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五十·初春的蝶翼(十五)
章五十·初春的蝶翼(十五)
有初到底没看到两位成熟的警官先生互殴现场。
降谷零率先离开了。
不论是组织还是公安都多的是事情需要他去应付处理。而诸伏景光暂时不方便现身,深夜由有初帮忙送他到指定地点后也暂时失去了消息。
有初做了一天公安线人的兼职,明明好像也没什么运动量还是疲惫得倒头睡了过去,睡眠宛若昏迷。
偏偏梦境不肯放过她,无数场景碎片一般在脑海中出现又消失。
琐碎混乱的梦境中,有初半梦半醒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诸伏景光离开前对她说的话。
青年蹲下身仰头瞧着她,显得极其温和谦卑。
他对她说:“小初,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对你这样说。不要急着长大急着成就力量上的强大,路得在风景里慢慢走。不要将自己禁锢在“价值”里,执着于“价值”便失去了即将寻找的“意义”。而自我的价值需要自己找寻而非出自任何人依附于任何人的肯定,你的价值不能像工具一样被定义。”
他温声对她说,“现在不明白也不要紧。毕竟我也并不是最正确最完美的答案。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答案一个可能。你可以先记下来,然后去寻找自己的答案。我能肯定的是一定要求你的“价值”并随之利益交换的一定不是最正确的。记住了么?”
有初点了点头。心却像是被笼罩在迷雾里,茫茫然的。
直到夜深人静时,大梦一场惊醒。
她坐起身蹭了蹭额角的汗湿,大口的呼吸。
心口砰砰跳动着,近乎有些疼痛了。
她缓缓抱紧膝弯,将脸枕在膝盖上,缓和了好一会儿。
她想中也了,她想起中也所说的有初要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想起中也说没有人应该为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人生。
那个时候她其实只是在做一个听话的小妹妹。
她总觉得自己听懂了中也的意思,于是去做自己原来要做的事情,读书画画,上学放学,然后等中也回家。
像是有着既定程序的机器。
而现在,她立足脚下回头去看,恍惚发现自己又是不明白了。
因为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情是走到中也身边去,她想拥有价值,她想帮他,想见到他,保护他。
如果中也在那里,那么黑暗也不是无法忍受。
但是中也不允许,他告诉她,人生要自己走才可以。
在中原中也离开两个月后,当诸伏景光告诉她自我的价值与他人无关之后,有初开始思考,怎么样才算是自己走。
她是在黑暗与光明中间长大的孩子,她见过暗无天日的世界,也在明亮的白日学会懂得礼仪道德规则法律,有着普世的观念与正常的情感。
她觉得生命是最值得敬畏的东西。
生命独一无二且永不重来,它所代表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比它存在本身更多更重更珍贵。
每一个人从一出生身上就牵牵连连挂着无数因果线。当一个生命消失的时候,挂在那条生命上的因果线便牵连着另一头的另一个生命。
她是个感情丰沛甚至有些心软的孩子,哪怕性格中带着诞生她的世界印刻在她身上的孤注一掷般的偏激与执着。她柔软的心性与浓烈的悲悯情感注定她在黑暗枯萎凋零的结局。
有初并非不了解自己,只是她更害怕失去。
她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哪怕时至今日她完完全全拥有的也只有中也而已。
中也是拯救她的神明,是黑暗里的光束,是希望理想,是过去与未来。
她奔赴对方像是在奔赴一场盛大璀璨的梦,保护对方就是保护自己的梦想。
偏偏中也也好景光也好,他们都在告诉她路要自己走,又不许她朝着任何一个人走。
从前没有人告诉过她,你得成为自己才行,而不是像一件好用的有用的工具。不是拥有多强大的能力多出众的外貌随后因此买卖多高的价钱。
成绩必须拔尖,不能给爸爸妈妈丢脸。出门在外衣着打扮言语形态一定要合体,不然会被笑话家里教导不好她。诸如此类,尚且许多。
缺少睡眠多思多虑让她有些头疼,拿脑袋敲了敲膝盖,换了边脸贴着。
像是在做一道难以理解的难题,划下提干,努力总结。
她要成为她自己,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经历又导致人们成长为不同的自己。
那么就是说,她要自己思考,不将任何人划入人生选择的考虑因素,然后再问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不把任何和中也有关的事情划进来,甚至不把任何人划进来考虑……她还是想要画画,想要好好念书,想要成为一个可靠强大不被世界改变忠于自己的大人。
这样就足够了么。
可是没有中原中也的话,没有中原中也的未来一眼看过去好悲伤好难过,好像整个心灵都空掉了。
人是不能独立于世界存在的,他们有精神需求,需要情感寄托。
而中原有初已经将自身绝大部分的社会联系全部给了中原中也。
中也,怎么办,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刺耳的闹钟声在尚且漆黑的天色里响起,有初一巴掌拍哑巴它,一脸丧气的爬起来。之后她便再没有多余的时间烦恼思考人生了。
她要赶学业赶画稿,要按照训练表训练,只在很偶尔的时候,忙碌的间隙里,再一次想起成长的问题。而时间就在这样的忙碌下连滚带爬一眨眼就跑出好远。
期末考试前几门科目有初完成的很好,对于第一她势在必得。
结果第二天,她就一头砸在了考场的桌子上,成功在一学期内第二次因为发烧被送进医务室又从医务室被送进医院。
仗着年轻肆意压榨自己的后果就是被身体狠狠报复,给予致命一击。
恭喜有初小朋友,她的期末考——凉了。
哪怕出院后补考成绩非常漂亮,她的第一名也拍着美丽可爱的翅膀轻轻巧巧落到了班长的肩膀上。
小朋友很难过,非常难过,她更想中也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想中也才特别难过,还是因为难过才特别想中也。
她难过得连补了三天的觉,短短一个月的暑假住院补考睡觉做作业加画漫画瞬间被划走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则被训练和朋友聚会占了个满满当当。
睡前,有初在书页上画了一小只打盹的q版中也,中也出任务的第八十八天,她还是很想他。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细微的缝隙在地毯上落下一线光,蝉鸣伴着夏日空调的运作声嘈杂却分外催眠。
有初躺进被子里,很快陷入了沉睡。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余轻微绵长的呼吸声与偶尔翻身被褥细微的摩擦声。
月亮渐渐落下,光影缓缓倾斜拉长。
枕边黑色的蛋蛋忽而晃了晃,微不可闻的蛋壳碎裂声传来,一只小小的巴掌大的守护甜心顶开了蛋壳露出了橘红色的脑袋。
中原中也已经许久没有以这样的形式来到这个世界了。
他呆了一呆,重新适应了一下变得很大的世界与变得很小的自己。
他转过脸,有初长长的头发乱糟糟的铺了一枕头,侧身面对着他的方向睡得正沉。她似乎做了个不大美妙的梦,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也并不轻松。
中原中也飞过去,拨走她黏在脸上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初?”
掌心的触感温热湿润,显然是有初热了满脸的汗。
中原中也飞起来看了眼正在运作的空调,又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实在不至于将人热成这样。于是又折返回去轻轻推了推她:“初,醒醒,做噩梦了么?”
有初将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梦呓似的嘟囔了两句,中原中也没听清。
这么小的身体实在是非常麻烦,力道轻了没用重了又怕手上没数弄疼了对方。至于变成正常体型,这个时候这种场景,中原中也觉得显然非常不合适。
他只好落下来将被子往下掖了掖,免得某个小姑娘将自己蒙死,然后将床头的闹钟调到一分钟后。
“铃铃铃……”
深更半夜,闹钟蹦迪。
有初被吓得猛然惊醒,一巴掌把闹钟拍停,梦中的鲜红暂且褪去,然而脑瓜子还是嗡嗡响。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打眼一看,屋内屋外一片漆黑。
一只小小的精灵飞到她眼前,怕了怕她的脑袋:“初?醒了没有?做了什么噩梦了?”
有初眨了下眼睛:“中也?”
“啊。”中原中也答应一声,“出了点意外,正好来看看你。”
其实是开污浊后昏迷了,结果一睁眼就到了这边,像极了中原中也初见有初的时候。但中原中也明白这一次是因为自己。
有初怔了半晌,中原中也没得到她的回应,看她木偶似的,担心的叫了她好几声:“喂!初?”
“中也……”有初倾身将脸贴近中原中也,在中原中也不自在躲开的时候小小声的问他,“你可不可以变大一点,我能不能抱抱你?”
声音低哑可怜,像是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