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风满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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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炎凉,虞山往,罗广禄,不千里四个堂主回到雁荡山,与杨莲亭等另四位兄弟“九英聚首”后,翌日就在山寨里重新立起了飒飒飞扬的九面玄色大旗。
这天晌午,一众好汉连同军师柳元都十个人,集会在行云寨聚义堂吃酒。
罗广禄眼见得菜上齐了,就要倒酒去喝,偶然瞥见杨莲亭端坐在主座兀自出神的模样,他弯着腰看了看酒碗,抬眸 ,扬手敬去:“哥哥,你与东方哥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怎么将你赶回来了?兄弟我想不通这些是非,难不成是哥哥干差了事,才惹得他生气么?”
窦炎凉脸色一凝,将酒碗往桌上一摔,低喝道:“老三,吃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别问了,这是哥哥的私事,哪里与我们说得?”
杨莲亭拿起酒碗,苦笑一声,朝他九人敬去,一饮而尽:“兄弟莫要说他了,这次确实是爷做得不好……爷前几日与他说,我要和他平分日月神教,他不允,爷便与他打了一架,他气急,没舍得打我,只将我一脚踢下马车,自己回了黑木崖。”
他或真或假的一番话,让众人又惊又惧,哭笑不得,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他。
突然,他身侧的柳元都“腾”地站起来,奋力将酒碗朝他掷去,猩红了双眼:“杨莲亭,贫道早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好汉,没想到你也是那‘慕容南烟’之流,我走了!贫道回龙虎山自刎谢罪!不在这恶心的山寨待了,下辈子再也不当道士,再也不投胎来人间!”
杨莲亭躲过那酒碗,呼喊着众人把他捉回来,自己也飞身追去。
柳元都用尽浑身内力施展轻功,速度根本是其他堂主跟不上的。
杨莲亭绕在他身前,假意抬掌骗过他,下腰一晃身使一招“倒春寒”,与他并身翻越了几个筋斗,被柳元都双脚合并一蹬给破开了。
杨莲亭于空中侧翻到地上,朝柳元都正身抱拳,认真的道了歉:“柳军师,是杨某无礼在先,我在此与你道歉。你万万不能去自裁,这不值得!”
柳元都怒极,爆喝道:“让开!”
杨莲亭脚下没有动弹半分。
柳军师一剑劈去——断剑的两个直角锋堪堪落在杨莲亭头顶,剑风吹起了杨某人鬓边的碎发,这柄寒刃悬在他眉间,迟迟没有落下。
柳元都见他眼神无惧,冷笑一声,反手削过他胸膛,抬手就要自刎于此——终于,赶来的八个兄弟纷纷扑上去,夺过他手里的断剑,几人合力死死缠住他手脚。
他挣扎半天,突然脱力软倒在几人身上,低着头又哭又笑得发出了怪异可怕的泣音,随后嚎啕出声:“你现在道歉又有何用?她不会喜欢我了,这辈子也不会喜欢我……我日日起卦算尽因果,命盘里卦卦无她。”
杨莲亭看他眼神悲怆且疯癫,恍然间好似见到了他兄弟薛楼起上辈子的模样。
“……缘分已尽,何必强求。”杨莲亭背过身,脸色极其难堪,想起自己这十五年颠沛流离,痴心妄然的回忆,还是狠下心,闷声道:“你就将她忘了吧。爷明日就给平一指传信,求让他给你配一颗‘忘忧丹’……你们先将他拖回寨里去,爷在山下散散心。”
八个汉子闻言面面相觑,几个人一一对杨莲亭说几句安慰的话。他们又回头哄劝着柳元都,将他拖回了山寨。
杨莲亭望着身前的水潭,那声叹息还未曾出口,就惊觉一股杀气从颈侧袭来!
他猛然抽出嗡鸣做响的破山刀,扬手挡住那雪亮无比的剑锋。
这回的黑衣人未带斗笠,只拿黑布当头巾裹了满脸,他周身真气雄浑,招式也极其老道,招招直入下盘却不似要杀他,反而有些挑衅之意。
杨莲亭顿时恼怒,凝气震刀“咔叭”一声劈断了他的剑,旋身踢出连招“连环鸳鸯腿”,背身肘击他几处大穴,又“四两拨千斤”推开他强横的掌法,打出三式“七伤拳”,掣了刀就要砍他脖子。
惊险之际,有三个精瘦汉子持剑一同挑开他的刀,轮番攻去。
他弯腰堪堪躲过两把剑锋,察觉草里还有其他人:‘面前这三个黑衣刺客内力强横得棘手,和那死士不是一路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踹开身侧的人,虚晃一招,趁着他们防御的空档,运起轻功踏水而去。
结果前面的密林中又飞出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朝他面门洒了一把药粉,他没有防备,吸入了白烟,霎时间天昏地转,跌入水潭,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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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后,思量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随即招来四位护法与十长老,叫了龙玉幻与何平生,又点上八百好手,驾马去了钟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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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莲亭这次被冷水泼醒后,看见的不是乔装打扮冲上黑木崖的任我行,而是全真教的两位掌门首徒与武当山的掌门师弟清虚子。
“杨莲亭!你只要说出破山刀刀法,我二人便不会为难你,若是不说,哼哼——”赤阳子冷笑着威胁他,用剑抵住他颈侧。
杨莲亭被锁在凳子上挣扎不开,一股火直冲天灵盖,犯起占山为王的那股疯劲,飞眉倒竖,两眼滚圆,大喝一声:“爷不说!尔等就有胆取爷的项上人头当酒壶么?!”
赤阳子与陶靖庵纷纷苍白了脸,望向一旁的清虚子。
当初东方不败给任我行奉人颅酒的事震惊了中原武林多少年!那时上至各派掌门,下至开蒙弟子孩童,就连点苍,雪山两个避世门派弟子也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现今只有他们全真头铁,敢挟持东方不败的人要这刀法。
清虚子也有丝畏惧,却是面色如常,信步走来拨开赤阳子的软剑,劝慰道:“杨刀客,你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故屈居人下,更何况那东方不败性情乖戾,反复无常,他若哪天不高兴将你也做成人颅酒,岂不浪费你这样雄浑的气节?”
杨莲亭安静下来,垂眼痴痴一笑,嘶哑了声线:“你不知他好,我不怪你。我也无甚么好的气节……倘若真能讨他欢心,这颗头就送给他当酒壶又怎样?他往后日日饮酒都能想起我,岂不美哉。”
清虚子浑身汗毛直立,实在想不出那杀人魔的好,也从未见过杨莲亭这样的痴儿。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当如此心性,那东方不败想必也是个痴情种……’
他心下巨震,抛下两个全真弟子破门而出:“王掌门——”
声音渐远,赤阳子与陶靖庵接连收下剑,面色颇有些难堪。
院外,全真掌门昆阳子正在莲池边放天灯。
是时,夕阳已经没落已,苍青色的天幕上点染着几圈游离朦胧的紫、红、黄或橙,山野间还有鹧鸪啼鸣,一盏天灯自道观楼宇上缓缓飞出,一星昏黄的火点在纸间翕动,实在静谧美好,又显出一种淡淡的忧愁。
“王掌门,那杨莲亭痴心得紧,不肯松口……咱们此番作为,定然会惹来杀身之祸呀!不如就将他放走吧,送去黑木崖,或者雁荡山,都好说。”
昆阳子背着身,苍老的手抛起拂尘:“还是清虚道友看得清楚,只是当年我两位师叔祖结下的仇怨要有古墓派掌门人来报……我几个师兄弟全守在山下,只等他来了。”
清虚子想到一个月前古墓派后人出世,为争夺新任小掌门——东方不败,与天山派长老在太行山下大打出手的传闻。
他疑惑道: “这是何意,您教里的事与古墓派又有何干系?”
“清虚道友可知我教曾出过一位尹掌门。他那一辈的师兄弟为了压制古墓派武学,从《九阴真经》残本中找到关窍,自创了七星剑阵,用以震慑古墓派掌门龙女侠。”
“龙女侠曾被我这位尹叔祖玷污,后来龙女侠与中原几大门派在蒙古击杀汗王时,原谅了尹师祖。另一位杨师祖正是龙女侠的丈夫,其后人黄衫女子练了半部九阴真经,留给其后人一句遗言:九阴全,破全真。”
“此番古墓派守门人若是敢赴终南山,那不仅解决是祖师爷王重阳与古墓派开派祖师林朝英的遗恨,也是杨师祖要后人为龙女侠失身于尹师祖这件事出的一口恶气了。
倘若他今日不来赴这战约,往后东方不败当真应了天山做掌门,再听信龙玉幻的谗言打上终南山,我全真必将经历一场浩劫。”
清虚子吃了一惊:“您给龙女侠的后人递了战约?”
“没错,以前尹叔祖背地里办了错事,如今自然要坦荡认下。错了便是错了,仇怨再不能代代相传。”
昆阳子一语道破,让清虚子想起了明教与武当山的恩恩怨怨。
【当年武当五侠张翠山就是为了追查三师哥俞岱岩的才下山去了天鹰教——王盘山的“扬刀大会”,他在路上结识了殷素素,却不晓得她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白眉鹰王的女儿,而后二人被明教另一位护教法王——金毛狮王谢逊强行带走,流落冰火岛。
他们两个在冰火岛相知相爱,成婚后生下张无忌,又回到中原。张翠山不知殷素素早在天鹰教时,就用“蚊须针”打伤了俞岱岩,导致俞岱岩遇到金刚门高手时全无招架之力,被那人打伤,落得终身残疾。
回到中原后,在各大门派的逼问下,殷素素说出了实情。张翠山听妻子亲口说出这样的事实,难以接受,对他三师哥终身残疾的事愧疚之极,遂拔剑自刎,殷素素也未独活,一同自裁,与他共赴黄泉。】
【还有六侠殷梨亭,娶魔教圣女杨不悔为妻的传闻,也差不多确认了,那杨莲亭又是殷梨亭的孙辈……】
清虚子身为武当山的掌门师弟,也是晓得这些秘辛,他家开山祖师——张三丰,正是先朝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师爷。
那半部九阴真经在张大侠手里,想必早就载入了日月教的传承中。
这“日月教”的渊源还是他掌门师兄告诉他的,怎么如今他倒糊涂了?
昆阳子好似会读心一般看出他的想法,解释说:“我们两个掌门早已精通武学,内力也比之杨刀客高出不知多少倍,怎会在意那传说中的修仙剑术?在凡间尚如此伤神,又何必强求大道飞升。”
清虚子这五十年剑法停滞不前的原因便是无有昆阳子的心境,他太执着于修身,注定无缘武学巅峰。
而此时,他心中大为震动,又与昆阳子讨论了一番修心的见解。后来他再回到武当山,不出一旬,便突破了原来的器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