，和坦然接受，是两码事。
时至今日，萧慕岑才亲身体验与接受到这个世界的真正法则：权势与利益，高于一切。
以前她只是简单的知道这个道理，可现在她是亲身体会到那种感觉。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身处于权力中心区域的昭缙公主，怎么可能轻易的逃离？
萧慕岑忽然意识到，文乐樘之所以把自己带到山崖边，又那般随意离去，大概是想看看自己听完她的话后做出的选择。
文乐樘不担心自己会真的跳下来，因为她知道山崖下方是湖泊，也在这里安排了人。如果李云景没有跟着自己跳下来救自己，她安排候在这底下的人也会将自己救起。
文乐樘的算计与步步心机，远远超过萧慕岑所想。毕竟在这件事之前，她始终认为她的母后温柔体贴，事事关心自己。
可如今，她的母后正亲手将自己脑中有关她的温柔形象一点一点的粉碎。
萧慕岑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来调整自己此刻不安的情绪。但效果甚微。
文乐樘望着萧慕岑，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萧慕岑下意识躲了下，可最后文乐樘的手还是抚上了她的脸：“岑儿，你以前明明很听话的，现在为何不听了？难不成，是因为你喜欢上了那个熵国太子，想要为他放弃你现在的一切？”
文乐樘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你觉得，你为熵国太子放弃了一切，他也会愿意为了你，放弃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吗？真是天真。你以为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会为了你一个女人放弃他即将掌控在手中的熵国？”
萧慕岑没有接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模样略显低落。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文乐樘心下深吸口气，缓了缓神后，又道：“岑儿，你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你很清楚你和熵国太子是站在对立面的，哪怕他心中多少有点你的位置，但那里不会只有你一个。”
“他是太子，亦是熵国未来的皇帝，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这辈子他最在意的也不可能会是你。他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从他入主东宫时起，就没有什么所谓纯粹可言。”
萧慕岑眨了下眼，微微抬眸看向文乐樘。
文乐樘紧皱着眉头，眼神犀利望着她：“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萧慕岑抿了下唇：“我明白。”
她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
她只是……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人，她只是想在自己已经倒计时的生命里，去喜欢他。反正，她也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将来李云景身边有多少个女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又活不到那个时候。
萧慕岑很想将这番话告诉文乐樘。
可话快说出口时，萧慕岑又忽然意识到，若是文乐樘知道自己为了治眼睛牺牲了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寿命，那她叮嘱留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的那些人……大概不会好过。
还有齐先生和娟娘……
是她让齐先生保密治眼睛是以牺牲寿命为代价这件事，若是齐先生因此遭遇不测，那一定就是她的错。
文乐樘点了下头，似有几分欣慰，而后又道：“岑儿，你可以利用熵国太子现在对你的爱接近他，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之后，本宫会想法子让你回纭国。等回了纭国，你若是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住在皇宫也可以。本宫会帮你在京城安排一处宅子，以后你可以去过你想要过的那种生活。”
萧慕岑皱着眉，却是笑了：“这个条件，还真是诱-人。”
文乐樘也要笑时，萧慕岑却又开口：“可是母后您怎么确定，我不会坚持选择熵国太子？”
文乐樘依旧笑着：“本宫知道你不会的。”
“如果我会呢？”
“你不会的。”文乐樘语气十分坚定，似是不容他人置疑。
她脸上带着笑意，可两眼中却满是寒意：“你应该知道，你若坚持选择熵国太子，便是背叛纭国。叛国者，必死无疑，站在你那边要护着你的人，也难逃厄运，你应该不想看到那些人为你陪葬，对吗？”
“……”
“你可以喜欢纭国的任何人，哪怕是个乞丐，本宫也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但你绝不能爱上熵国人，何况对方还是太子！”
“……”
文乐樘忽的叹息一声，收回手的同时转过身去，背对着萧慕岑。
萧慕岑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觉着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在他们这些掌权者的面前，她一个皇长公主算得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是。
他们能给她的东西，自然也可以轻易的拿走。一旦她敢忤逆或背叛，她便会一无所有。不论是她拥有的身份和地位，亦或者是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她都会失去。
她手里明明没有刀，甚至没有东西，可她看着，却好似沾着好多好多人的血。只要她做出了于纭国而言错误的选择，手上沾着的那些她在意的人的血，便会一直存在。
那些人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清楚而又短暂。
萧慕岑不由自主握紧双手，她现在还有护住他们的可能，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自己而死。只是，作为他们活着的代价，她自己会有些难受。
湖边的风渐渐平息，可她仍然觉得有点冷。
耳边没有树叶的沙沙作响声了，却听见了些许水珠滴入湖面的滴答滴答声，好像还有鸟鸣声。
好冷啊。
李云景回来时，萧慕岑正在房中窗前，安静的矗立在那儿看向外边，而她身上已然换了衣裳。那是前几日李云景让顾岳从黎清苑拿来的她的衣裳，以防她醒来后没干净的衣裳换。
他手里带了些食物，是萧慕岑爱吃的那些。
“你何时醒的？”李云景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而走向萧慕岑：“此处无事，你可以多睡会儿。”
萧慕岑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你去哪儿了？”
“自然是出去给你买了些好吃的，总不能让你一直饿着肚子。”
萧慕岑眼中笑意更深了些：“辛苦你了。”
李云景微微挑眉：“就这样表达你的感谢？我可是天刚亮就进城给你买你爱吃的东西了。”
萧慕岑低头笑了下，伸出手去环住李云景腰身，顺势靠在了他怀中。
李云景脸色柔和，自然搂住她的肩。这种场景，他以前只想过，现在成真，竟是如此温暖。和令人不舍的松开手。
昨夜萧慕岑所说，不是他的幻觉。是真实的。
萧慕岑浅笑启唇：“李云景，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再回去，好不好？”
“好。”
他轻轻蹭了下她头发，脸上笑意更温柔了些。
能和萧慕岑在此处安静相处，他，求之不得。
萧慕岑靠在他怀中，不自觉闭上眼睛。她知道李云景已经在这里照顾了自己好几天，皇城那边肯定也还有别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但……
就当是她的一个任性请求吧。若是回去皇宫，她就不得不去做一些她不想去做的事。只有在这里，她才是萧慕岑，不是纭国皇长公主，李云景才只是李云景，而不是熵国太子。
她听着李云景的心跳声，缓缓开口：“李云景，我很想你。”
李云景笑着，抬手在她耳尖上轻捏了两下：“我离开没多久。”
“那也不能妨碍我很想你。”
李云景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
她又道：“李云景，你想我了吗？”
“一直如此。”
见到萧慕岑时，亦或者那些没能去见萧慕岑的时候，他都在想着她。她一直都在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李云景道：“不远处的山上有个温泉，吃过东西后，我带你去那边泡泡温泉，驱驱你体内的寒意，怎么样？”
“好。”
“到时候给你准备些你爱吃的茶点。”
“好。”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准备的吗？”
“你决定就好。”
李云景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低头望着她，脸上笑意更甚：“你真是难得的好说话。”
“以后说不定会更好说话。”萧慕岑笑吟吟抬头看着他：“那你呢？一直问我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李云景注视着她的眼眸：“你。”
“这个嘛……”萧慕岑笑了一声：“我考虑考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