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萧慕岑回皇宫前, 和林成还有娟娘一道吃了个晚饭。
林成没好气的说这是“鸿门宴”。本来不想吃，但娟娘来了，桌上的饭菜也确实诱人, 便没忍住还是吃了。
味道挺不错的, 比他以往吃的要好。便忍不住多吃了一碗。
萧慕岑一如既往只吃了点便没了胃口, 兴致缺缺放下筷子后, 倒是喝了碗甜汤。
林成近乎狼吞虎咽吃完了这顿饭, 娟娘有点嫌弃他的吃相，但大多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她摇了摇头, 道：“你慢点吃，人家姑娘还坐着呢, 你好好吃, 又没有人和你抢……”
“她又看不见，管那么多呢？先吃饱再说，来到这里这么久, 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难道不该多吃点？”
娟娘小小瞪了他一眼, 他倒是嬉皮笑脸的朝她笑着耸了耸肩。
萧慕岑淡然开口：“你的东西能进拍卖场, 想必能得到不少钱, 怎么吃起东西来如此狼吞虎咽？好似没吃过这些东西似的。”
“拍卖场？”林成一口气喝完一杯茶：“什么拍卖场？”
“……”
“你是说你得到的八音盒是从拍卖场里看到的？”林成也有些诧异：“我做的这些小玩意儿，这里的人不懂得欣赏，也不太喜欢，平日里也就能卖出那么几个, 混点零钱吧。大多数的时候, 我都是在木匠铺子里帮忙，做点木工什么的。”
说着，林成看着自己的双手, 忍不住苦笑一声，感慨道：“我居然当了七年的木匠，真是可惜了我的手艺……”
萧慕岑：“……”
拍卖场和林成没有关系？
真是可惜，她还以为找到了点预期之外的好消息。不过还好，他会做□□这件事，自己还是猜对了。
拍卖场的事其实说到底也和她没多大关系，查不查都没什么所谓。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林成送回纭国，让他带人打造出一批上好的强□□出来。若是以后再有战事，那批强□□能派的上用场。
娟娘抿了抿唇，看向林成的眼中有些许心疼。她伸出手，轻轻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林成看向她，笑了下：“还好我家娟娘的手艺更适合在这里生活，说起来，我还多亏了我家娟娘，她赚的钱比我赚的多多了。被有钱的媳妇养着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娟娘笑着拍了下他肩膀。
萧慕岑缓缓启唇：“是吗？”
她抬眸循着声音看向林成：“既然以前是娟娘养你，那现在就换你养娟娘了。你总不至于让一个姑娘养你一辈子吧？”
“那是肯定的！”林成没好气瞪了萧慕岑一眼：“所以我不是答应跟你做交易了吗？事成之后，你答应给我们的东西，一样都不许赖掉！”
“只要你听话，不做多余的事，我答应给你们的，只会多，不会少。”
“这样再好不过了！”
“离你离开此处还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你再造出五架□□来，你离开前，娟娘会在这里陪你，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尽早说了，别到时候临走了，还在那里依依不舍。”
“……”
林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冷酷？分别时的依依不舍难道不是正常的吗？说点话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的确碍着我的事了。给了你时间，你就好好利用。”
“你……”
“我说过了，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
林成深吸口气，满脸写着无奈。他正以为这个女人稍微好说话了些，但转眼，她就恢复如常。真是让人火大。
她到底是什么人，这态度未免太嚣张了些！真是气死人了！！
娟娘笑着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怒。如今他们的处境，顺从是最好的办法，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而他们，想要活着。
晚饭后，天色已暗下来，再过一会儿，便能趁着夜间皇宫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回去。
萧慕岑站在房门外，又是抬头望着夜空。今晚的夜幕中有月亮，亦有星辰。
闪烁点点光芒的星星坠入萧慕岑的眼眸，她轻轻眨眼，其中光芒更甚。美景良辰，可惜她无法欣赏。
聂初一走到她身边：“姑娘，差不多该准备准备回去了。”
萧慕岑回过神来：“嗯。”
其实她不是很想回去。
只是隔着一道宫墙，在里面，和在外边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萧慕岑低下头时，不由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聂初一看了她一眼，小心询问：“姑娘，您是不是不想回去？”
萧慕岑笑了下，坦然回答：“的确不想。但又必须要回去。”
她毕竟是偷偷出来的，即便是有那个被易容成自己样貌的哑女待在黎清苑装病，却也只能装那么两日，若是有人非要进去看望她，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被发现，她在熵国皇宫的处境会立刻发生很大的变化。
夜深人静时。
借着夜色，与皇宫守卫巡逻更换的间隙，又寻着黎清苑后方一处不会有人出现的位置，聂初一抱着萧慕岑从皇宫宫墙上翻上，而后迅速一跃而下。稳当落地。
聂初一将萧慕岑放下。
周围寂静，没有巡逻守卫。这个时辰，宫内已经宵禁，自是没有太监与宫女随意走动。聂初一很轻易便带着萧慕岑来到黎清苑梅园旁的围墙处，以方才的法子，又将她带入院中。
梅园院中每晚都有人守夜。今日守夜的，是沉星。
沉星见她们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萧慕岑问：“这两日可有人前来？”
沉星答：“太子来过一次，白影说您身体不适，没让他进来。还有，三皇子今日午后来过一次，他没进来，只是说从六公主的房中寻到了一封写给您的信，他交给了白影，然后便离开了。”
萧慕岑点头：“辛苦。”
“殿下客气，这本就是属下该做的。”
聂初一扶着萧慕岑回了房间，白影正在房中。先前那位被易容成萧慕岑模样的哑女此刻正躺在软榻上。白影给她喂了些安神丹，这两日她一直睡着，没有醒来。
见萧慕岑回来，白影脸上显然是欣喜。
聂初一替她将脸上的易容撤下，白影端了盆热水前来为她洗净脸上抹着的东西。赤雪知晓她回来后，去烧热水给她沐浴所用。
哑女被沉星扛去隔壁房间，白影手脚利落更换了软榻上所有物件。
已至子时。时辰很晚，但萧慕岑还是想先去沐浴。洗个热水澡更能睡得舒服些。
沐浴时，萧慕岑让白影拿来了三皇子送来的那封信，让她一字不差的念给自己听。
那封信，是李沁心亲笔所写：
“昭缙公主，非常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道别，那日黎清苑前见你时，告别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那个恶魔，到底还是找来了。我知晓他家与父皇的交易，也知道只要我活着，便无法逃脱他的魔爪。贵妃娘娘之前说的对，我不该找你帮忙的，此事一旦被他人知晓，你一定会被牵连。你是纭国公主，怎么也不该对我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伸以援手。
父皇若是知道你在帮我，你在皇宫的处境必定万分艰难。所以，不麻烦你了。
我想过了，活着，与我而言太过煎熬，倒不如一了百了的死去。
自我出生在皇宫，我的一生便注定不能随心所欲。自我嫁给那个人起，我的余生便永远都是黑暗。
亘古至今，最是无情帝王家。怪只怪我生在了此处。
其实那日在御花园中，我同你说，看见你时便想到了同样身不由己的自己，是骗你的，我只是想博得你的同情，让你帮我。你与我，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当做礼物送给他人的棋子，而你，是纭国尊贵的皇长公主，有父母疼爱，亦有亲弟敬重。
那晚你答应说会帮我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
谢谢你在所有人弃我于不顾时成为了我那时候短暂的光明。也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请你原谅我，没有与你提前说一声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昭缙公主，你是个好人。起码，与我而言，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回纭国。
若是真的有来生，真希望能与你成为朋友。
李沁心绝笔。”
白影念完信，心中感慨万分。到底，六公主还是没能如愿活下来。
萧慕岑坐在浴桶中，热气弥漫的屋子里，她眼中氤氲着一层淡淡水汽。她眨了下眼，睫毛轻颤了颤后，闭上了眼眸。
白影小心翼翼瞧了瞧萧慕岑脸色，似乎，与寻常时候别无二致。
见她闭目养神模样，犹豫片刻，白影没有开口打扰她，将信收好后，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一直到沐浴结束，萧慕岑都闭着眼不曾睁开，淡然自若的模样好似是睡着了。可白影推门进来时，她却很快睁开了眼。
卧房外，屋檐下，萧慕岑裹着一袭素衣站在那儿，又是抬头望着天。
皎洁月光轻轻落在她脸庞，浅银色光晕下，渲染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她眨了下眼，倏而有两滴泪从眼中滑落，顺着脸颊一直到下颚。
聂初一行至她身后，小心着将拿来的披风搭在了她肩上。聂初一看见她脸上的泪时，有一瞬的错愕。
很少见她落泪。
也鲜少见她这般伤感神色。
聂初一抿了下唇：“殿下，您……”
萧慕岑抬起衣袖将脸上泪痕抹去。
“是因为那个六公主？”
萧慕岑眨了下眼。
聂初一不解：“为何？”
萧慕岑仍望着头顶夜空，淡淡嗓音在寂静夜色里轻声响起，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说：“大约……是兔死狐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