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三十一·世界的假面（三十一）
章三十一·世界的假面（三十一）
中原中也其实听到了有初的话，只是头脑如蒙了一层雾搬轻柔的落入了混沌，于是将声音听了进来却反馈得迟钝又模糊。隐隐约约不甚分明的感觉，好像真的在做一场醒来后容易忘掉大半只依稀情感尚存，努力回忆也再想不起的梦境。
但由于太过温柔美丽，魂灵里始终刻印着存在过的痕迹，是哪怕知晓若梦幻泡影转瞬即逝，也升起想要永远铭记的念头。
很奇妙的体验。
大抵是哪怕想着这个梦中方能进入的世界，如果真的想漂浮在半空中孩子吹出的彩虹泡泡一般美丽易逝，中原中也丝毫不担心美好像被戳破的泡泡般消散。不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有初，他们都会拼命朝对方伸出手。
他这样坚定的相信着，丝毫不会怀疑。
可惜，美妙的心情在醒来后变得糟糕，是另一种类似于噩梦残留的情绪。他清楚记得关于美好的部分，而极其糟糕的心情来自于什么也记不清却强行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部分。
看了一眼时钟，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一天一夜，直接把难得的假期睡到了尾声。而今天尚且与那几个混蛋有约。
他闭眼躺回了床上，给有初留了条消息，表示今天不一定回去，明天晚上陪她吃晚饭。随后起身，取出惯常的正装穿上。打理好自己后他走出公寓，坐上车，去往目的地。
有初收到消息后无力的趴在书桌上，像是一只失去水分被盐粒腌制入味干巴巴的咸鱼。明明就在隔壁，过来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嘛！发什么消息，有本事你大吼一声，我听得见啊！
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吸到中也了，戒断反应已经严重到对着画稿都提不起兴趣的地步了。不管了，反正中也晚上不会回来。
有初雄赳赳气昂昂直接冲向中原中也的卧室，对着又歪倒在枕头边的黑蛋上下其手一顿搓。心中的郁气稍散后她将掉落在一边的中也的手机捡起来充上电，随后爬到几乎不使用的床上挨着黑色的蛋盖上被子，伸手熄灯，睡觉。
第二天，有初没等到中原中也的晚饭，只有一条说明任务繁忙暂且抽不出身的消息。
究竟是什么压榨未成年员工的老板啊！
好难过，见不到中也。
可是也没有办法啊，他们在两个世界里。
他的夜晚是她的白天，她的白天终归逃不脱学习。
而正正相反的是，当她进入黑夜轻松下来，他已进入白天投入生活与工作。
中也需要休息，真正的身体和精神一起休息。从前中也总是在极繁忙的时候抽出时间来承受她所带来的麻烦，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不能成为中也的负担。
果然，以后要做自由职业者才行，需要每天打卡上下班的工作都不适合她。
听说中原中也需要加班的消息，佐仓千代自告奋勇的陪有初吃晚饭。
小千代是天使啊。
深夜，有初蔫蔫的将画稿一张张整理整齐。她总忍不住注意隔壁是否有传来动静，又或者手机是否传来新的消息。
没有，什么也没有。
当她整理好画稿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上和中原中也的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依旧是对方道歉说没办法陪她吃饭，这几天都会非常忙碌的消息。
还是第一次，不知归期。
有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中也，她有些想他。
究竟是什么样的工作，忙到什么程度，才会导致中也一连两天乃至于后面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时间连续不断的工作。是啊，中也需要休息。
可是会乖乖听话的才不是中原中也。
他不会明知道有初在等待在担心就真的发一条消息随后不闻不问。就算只有一点时间，就算只是短暂的入睡，他也一定会尽力安抚她的情绪。
所以一定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工作繁忙。还有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初在中原中也的房间惊醒，她点开手机，依旧是那一段道歉。
“有新的任务，抱歉，暂时不能回来陪你吃饭。给我一点时间，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是多快呢。
有初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去到另一个世界，她感到不安，好像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在她无知无觉的发生了。她有些害怕，黑夜如同幕布将她包裹隔离，像是一个人活在没有光明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她想要出去，却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她好像做了个噩梦，醒来后缺什么也记不得了。
有初抱住自己的膝盖，慢慢抱紧自己。
第三天。
她还是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有初甚至觉得或许中也只是她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随后美梦乍醒，幻影消亡。
她浑浑噩噩的趴在桌子上，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可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细纱，看不清晰听不清明。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有初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头脑却像是短路的电线，连触觉也不再分明。
“有初……有初……”佐仓千代轻轻将手贴上有初微微汗湿的额头，随后慌张的四处瞧了瞧，就近对发现不对走过来的手冢国光道，“班长，有初发烧了，我叫不醒她，得马上带她去医务室才行！”
手冢国光闻言对身后的同学道：“村下同学，麻烦等下帮忙和老师请假。”他将有初背起来，“佐仓同学，麻烦和我一起送中原同学去医务室。”
村下竹一口答应，佐仓千代连忙小跑着跟上手冢国光。
医务室里，老师给有初挂上水后佐仓千代留下来照顾她。
睡梦里，有初只觉得五脏六腑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都在叫嚣着痛苦，陌生男人的声音冷酷的下达着有初听不清晰的命令。是谁在嘶吼，好痛啊，书上写的凌迟车裂有没有这么痛苦，是我在喊疼么，好像这具血肉皮囊一块快全部碎掉了一样。
我发出了野兽濒死时的怒吼么，好想，好想撕碎掉。
随后，怒火消失了，自我好像也消失了，头脑愈发不清明。有谁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啰嗦些什么，冰冷的几乎叫人恶心反胃。
有初想让他闭嘴，太恶心了，她想吐，可她说不出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找不到源头的痛苦在她的身体又或者灵魂，隐隐约约，她似乎听见了中也的声音。他在说什么，真的是他么，为什么，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破碎又痛苦。
“汝、阴郁污浊的宽容啊……”
阴郁而污浊……
是谁的心在跳动，我的么，是我的血在撕裂的血管中流淌溢出，脏污了满身么。
有初想要喊叫，太痛了，从来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甚至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如果死掉是不是就能结束了。可有人在呐喊，是谁在挣扎呐喊，她的每一块血肉每一分灵魂。
心跳声无时无刻不想在耳边，咚咚咚，像是竭尽全力鼓动着挣扎着，冲破一切禁锢，逃出去！
……
中原中也陷在幻想里，眼前出现一个又一个生命中难以忘记的人的身影。
他们每一个都在对他说话，尚且拥有的已经失去的，认同的宽慰的黑暗的怨毒的。他恨不能捂住耳朵，他想叫他们停下来，可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击垮他而已。
停下来吧，他想。
随后，世界又一次空白了。
中原中也听到了哭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有初的哭声。
“中也……”她小小声的哭着。
怎么哭了呢，是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么。
不，不对，都是幻觉，那个小丫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好，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中原中也这几天不止一次庆幸，他的宝物生活在安稳又平静的世界里，她那么向往温暖与光明，夜晚总喜欢将灯光调得明亮的人。她不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即使强大如魏尔伦也无法伤害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会好好的快乐生活在阳光下。
那可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中原中也几乎觉得，那是他能够知道的最好的消息。
所以是幻觉啊，这一次是你么，初，你又会想要说什么呢。
埋怨还是宽慰。
所以为什么还在哭啊，你真是在幻想里也要做一只一捏就哭的小哭包么。
可有初只是看着他，用泪盈盈的眼睛，渴望的期盼的看着他，带着光。
随后中原中也迟钝的脑子想了起来，那个家伙啊，只会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用那双眼睛看着他，好像全世界都没有他可供观赏一样。
她总是不停的不停的用各种各样的言语神态动作来告诉他，不可以失去，不可以离开，还有……爱。
但她很快就消失了，中原中也的眼前出现了那个强大的金发男人。
真是令人不爽啊。
中原中也恨恨的瞪着他。
听着他说，中原中也一出生……就是个错误。
那一瞬间，他近乎有些想笑，因为幻觉里某个小哭包张牙舞爪几乎要扑过来咬死这个男人。
“才不是！中也，不会的，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身体会消亡，灵魂不知道是否存在，可你记得我，你知道我，没有什么会比中也更加重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在中原有初的生命里比中原中也更重要。所以，求求你，中也……求求你……”
她哭着，“求求你……不要相信……没有任何事物的出生会是错误的，错误的只是选择而已，而出生是最不能被选择的东西，比死亡更加。”
居然会说这些话么，中原中也有些自嘲的想，还真是有够自恋的。幻觉，是不是说明在内心深处他依旧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为自己开脱，而最合宜的无异是有初。毕竟，再没有比她更会说好听话的存在了。如果这孩子换个性别，一定很会讨女孩子喜欢，虽然说现在也不赖就是了。
没办法啊，还有人在等他回家。所以……绝对绝对不可以消失，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