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三十二·世界的假面（三十二）
章三十二·世界的假面（三十二）
有初猛然惊醒，她张大了口想要呼吸却喘不过气，想要呐喊却喊不出声，耳边只有心脏剧烈的超负荷的跳动，觉得疼痛又恶心。
她趴在床边干呕，没有声音。
佐仓千代被她的模样吓坏了，慌忙起身扶她：“有初，你怎么了，老师……”
有初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紧紧的用力的，佐仓千代疼得叫了一声，又连忙忍住：“有初……”
心脏的鼓动声，好像要死掉一样。
可她听到了中也的声音，他被锁住了他在挣扎着，她得去找他，她得去帮他，她得将他找回来。
不管怎么样，她听到了，她感知到，他就在那里。
我得去哪里！
我要去到哪里！
天生属于她的力量在强烈的意愿又或说执念之下奔涌咆哮，顺着每一处血管每一滴血液传达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撕裂般的痛苦，血液像是沸腾的水，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在被灼烧着，从内到外，从五脏六腑到骨头皮肉。
她撞上了门，看不清，摸不着，没有钥匙。而她爱的人就在门后。
那就化成灰吧。如果身体过不去，那烧成灰烬也可以，一块骨头一滴血液一粒细沙。她的身体好像真的被灼烧成灰烬，每一粒灰尘都烧着红光都在叫嚣，灵魂都干涸枯萎而后轻若游丝。
佐仓千代瞪大了双眼，她吓呆了。她握住有初的手眼睁睁的看着浑身颤抖好似忍受着巨大痛苦的朋友就在她面前骤然消失。像是一阵清风一缕烟，倏然就不见了。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艰难的吞咽下所有惊慌失措。冷静，佐仓千代，一定要冷静。没那么可怕，就是奇异事件而已，有初她还画过呢。所以……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初自己的能力自主被带走，那么你需要保守秘密，一种是别人带走了有初，这时候你需要联系能帮得上忙的人，把消息传递出去赶紧把有初救回来。
可现在问题是，到底是那一种啊！
佐仓千代彻底崩溃。
……
只是一瞬间一刹那的事情，好似灵魂的牵引，她一头撞进门里，心心念念，而后身便所至。
那才是她真真正正的能力，不是死记硬背世各种地图然后卡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也不是和任意一种交通工具一般非要有一个具体地点才能到达目的地。她的能力，心之所向，身即所往，而有什么能快过一个念头呢。
她想要去到她的中也身边，那个她魂灵牵系因果勾连，生生死死都想一起交付的人。从前未曾真切想过，如果没有中也有初该怎么办，或者说如果中也在所有的世界消失了，如果没有中原中也了，那中原有初该怎么办。现在她发现，如果没有中原中也怎么会有中原有初呢。
她早就死了啊。
在异能力释放到极致的时候，当再一次穿过那道门的时候，有初终于想起来了。
她见过神明大人。
她自小记事就比别的孩子早的多，或者说她是个早熟又聪慧的孩子。别的孩子在岁月流逝渐渐长大后往往将幼年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就算有些印象也大多来自于大人们的聊天谈笑间。
而有初比他们记得清楚的多，她记得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她记得小时候疑惑过住着的福利院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她记得那些莫名而来的不安与恐惧。但偏偏五岁之前的记忆笼罩在一场迷雾里，只有高耸的大楼陌生的街道与燃烧着的铺天盖地的红色。
有初偶尔总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中也呢，为什么偏偏是他被拉到了这个世界来而不是别人，他们之间的牵连到底是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幼年困惑不解乃至于如今解释不通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啊，被遗弃在福利院前的弃婴，随后又在混乱的年代里被福利院遗弃或者说贩卖。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她，她是被丢弃的东西，又恰恰好多少拥有那么一点点价值，比如说容貌比如说内脏器官。
她被高大的散发着泥土混着汗水血腥等等臭味的男人捂住口鼻强行抱离了长大的地方，没有人来救她，也没有谁会在意她未来的命运。她挣扎着命运的无力，可一个年幼弱小甚至营养不良连重量都没有多少的孩子能做到些什么。不过徒劳无功更添打骂罢了。
她狠狠咬住了男人的手，用尽全力，血腥满口，男人惨叫一声，扯着她的头发像是投递一个垃圾袋猛的将她摔到水泥地上，随后又不解气一脚揣在她身上，将她踹了出去。
好疼，她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了，鲜血沾了她满脸，而男人带着残酷而狰狞的神情朝她走近，浓重的戾气大抵非得将她撕碎才行。而有初大概只需要他再一脚就可以离开这个抛弃了她的人间了。那铺天盖地骤然爆发的红色就是在那一刻，在男人抬脚时，轰然将这个世界吞没了。
有初迷迷糊糊的望着璀璨的止步与她眼前的红色，多么绚烂美丽，那是有初短暂的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场景。像是天光破晓后朝阳初起的勃然生机，像是夕阳落尽前晚霞燃尽所有喷发的最后的热烈。
那是生命的力量，有初望着那不似该在人间出现的色彩，涌现出了强烈的渴望。
她不晓得对于别人来说这一场巨大的红代表着什么。只这一刻，只对于那一刻的有初来说，那是生命的光彩，神明的恩赐，是盛大又瑰丽的童话。
若时间真有神明，那么应该就在她眼前。
她的神明大人，她只愿意信仰供奉的唯一的神。
听闻世间八百万神明，但她只肯相信那红得耀眼唯一的那一位。
她与她的神明魂灵联结自那一刻而始，她的魂灵里永远烙有那一刹那间神明的刻印。如果说，每一个人的异能力都是璀璨的独一无二的宝石，那么在这一天两块宝石相遇了，其中一块将自身闪亮的尘屑般的粉末附着于另一块，自此之后，永久牵连。
所以，在有初将要溺水窒息的时候，她的神明大人因为她的愿望祈求再一次来到了她面前她身边，来救她了。
也所以，当中也无力落下的时候，他的信徒拼命伸出双手竭力拉住他，又或者……与他一起坠落。
……
中原中也被抱住了，或者说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将他拥抱了，很轻，像是烟云或者薄雾。
下一刻，束缚他的锁链捅穿腹部的利刃乃至于身边的金发男人通通消失不见。他闻到了有初身上干净的洗衣剂的味道，头发上的茉莉花香，还有熟悉的形容不出的家的味道，只一闻便知道，便觉得安逸又平和。
他们倒在地毯上，中原中也的血很快将一尘不染的毛绒地毯染成成绺的红色。
有初几乎要疯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恐的景象，她太害怕了，害怕中也的痛苦害怕永远失去。她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中原中也的血，鲜血泅湿了衣服，鲜血粘在皮肤上渐渐冰凉，略有风来便冷得人打哆嗦。一个人究竟有多少血能流，一个人怎么会流出那么多的血呢。
他会死的。
她这样害怕，在不受控制的泪水与颤抖僵硬的手指的阻挠下打通了电话。
“喂，有初？”电话里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那是有初唯一能想到的，能帮她救救中也的人。
“大哥哥……救救……”
染血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回去……”
有初嘶哑的颤抖的声音停住了，电话对面传来焦急的询问声。
眼泪顺着眼睫滴落下来，视线模糊又清晰，她望见了中原中也的眼睛，离开了那个地方他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在沉重的常人只怕要直接死去的伤势里清醒了一分。
“……初……回去……”
于是有初懂了，那是中也的选择。
她其实不明白中也的理由，但是她总是很听中也的话。
她只肯听中也的话。
既然是中也的选择，那我们……一起回去。
电话掉落在染血的地毯上，寂静无声。
有初抱住中原中也，再一次消失。
她不知道中也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又为什么要回去要面对什么。但是……她的神明说要回去，那么她就听话。
反正什么结局都可以，如果是中也的选择。她想，中也的一切人生，或生，或死，她都愿意。
愿意一起。
魏尔伦亲眼看着中原中也被出现的不知名的异能力者带走，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甚至只来得及看清一道影子，几乎像是错觉或者幻觉了，如果不是中也切切实实消失了的话。
但没多久，或许只有一分钟，他们就又出现了。这一次，魏尔伦看清楚了那个异能力者，一只毫无威胁的纯白的羔羊。
她是多么的柔弱无辜啊，那纤细的四肢，毫无防备又或者说弱小的毫无威胁的姿态。只需要他动动手指，马上就可以让她碎成一块块拼凑不起来的积木碎片。
但这么弱小的羔羊偏偏拥有着世界上最适合暗杀的异能力。只要经过锻炼，她完全可以不惊动任何一个人完成一场悄无声息表演，人们将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一个来去无踪的敌人。
有一点小小的意思。
魏尔伦看见了有初望过来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这种眼神呢，啊，好像面前不管是什么都可以一头撞上去，拼尽一切像燃烧着的大火。她把自己点燃了，一种冰凉又滚烫的，什么都可以放弃的神情。
像是暗夜里偏执的小妖怪。
干净又单纯，为了自己的宝物又可以极尽残忍。
那么，这个未知的羔羊与中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他的弟弟还靠在对方的怀里。
是……该抹除的目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