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投喂（下）
现在不一样了。
辛灿报菜名，盛珣的眼睛就一点点发亮。看着对方的神色，辛灿忽然想到：别看《感染者》里到处都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场面，但说到底，从年龄上说，主角李钺和男配盛珣都还只是大学生。
李钺暂且不说，盛珣是实实在在还没来得及完成学业，就被迫走出了校园。
年纪比自己还小。
周边环境太过危险糟糕，他善良是真，但在遍地异种当中，盛珣的警惕心从来都不少。他只不过是太容易相信自己的同类，哪怕几次被害被伤，面对新的弱者时，还是会忍不住想，“也许这个人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在“梦”里，辛灿的确成为了那个“不一样”的人。
在一具比自己真实年龄小很多，又没有异能，在其他人看来完全是“拖油瓶”的躯壳里，他努力不给盛珣拖后腿，在对方疲惫时主动提出守夜警戒，把千辛万苦找来的食物全部分给盛珣，自己只在饿极了的时候稍微吃那么一点点。
遇到异种太多、盛珣应对不过来的情况，也会拿起比自己个头还高的钢筋武器，朝着异种挥舞。
盛珣要他不要这样。他自己受了伤，还能靠异能恢复，可“星星”要是受了伤，在缺乏药品、食水的环境下，却很可能要命。
辛灿却摇头。盛珣是会恢复，但难道他就不会痛、不会难受了？
他把这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盛珣无奈地摇头，再摸摸“星星”的脑袋。
辛灿：“……”作为一个有着成年人灵魂的人，被摸脑袋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不过，他好像并不觉得讨厌？
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两人相互信任、彼此交心。
辛灿相信自己对盛珣来说是特殊的，相信盛珣有那么一两刻放松，也一定是在自己面前。
但是，他也真的从来没见过盛珣像现在这样灿烂的神色。
是因为知道环境安全，哪怕仍然有“失忆”的石头压在肩膀上，也有很多其他不确定的地方，可毕竟心态不一样了吗？
辛灿唇角再度勾起。
有柔软的情绪从胸膛的某个角落涌上来，迅速占据整个心房。
想了想，他还提出：“之前咱们宿舍出去吃饭，你每次都点这几样，我都会背了——不过你肯定不会做吧？哈哈，待会儿给我打下手啊。”
辛灿了解盛珣的性格。一味给予，对方肯定不愿意接受。只有让盛珣也“付出”了，对方才能安心。
果然，他这么一说，盛珣紧接着点头。后面辛灿说，不如一起去超市买食材，盛珣也没拒绝。
不光是没拒绝。以辛灿的眼光看，盛珣应该还很期待。
很正常。别看从《感染者》开篇到基地告破，文里的时间线只过去两个月。再到辛灿以“星星”的身份跟在盛珣身边，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可这百来天，对盛珣来说，应该比他前面二十年人生加起来还要漫长。
每天都生活在紧张之中，他有多久没有放松过心弦了？多看看现实世界的样子，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吧。
抱着这种想法，后面下楼时，辛灿表面镇定地和盛珣聊其他舍友的发展现状，也聊大学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实际上，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盛珣身上。
听到鸟叫，盛珣身体紧绷了一下——正常。
异种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它们的本质还是地球上原本的动物、植物，包括人类。只是被特殊病毒感染，变得暴躁弑杀，外表也和从前有了很大不同。
他们曾经被一种鸟的感染体追杀过。说是鸟，但那群东西除了会飞之外，已经完全看不出和普通鸟类的相似之处。原本只有一对的翅膀变成足足八对，挤挤挨挨地凑在大小没有变化的躯体上。
翅膀是这样，眼睛、嘴巴、爪子当然也一样。从远处看时就像是一个球体，只有近看才能被鸟头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骇到。
而这只是末世中常见的一种变异类型，俗称艾普希隆感染者。
末世最初，官方仍然有一定威望的时候，曾经对不同的异种做出划分，其中“艾普希隆”就是肢体变异型的统称，不光是身体某部位增加，减少、某部位长宽大小变化也在其列。
不过现在，树上叫的并不是艾普希隆鸟，只是普通的喜鹊。
“你听到鸟叫了吧？”辛灿假装没看出盛珣的紧张，还是用轻快口吻和对方介绍，“我当初刚搬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边生态环境特别好。除了鸟，还有蝉啊，其他小动物啊。不喜欢这些的可能觉得吵，但我觉得热闹一点更好。”
伴随他的话音，盛珣喉结滚动一下。
不再是因为饿。他吃饱了，久违的鲜美食物塞满了胃部，确切地说，盛珣是有点吃撑，胃部近乎胀痛。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盛珣觉得很喜欢。这些细小的不舒服，能更清楚地告诉他，他没在做梦。
现在的喉结滚动，则是一个象征着“放松下来”的小动作。警惕从他神色中退去，变成谨慎的放松。
他看到了旁边树上的鸟。就像辛灿说的，是一只喜鹊。从头到后背的地方是黑色，翅膀和尾巴则是一种漂亮的蓝绿色。
“我也觉得。”盛珣嘴巴勾起来，“热闹一点更好。”
他们热热闹闹地去了超市。出小区的时候，还在门口的地推人员手里拿到一张宣传单。
盛珣认认真真地看着单子上的优惠项目，辛灿则趁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看他。
一顿饱足的早饭，勉强够让盛珣脸上有精气神，可青年的面孔还是显得苍白，胳膊细瘦，头发发黄。
一百天前可不是这样。那个时候，异种还没爆发，盛珣还是罗城大学医学系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属于那种“就算你不认识他，也一定听说过他”的校园男神级人物。
如果不是生活在一篇末世文里，盛珣本应该顺风顺水过完一生。
就算在末世文里，如果按照最开始的大纲来写，他也会在异种爆发初期成为学校幸存学生中的领袖，后面更是成为生存基地高层，带领所有在灾祸中活下来的人，走向虽然坎坷，但毕竟带有希望的明天。
可惜真正开文之前，辛灿遇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故事，也改变了盛珣的人生。
……
……
要做红烧肉，首先要挑选的就是上好的五花肉。
五花肉好找。和超市生鲜区的工作人员说一声，他们就被带到对应的柜子前面。
但要说“上好”，就要考验挑选人的眼力了。
好在辛灿的眼力的确不错。他前面说自己的厨艺是从小练出来的，这是实话。连厨艺都练了，挑选菜品的眼光怎么能拉下？
“像这块，”他掂量着已经打包称重、贴上标签的一块整肉，“肥瘦相间，颜色鲜亮，手感又细又弹，做出来的五花肉肯定好吃。”
盛珣一边听，一边点头。点头之余，不忘抿抿嘴巴。
虽然距离吃到红烧肉还有很长时间，但他怎么感觉自己已经能嗅到那浓浓的肉香了呢？
他还是克制着自己，没太表现出来。但对于在“梦”里和盛珣想出了一个多月的辛灿来说，盛珣的心情，不说是明白写在脸上，也确实能让他感觉出来。
半是出自厨师对食客反应的高兴，半是纯粹想要好好补偿盛珣。挑完五花肉后，辛灿用一样高的兴致和眼光，选了一袋子活蹦乱跳的大虾，还有水缸里最健硕的那条花鲢。
连生鲜区的工作人员都看出来了，“这是要做大菜啊？”
辛灿就笑，“对。我好兄弟难得来一趟，给他接风。”
他身边，“好兄弟”盛珣忍不住勾起唇角。
等到回到家里，开始处理食材，盛珣被分配到的任务是配菜的清洗、切制。
他已经十分尽心，但还是比不上辛灿干脆利落。
看着对方熟练地切肉、分鱼，盛珣忍不住问：“你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
辛灿笑了。他原本就高兴，听了这句，高兴里又增加了“盛珣好像也越来越放松，这样就很好”的意味。
“自己学的。”青年回答，“一开始是胡乱摸索，后来会上网了，就在网上查。再后面，不是有那种专门的菜谱分享app吗，我在上面积分还挺高，哈哈。”
盛珣听着，由衷夸他：“太厉害了。”
辛灿也不谦虚，回答：“大学那会儿，我就是整个系有名的做菜好。之前有次全班出去聚餐，吃烤肉嘛。我在那个烤盘上炒了两道菜，被人拍成视频，还在网上火了一把。”一顿，转头看盛珣，“你就不一样了，是成绩好、长得好。咱们要说哪里一样，应该就是‘全系有名’这点吧。”
他说前半段的时候，盛珣脸上也带着笑。可这丝笑意里，多少有点“他说的那些事，这里的‘盛珣’都知道，可我不知道”的遗憾。可到了后面，听着辛灿的话音，盛珣略有恍惚。
他觉得辛灿就是在说自己。
这种感觉很怪，但又很清晰，让盛珣心脏轻轻抽动一下。
同一时间，辛灿已经转回了头。把切好的肉块下进沸腾的水里，焯一下，捞出来，准备后面下锅。
“滋啦——”
酱香、油香，加上肉本身的香味，在厨房中爆发！
快速翻炒，让酱汁均匀的挂在每一块肉上。肉块紧致发亮，被倒进盘子里那一刻，呼呼热气从上面浮出，红烧肉本身的浓郁肉香。
哪怕在末世之前的餐厅，这也算得上一道极品好菜，何况是摆在一个刚从末世里走出来的人面前呢？
盛珣原本觉得，自己吃了五个包子，一碗麦片，两个煎饺，肯定是吃饱了的。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再多吃两口。
嗯，不只两口。
三口五口，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先吃着，”辛灿另外找了一双筷子，和盘子一起递给盛珣，“鱼头还得炖呢，虾球的步骤也慢。先拿这个开开胃，哎，也别一口气吃太饱，后面还有得吃。”
盛珣看看盘子，很心动，但还是必须说：“你也吃。”
早上那会儿是他失态。但现在肚子没那么饿了，就不能干出“把大部分东西都吃了，只给主家留下一堆煎饺”的事儿。
辛灿也没推拒。他自己炒的东西，自己不知道好不好吃吗？再说，虽然身体状况比盛珣好很多，但“梦”里那种饥饿感，稍稍一回想，就依然火烧似的往他肚子里冒。
他也想吃东西，充其量是没盛珣那么着急。
肉块放进嘴巴，酥香软烂、香而不腻。
辛灿仔细品味了两秒钟，随即放下筷子，笑道：“好了，轮到你……唔。”
又被塞了一块。
再接着又是一块。
辛灿的双颊像是松鼠一样鼓起来。到这会儿，盛珣才像是满意、安心了，眼睛明亮亮地自己吃了起来。
辛灿看着他，慢吞吞地嚼着嘴巴里的东西，心想，虽然是给你拿的筷子，但我都吃过了，你是不是得换一双？
……算了，用就用吧。在“梦”里，别说一双筷子了，就算是在食物上对方咬过的地方紧跟着下口的事儿，他们也没少做。
红烧肉，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