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三十八·初春的蝶翼（三）
章三十八·初春的蝶翼（三）
周六的晚上有初特意换上了黑色的裙子，带上了精心挑选的鲜花。
中原中也见到她的打扮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很多时候还是难免会为她的敏锐感到惊讶，又因她的细心而觉得熨帖。
中原中也摸了摸她的脑袋，失笑：“平时的打扮就可以了。”
“第一次见面，我想显得认真庄重一点。”有初将鬓边的碎发用黑色发卡理顺藏好，“好看么？”
太朴素了。
不过对于今天来说应该算是很合适。
“还不赖。”中原中也拉住有初，“走吧，记得跟着我，依据我过来的标记就可以，不要把我拽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有初端正神色，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保证完全任务。”
中原中也不是很相信，毕竟某个人的落脚点包括但不限于树枝、墙头、半空中等等稀奇古怪的地方。大概是这样的能力确实太过强大，所以难以被非常完美的操控。
“地图背熟了吧？”为保证就算有初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念头一动把他们带到奇怪的地方也不会出现难以解决的问题，中原中也谨慎问了一句。
“滚瓜烂熟，都在脑子里了。”有初保证道，“不用害怕中也，我绝对不会让你卡墙缝里的！”
真卡进去就完蛋了吧！
中原中也无力吐槽。
还好有初确实如她所保证的那样，非常丝滑且平稳的到达了中原中也的公寓。她四处张望打量着中原中也在横滨的住所，发现甚至不如他们在东京的房间有趣。明明是更长居住的地方，却只有寥寥几件家具，家里至少有摆可爱的小摆件还有各式画笔课本，虽然……好像都是她摆的。
有初默默收回目光。
中原中也正低头回复消息，口上招呼有初：“车在楼下，走吧。”
“好哦。”有初歪头，突然伸手戳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脸颊。
中原中也：？
“好冷酷哦中也。房间冷冰冰的，你也跟着冷冰冰，眉头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松开过诶。”有初搂紧中原中也的胳膊，“这是我第一次，算是真正第一次来见这个世界诶。”
中原中也按了按半旧的帽子，收起手机：“抱歉……”
“嘘——”有初对他眨了下左眼，显得无忧无虑，天真中又有一分狡黠，“中也来做我的导游吧，我好想看看中也长大生活的地方。”
“可以是可以，不要被吓到了。”中原中也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啦。”
有初浅浅笑了笑，亦步亦趋跟上他。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堆积下压，将地面与天空的距离压得很近，将一切都框得逼仄起来。宁愿它痛痛快快下一场大雨。
有初扒着车窗端详着本该属于她的成长生活的世界，陌生中居然生处了莫名的亲切。和那模糊又灰暗的五年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想在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前找到与中原中也相关的一切，想象着他从街头走过的模样。
车平稳的拐了个弯，有初望着高高的地标一般的五座大楼，拉了拉身边中原中也的袖子：“那里就是中也工作的地方么？现在看起来依旧很高很有气势啊。”
“嗯，事实上你刚刚路过的那条商业街大部分都属于港口mafia的产业。”他指了指方向，“那里的一家台球馆，我们常去。”
有初轻而快的眨了下眼睛，复微微笑起来：“好大哦，与地区经济息息相关的话，中也的老板应该很辛苦吧。”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boss确实。”
有初托着脸，好奇问：“中也，雇佣且压榨童工的mafia老大是不是超级帅气有气势，就像电视剧里那样，走路自带鼓风机，身边美女如云，勾勾手指就有大美人扑上来那种。”
美女没有，天天对着boss气呼呼的萝莉倒是有一只。说起来大姐头的话应该……不不，会挨削的吧。
中原中也单手捂住脸：“所以都说了，不要电视剧说什么你都相信并代入现实啊。boss……是位很令人尊敬的上司。”
有初晃了晃脑袋，接口道：“所以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加班么。没有足够的人格魅力的话是留不住最顶尖最一流的人才的吧。”
“这么说虽然没错……”
司机驾车并入另一条车流中。有初望了眼窗外：“中也，大海！”她不由贴上车窗上，双眼亮晶晶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广阔的大海，等天气晴朗的时候一定更漂亮吧。”
中原中也被她带跑偏，跟着看过去：“喜欢的话下次带你来，冲浪怎么样，游艇也不错。”
有初点头，笑眯眯的道：“嗯，都好棒。我想去沙滩上捡贝壳！”
中原中也：“……也可以。”
早该想到的，有初她对任何需要体力的事情都完全不敢兴趣啊，逛街除外。
墓地就在海岸边，下车的时候，中原中也原本阴郁的心情随着有初有一搭没一搭毫无营养的对话消散许多。
有初望着连绵而去的冰冷石碑，这里沉睡这许多许多人的思念。她垂下了眼睛，安静的跟在中原中也身后走到了他的朋友们面前。
她是见过他们的照片的，中也曾将他们的合照放在身上带过去给有初看。她记得也认得他们每一个人。但那照片到底只是跟随中也而来的幻影，当中也离开照片也就随之消失了。
那时候总以为未来很长，相遇可期。
她将怀里的鲜花一一送上，乖乖巧巧的朝他们鞠躬，在心中默默说道：“初次见面，我是中原有初。”
天空阴沉沉的压倒下来，好似下一刻便会有一场倾盆大雨，风中带着沉重的湿气将衣裙都吹得翻卷起来。
中原中也怔怔的盯着墓碑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神色沉静下来，纵使面无表情也还是掩盖不住的悲伤落寞。
有初瞧他一眼再收回目光对着中也的朋友们，再瞧他一眼再收回目光，来来回回，却也只敢偷偷看着安静的陪伴。她想，当好朋友久别重逢的时候一定不愿意被人打扰的。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耳边风声猎猎浪潮喧嚣，却显得此时此间愈发寂静。
但如果故去之人当真能听见，大概已经被他们两个心中之言聒噪得直呼烦人了。
风愈发烈了，有初被乱飞的头发扑了满脸，她压了压裙子，艰难的把乱蓬成一团的头发扎起来。风差点将帽子吹跑中原中也才下意识按住帽子，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从口袋中取出之前为有初拍的照片。里面五个高大的男人挨挨挤挤在一张沙发上，将小小的沙发衬托得无比可怜。而镜头外的摄影师对此并不擅长，对于自己的要求不过是将他们全部清楚的框进镜头里而已。
他将照片递给有初：“之前答应你的。”
有初接过来，认认真真将照片上的人们记进头脑里，放进记忆里。可惜中也不曾在里面。
突然觉得很遗憾，中也居然没有和他们一起保留相聚的画面。
她忽而开始理解照片的意义。如果将最美好的时光定格在那一瞬间，永久的保存下来，以后想起来也有可以想念可以寄托的地方。
温热的外套兜头罩上来。
“再看脑袋都要钻进去了。快下雨了，不是还有一束花，快点走吧。”他搓了搓有初的小臂，皱眉道，“怎么这么凉，没觉得冷么你。”
有初将最后一束花塞给中原中也，套上黑色的西装外套，有些大了。熟悉的气味与尚未完全散去的体温将她包裹，她双手交叠将略宽大的外套紧紧箍在自己身上。
“现在觉得了。”她打了个喷嚏，揪住中也的衬衫，随后把自己也贴了上去，口中嘟嘟囔囔，“我没想到这边天气这么过分嘛。其实裙子还蛮厚实的，就是这里靠近海边风太大了。我对小时候住横滨的事情都差不多忘光光了，没想到海边风那么狂野。”
中原中也反手摸了摸她被吹得冰凉的脸颊：“送完花就赶紧回去吧。”
是他的问题，完全没想起来要注意横滨的天气，当然也想不到有初的衣服在横滨的天气是否适宜。
他本就低沉的嗓音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带着些微哑意。
“只是带你来见见他们而已，看过了……”
“见到了认识了就足够了，我很开心能够认识中也的朋友哦。以后想见面的话就能来见到。”有初打断他，“中也听说过么，人的死亡。当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的时候就是真正的死去了。但是中也会记得，以后我也记得了，这样至少在外面都还存在的时候，他们总是陪伴在我们的回忆与思念里的。这样很浪漫……啊切！”
“嗯。”中原中也低低答应了一声，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近自己，眉头紧蹙：“还很冷么？”
真是糟糕啊中原中也，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都被吹得凉透了。
“没有没有，中也别担心，等下喝点热水就好了。”有初摆摆手，“前面靠近崖边的就是兰堂先生吧？”
中原中也皱着眉瞧了她好一会儿，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妥协：“是。不舒服要告诉我。”
有初笑起来：“一定啦。中也，花给我吧，我想亲手送。”
中原中也将花交给她，看着她小跑两步，面对石碑深深鞠躬，献一束鲜花以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