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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
疼痛, 剧烈的疼痛,仿佛全身都被敲碎一般。
韩岁岁再度醒来时又重新回到了囚笼里,不知道是不是原来那一间——走道中心的灯被灭了, 整个囚牢本就暗不见天日,现在更是一片漆黑。
反倒是囚笼的那道承文结界是不是流转过灵力的微弱光芒, 让韩岁岁知晓现在是在何处。
“我晕了多久?”
系统一听韩岁岁醒过来, 惊喜道:“岁岁,你终于醒了!距离你晕过去已经一天16个小时零三分了,岁岁, 你现在头疼吗?”
韩岁岁缓了缓想吐的感觉,慢慢点了点头。
“像是有人在我脑袋里拨弦, 而且弦要断掉了。”
系统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它的检视之中, 韩岁岁的魂魄有很强的逸散的趋势。如果说普通人的魂魄就是一团完整的荧光团, 根本分不清三魂七魄, 那韩岁岁这个便是十个五颜六色的小光团凑成了的,清晰到可以看清魂与魄的边界。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现象。
若是粘合不住, 韩岁岁的魂魄便会彻底散掉。
而韩岁岁的回答也证实,它的检测结果恐怕没有出错。
“……岁岁, 不然你再睡一会儿吧, 魂魄的损伤可以通过睡眠来补足。”
韩岁岁却摇了摇头。
事实上,对于身体的状况,除了大夫,便是自己最清楚了。
她不仅现在头疼得要命, 浑身也仿佛被针处处扎过, 抑或是全身的骨头被人用锤子一寸一寸地敲过,那种疼痛, 仿佛自己是一摊被锤碎了的烂泥。
抬手都觉得困难。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它将手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去交易平台上发了帖子,最后实在不行,跑去问了主系统,但得到的结果都不尽如“统”意。
治愈魂魄的方法千千万,却没有一样适合现在的处境。
而要出去,以它的运算结果来看,只依靠韩岁岁,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韩岁岁问它:“我睡着时他们是不是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她原本以为腰间的那道鞭伤会是最严重的,现在却丝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身体被敲碎似的的疼痛。
系统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测:“他们给你喂了两次药,第一次是一枚褐色的丹药,第二次是一枚红色的,两次隔了整整一天……岁岁,你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韩岁岁还在原地,她倚在墙上,看着牢笼结界上的灵力纹路,半晌,摇了摇头。
系统见状也不再说话。
本来就要逃出去了,但是却遇上了另一个女子,虽然在它的运算中,每一刻来人的几率都有50,到最后一刻韩岁岁能够出去,几率相乘,本来也没有多大。
但看见韩岁岁煞白的脸色,孤零零躺在潮湿冰冷的地上,它还是想要感叹一句“可惜”。
囚笼里的时间过得极其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度日如年。
煎熬不仅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还因为根本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韩岁岁不得不承认,当时刚醒过来就越狱的决定一点都没错,因为在此之后的每一刻,她都比上一刻更为虚弱。
——她醒来后不久,身体就开始渗血。
血液从皮肤的纹理之中一点一点往外渗出,韩岁岁能闻到自己身周散发出来的巨大的血腥味,浓郁得如同在鼻子下面放了一大盆血,旁边却根本没有通风的装置,只能瞧着那血液一点一点地蒸发在空气之中。
而那是她自己的血。
原本就潮湿的地面上渐渐聚集起一小片血泊,透过这片小小的血泊,韩岁岁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轮廓,细节模糊不清。
——不过也幸好看不清细节,韩岁岁心道。
这血迹是从全身的血肉里往外渗的,脸上也无法幸免,她现在看起来必然很丑。
如果抬手没那么疼就好了,她好歹可以擦一下脸。
这样的想法一转而逝,外面的那支蜡烛却突然亮了起来。
韩岁岁借此看清楚了自己对面的笼子,那里面关着的,正是当时被关进来的年轻女子,也是让韩岁岁越狱失败的“罪魁祸首”。
一直没再说过话的系统罕见地带了些厌烦,道:“怎么是她?”
韩岁岁一怔,问道:“怎么了?”
系统气愤道:“就是她害你直接被抓的,现在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却睡得安稳,你看她红润的脸色,跟你就是两个极端!”
韩岁岁浑身都是血,一看就知道遭了大罪,再看人家。
系统:好气!
韩岁岁却道:“不能全怪她。”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滋源那时她体力不支,又不能凝聚灵力,即使出了那道门,也未必真能离开。真要算,她也不过是害她多挨了两鞭子。
系统正要反驳,又听韩岁岁道:“不过……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
韩岁岁仔细回想,那道鞭子她能躲开,实在出乎韩岁岁的意料。挨得那么近,那女子又没有丝毫防备,即便是正常对战,到了那个境地要躲开也非易事,可她就能恰巧不巧地绊了一下,时机、角度,堪称完美。
若非运气,便是心机,哪一样都不简单。
流了这么多血,韩岁岁并不想说话,因为头疼,也不想想事情,只是睡不着,所以才一直发呆似的醒着。
她已经要收回视线了,外面走道里却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容貌昳丽,唇色浅淡,眼梢眉角蕴着一抹阴郁,看上去有些虚弱。
他身后跟了许多人,最靠近他右手边的便是那个持黑鞭的青年守卫,对白衣男子颇为恭敬的样子。
韩岁岁听他喊了一声:“少主”。
少主走到了韩岁岁……对面的笼子前,看着里面睡得正香的女子神色不明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下属把笼子打开。
持鞭男子使了个眼色,他旁边的人就立即去开了结界。
还贴心的在牢笼外面的门口挂了两个灯笼。
光线瞬间明亮许多。
少主过去蹲下身,捏住了那年轻女子的下巴,轻声似情人间的呢喃,只是脸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你便是风离殇?”
结界一开,牢笼里的声音毫不遮掩地露了出来。
少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无端让人想起阴暗洞穴中的蛇,躲在暗处,吐着蛇信,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更让韩岁岁心头一惊的却是他说话的内容:风离殇?这不就是女主的名字吗?
这样看来,那恰到好处的一绊果然是因为“运气”。
女主光环,果然名不虚传。
那这个“少主”,是男配还是反派?
风离殇悠悠转醒,见到少主先是一惊,继而往后退了退,问他:“你是谁?随意抓人是犯法的,你最好赶紧把我放了。”
见少主眼睛一眯,并不回答,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唇线抿起,道:“我是夙云宗的弟子,名叫风离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如果现在把我放了,我可以重金酬谢。”
少主轻笑一声,手指在她下巴上流连一会儿,道:“你不是看见了吗?”
风离殇:“看见什么?”
少主便将另一只手随意招了一下,瞬间,包裹在黑色结界中的人皮便迅速飘了过来。
他道:“抓人犯法,那杀人呢?”
风离殇往人皮上瞟了一眼,眼眶顿时红了:“你……你想做什么?”
少主:“听闻你服下净脉丹后一点反应也没有,令我感到十分讶异。”说着,少主便拿过风离殇的手腕,自上面用指尖轻轻一划,白皙的手腕上便多了一道口子,血液滴答往下流。
风离殇“啊”了一声,少主却没管她,他用指尖接住一滴,递到舌尖尝了尝。
半晌,他睁开眼睛,挥了挥手,道:“都下去。”
属下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但少主的命令不敢不从,纷纷退离。
临走时,那个持鞭青年还特意看了韩岁岁一眼,意味不明。
少主自然不知,人一走,他便道:“竟然是蕴灵体质。”
风离殇:“什么是蕴灵体质?”
少主:“你的一滴血,抵旁人百滴精血,其中还蕴含着天地灵气,十分珍贵。”
许是因为发现了风离殇的特殊体质,他说话都详细了许多。
见风离殇眉宇之间懵懂,他复又解释道:“你看她,”指向了韩岁岁,“一个幻光境初阶,将她的全身的经脉都剔除出来灌满灵力,也比不得你一碗血,”说着他便比划了一下,“这么一点血。”
在一边旁听的韩岁岁:有事吗你?
风离殇试图讨价还价:“我可以给你我的血,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不会跑的。”
少主的手指又回到风离殇脸上,他轻柔地摩挲着风离殇的脸颊,神色亦十分温柔,道:“不行,就在这里吧,我会安排人给你收拾好的。”
说罢就离开了。
对着用来举例的韩岁岁,眼神都没瞟一下。
系统:“好气。”
韩岁岁却注意到,那道承文结界,少主没有给风离殇关上,这便意味着,风离殇是可以在狱中自由活动的。
转瞬之间,韩岁岁脑海中划过了好几个想法。
风离殇看了一眼韩岁岁,然后低下头去,道:“那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抬起头来,愧疚的神色一扫而空,道:“等过几天,我求那人把你放出来,还有那些人,都放你们走,就用我的血就可以了!”
韩岁岁并不指望。
全身上下到处都在疼,她闭上眼睛,听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恍惚之中,她听到江随舟温柔的声音:“岁岁,我回来了。”
重逢(三合一)
江随舟同样一身白衣胜雪, 左襟上绣着一枝与那日分别时一模一样的梅花,矜贵而温柔。
他走到韩岁岁身边,俯下身, 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过一会儿, 道:“有些发烫, 等会儿回去先吃一副药,再睡上一觉,就可无虞了。”
俯身时掉落的发丝触到韩岁岁的脸上, 带来一阵痒意。
她这次却没有玩闹的心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随舟, 看到他眼睛里的谴责和关切,喉间哽咽:“我很想你。”
穿越许久, 她最想念的人, 原来还是江随舟。
想念那时候在幻境中悠闲散漫的时光, 想念江随舟牵住她手腕的温度,甚至想念穿越第一天时, 江随舟递给她炽光符时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眼神。
——那时他总归在身边。
江随舟点点她的额头,如同幻境中每一次她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点菜却又挑东挑西时, 江随舟再多的无奈, 都会化作这样一个动作。
他靠近时身上总会有一抹霜雪般的气息,却又似带着阳光的暖意,只让人觉得温和清静,不带半点冰寒疏远。
此时亦是如此。
那时她只觉得江随舟的动作惊跑了她的睡意, 此时却觉得无限的怀念与眷恋。
韩岁岁凑过去挨住了他的袖子。
她喃喃道:“我真的很想你。”
江随舟一怔, 然后轻声应道:“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韩岁岁看着他, 眼睛里含了泪:“我终于知道,你是对的。”
江随舟抚着韩岁岁头发的手指一顿,疑惑道:“什么?”
韩岁岁努力抬起了手,她拂过江随舟的袖子,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手指上的血色凝固了又添新的,黑色中蕴着红色,她把手搭上去,江随舟手腕上的温度传来,皮肤上却没有一丝痕迹,仍是如雪般白皙。
迎着他不解的神色,韩岁岁看着他,道:“我喜欢你,江随舟,很喜欢很喜欢。”
江随舟的面容却渐渐模糊下去,他似是仍然在笑,又似皱起了眉头。
渐渐的,这道如霜雪般温和从容的身影慢慢淡去,从发间的玉簪到领口的绣纹,最后是他尚带着温热的手腕,一点一点,消失了。
唯独指尖似乎仍然留有那抹温度,温热而令人眷恋。
她一早便知道,他是假的,是她的一场幻梦。
江随舟从来不知道她叫韩岁岁,他喊她时,总是叫她“言瑶”,温润清透的声音,尾音微微低下去,是江随舟独特的声调。
从他喊她“岁岁”时,她便知道了。
却仍舍不得戳破。
大约最后消失,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若是自己告白,江随舟会作何反应。是眸子里蕴着笑意的接受,还是皱着眉头拒绝,抑或者不着痕迹的疏远。
她不知道,所以江随舟便散了。
这一刻,韩岁岁心里有多少犹豫不决,就有多少坚定不移。
犹豫于再见之后如何相处,坚定于从这个牢笼中逃离。
一味躺在这里等别人来救,抑或是就此任人宰割地死去,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明白了江随舟为什么一直逼她学剑诀,学符篆,甚至学着战斗。
——因为云澜大陆从来都不是一片和平、花团锦簇的乐土,而是处处争斗不休、黑暗与晦涩悄然滋长的世界。
算不上炼狱,但若毫无还手的余地,便会和这里悬挂漂浮的人皮一样,静悄悄死在谁都不知道的阴暗牢笼里。
又或许像是安城的将士与百姓,因为不够敏锐、没有靠山,最终沦为被放弃的牺牲品,死后仍然饱受怨气折磨,化作阴鬼,生死不休。
这样一个世界,江随舟已经递给了她剑刃,她便要接过来,好好用。
韩岁岁含着泪睁开了眼睛。
而在这处牢狱之外,秦兰卿、柳潆与封开霁也在找韩岁岁。
距离那晚韩岁岁被抓,已经过去了三天,几人的信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削弱,到现在,即使是开始时信誓旦旦说韩岁岁还活着的封开霁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聚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面前是一个绘制着红色朱砂画成的法阵,光芒散去,紧闭着眼睛的封开霁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柳潆道:“已经是第七个迷梦了,还是没有用吗?”
封开霁擦去额头上的汗,道:“又是亡魂。”
迷梦之法只能对生魂用,若是亡魂,自然无法入梦。
他眉头紧紧蹙起,道:“言瑶并不似我们以为的那般弱,她必然还活着,我们再找下一户人家。”
柳潆没见过封开霁这样遮掩不住着急担心的时候,那时在阴骨林的破庙里,神像眼睛被毁,但力量仍在慢慢聚集,庙内的阴鬼聚成了一团巨大的阴怨之气,杀死了许多同门,最后只剩了他和封开霁两人。
即使到了那个境地,封开霁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现如今,他身上的傲气似乎全然被焦急取代了。
柳潆抿唇,问他:“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他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言瑶?但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正好迷梦之法对神魂之力消耗极大,即使没有受到反噬,施术者也会觉得无比疲惫,连用七次,已经算得上极限了。
封开霁摇了摇头,他看了柳潆一眼,道:“言瑶是我们的同门,不,更确切来说,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是一起出来查案的,自然也要完完整整回去。”
他又道:“即便她只是言氏庶女,也是我封开霁承认的同伴。”
柳潆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沉默一会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封开霁脾气原本就冲,此时心情又十分焦灼,闻言直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计划是我们一起定的,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没回来,难道我们不应该找她回来吗?何况用迷梦之法的又不是你。”
最后一句简直在戳柳潆肺管子,他本来并不想与封开霁吵架,此时也忍不住了:“我有说过不救言瑶吗?救也要有个法子,你倒是用了迷梦,有用吗?已经过了三天了,她是不是还活着我们都不知道,你这样一个个找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说罢,他似乎还是很不解气,补充道:“等你找到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了!这就是你的法子!”
封开霁听到“白骨”,眼睛都隐隐变红了,他一拳打在了柳潆脸上:“你给老子说什么!”
柳潆吐掉嘴里的血,道:“我说你没用!”见封开霁还要打过来,他也忍不住一拳打了过去。
终究是少年心气,遇到难题焦灼许久,一言不合便可开打。
两人谁都没用武器,赤手空拳,转眼就过了十几招。
院子质朴,地面上俱是黄土,两人一打,激得地面上尘土飞扬,旁边鸡棚里的母鸡吓得咕咕乱叫,这户人家养的大黄狗从前屋跑来后院,汪汪叫了起来。
秦兰卿沉着脸,声音平静的劝架:“别打了。”
两人打得厉害,根本没有理会,仍是一拳又一拳的往对方身上招呼,似是要把这几天的担忧、焦灼、失望都发泄出来。
秦兰卿声音提高了许多,大喊道:“别打了!”声音里饱含怒气。
柳潆和封开霁这才停下。
停下时才发现院子的主人,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扒在门口朝这里看来。
妇人期期艾艾地张口:“少侠,那阵法……”
封开霁不耐地往自己身上丢了一道清尘诀,道:“没有找回来。”
妇人茫然,看了一眼自家男人,随后又转回头问封开霁:“敢问少侠,没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男人也紧紧盯着封开霁。
封开霁嘴边的那句“死了”,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沉默一会儿,还在找措辞,柳潆接过话,道:“暂时没有找到,许是阵法哪里出了纰漏,我们再研究一番,有消息我们会告知您的。”
妇人眼神将信将疑,但对于地上那团朱砂画成的深奥而神秘的阵法,她一窍不通,便只好道:“这样,这样。”
男人看上去沉默而沧桑,见自家婆娘一时没了话,便道:“你们口渴不渴?进来喝点水吧。”
封开霁和柳潆异口同声,都道:“不渴,多谢。”
答完又都别扭,转过头去。
男人见状也不知作何反应。
秦兰卿便对着夫妇略一点头,道:“叨扰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的话似有什么魔力,明明听起来温柔可亲,却让人忍不住服从。
夫妇二人回了院子,顺手揪走了自家的两个孩童。
有了前面的例子,秦兰卿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罩。
她仍是沉着脸,揉了揉额角,道:“言瑶我们必须要救回来。”
柳潆看过去,第一次在秦兰卿这里体会到了心中酸涩的感觉:“你是觉得我不想救言瑶是吗?”
他看着两人,道:“是,我承认,我只视言瑶为普通同门,彼此亦无多少情谊,但只看在随舟的份上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其实除了普通的同门之谊,他也觉得言瑶此人不无可取之处,便是御灵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幻光初阶就学会的。
但此时承认,倒显得他在服软。
封开霁嗤笑一声:“随舟随舟,你倒是对人家亲切,却不见得江随舟多么理会你,你若是和言瑶一起掉进水里,你猜江随舟会先救谁?”
柳潆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封开霁除了狂与傲,戳人肺管也是一等一的强。
江随舟是他出家族之外第一个生死之交,在他心中分量自然超过旁人,竟不知何时被封开霁看了出来,还拿来做攻击他的把柄。
但柳潆也不甘示弱,他抱起手臂,冷冷道:“你一口一个‘救言瑶’,也不知是谁第一次组队就把剑刃架在了人家脖子上,还有,若是你和江随舟一起落水,你猜言瑶会救谁?”
这个问题自然也无须多问。
封开霁气结,心头却又有些难受,他略了过去,仍如一贯的嚣张腔调:“她那时太弱,自然不配做我封开霁的同伴,现在够强,自然配让我去救她。你还未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柳潆:“你也没答我的。”
秦兰卿看不下去了,沉着脸喊了一声:“好了!你们再吵下去,言瑶还救不救?”
封开霁:“必然要救。”
柳潆言简意赅:“救。”
秦兰卿:“既然如此,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救。之前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在迷梦上,接下来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更有效。”
柳潆道:“迷梦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亡魂太多,这至少说明两点:一,言瑶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二,对面之人或许抱着其他的目的。”
秦兰卿:“怎么说?”
柳潆:“孩童并无反击之力,幕后之人如果只想取孩童性命,大可当街完成,抑或是暗中下手,完全不必把他们掳走,这便说明,他们需要孩童当场参与。”
封开霁若有所思:“是邪阵,或是鲜活的脏器?”
柳潆点头:“都有可能,但是我在想,我们潮集那晚找到的被掳孩童的共同点,或许可以做些解释。”
秦兰卿皱眉:“灵根?”
此时,一个疑问在三人心中升起:幕后之人要有灵根的孩童做什么?
封开霁:“邪术往往更看重生辰八字,是否有灵根并不重要;而若是需要有灵根者的脏器,再怎么移植都用不了那么多,何况被掳走的孩童年龄大小根本不一样。”
“所以这两者都不对。”
秦兰卿:“这几日我托人暗中查探,发现……潮集上失踪的其实不只是孩童,还有其他有灵根者,其中甚至不乏入气和幻光境的修者。”
韩岁岁毕竟算是救她一命,而迷梦的进度太慢,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只是一直没有成效。
没想到,收集来的消息或许并非没有用处。
柳潆与封开霁对视一眼,柳潆道:“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灵根上。”
封开霁向来对这些法术秘术禁术都颇有兴趣,此时他略一沉思,就想出三种有关的法术来:“用他人灵根者,无非有三点特征:一是自己没有灵根,要拿旁人的灵根来用;二是以灵根净化灵根,提升自己灵根的纯度;三是剥离灵根,用灵根提纯灵力,用以修炼。”
“一不太可能,二三皆有可能。”
秦兰卿道:“二也不太可能,我曾经看过净化灵根的例子,灵根再如何驳杂,九人即是上限,再多便难以寸进,所以……只能是三。”
柳潆:“剥离灵根确实符合多人遭掳的特点,这个术法叫什么?有什么具体要求?”
封开霁道:“名‘淬灵’,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邪法,施术者会先将人身体里的杂质排出来,说是杂质,其实多是人身体里的血液。
随后将其骨头、血肉剔除,只余一张人皮,最后灌以灵液,藉由灵根转化为精纯灵力,最后再把人皮一剥,便只剩下灵力了。”
他回忆起卷轴上的内容,继续道:“这个法子的关键有两点,一是有灵根者必须活着受术,一旦死去,灵根也会化为死物,根本无法加以利用;二是与淬灵配套的丹方,这丹方才是淬灵最为核心的秘诀。”
他这样一说,柳潆与秦兰卿便立即明白:丹方能够保证受术者不死,且自动藉由灵根转化为灵力。
他们对视一眼,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
封开霁罕见地垂下了眼睛,他呼吸有些滞涩:“若这便是幕后之人的手段,言瑶被抓去,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抽骨’的阶段了。”
秦兰卿亦是一窒,缓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才能找到人?”
淬灵给出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它不似其他的邪法需要什么天时地利,只要有灵根有丹方,在哪都能完成。
所以若要找人,只能从丹方下手。
——能对这么多人施术,恐怕对某种药材的需求会格外大,他们只能从此下手。
甚至不知言瑶是否还在上州城中。
然而封开霁向来对丹药医术全然不敢兴趣,对那张丹方不过略过一眼,并未细看。
此时他思索半晌,只能想起两味药材:“洹雾草和混元砂,我只记得这两样了。”
秦兰卿道:“那我们就从这两样查起,另外,你可以再想想有什么旁的信息,想到立即告诉我。”
封开霁点头。
三人立即开始行动。
而与此同时,江随舟走之前交代中年文士也在问属下:“还没有找到吗?”
属下是个年轻清秀的少年郎,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大,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偏衽麟甲,看上去冷峻而沉默。
他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去,没有再看喝茶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放茶杯的动作一顿,他心里其实很有些焦灼,即使是在平日里最为静心的茶室,也有些心神不宁。
家主虽然没有明言,但那种关心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许多。
自从谢氏被灭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家主那么关心一个人了。
言瑶。
他在心里默默咀嚼了三遍这个名字,还是作出了决定。
“既然寻踪符找不到人,铺网搜查亦没有结果,那便用青云溯光剑好了。”
少年蓦地抬起头来,惊诧道:“荀叔!”
荀叔站起来,转过头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少年还是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势在必行的坚定。
他声音有些艰涩:“一定要用吗?青云溯光剑是澄明境所用的灵器,每次使用必然要耗费许多灵力,你现在的身体……”
少年虽然始终没有说出反驳之言,但字字句句都在劝中年文士放弃。
他敬重家主,也敬重荀叔,但他根本不知道耗费如此多的精力、时间乃至灵力去找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中年文士很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最终低下头,道:“那我去布置阵法。”
荀叔的脸上这才微微缓和,他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是我们辜负了家主的嘱托,没有保护好人,动用青云溯光剑是小事,若是还找不回人来,恐怕才是大麻烦。”
其实他亦不需要少年来支持他的决定,只是谢致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并不希望他走上与家主离心的“歧途”。
“谢致,家主已经比我们走得太远了,他所看到的,我们未必看得到,因此我们觉得家主的命令是徒劳的,甚至是错误,事实都未必如此。荀叔并不是想让你做对家主言听计从的傀儡,但很多时候,你的自以为是,可能并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荀叔看着谢致似懂非懂的点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谢氏,家主实在难为。
荀叔道:“我亲自去请青云溯光剑,谢致,我们的动作最好快一些。”
琰山之中,浓密的树林遮蔽了天日,傍晚的云霞透不过一丝一缕的光线。
江随舟踩着厚厚的枯叶,脚步虚浮,待到一颗树旁,终于忍不住扶着树吐出一口血来。
陵墓之中忍下来的伤势如同蛰伏的阴影,缠绕在他的经脉与身体之中,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行动力。
再加上为了尽快赶路而强行提升修为所导致的经脉受损,江随舟现在的身体便如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动辄便气血翻涌。
他从储物袋翻出一颗丹药吃下,周身灵韵缥缈流转,过了一会儿,他便重新站直身体,指尖一缕幽蓝火焰燃起,径直将地上的血迹燃烧殆尽。
他看了看远处,心中难以控制的恐慌与心悸如同想要将他扯入地狱的阴影,时时刻刻盘绕在心头。
江随舟攥紧拳头,指尖用力到变形,圆润的指甲在白皙的手心深深刻了下去,血色洇染,这点微弱的痛意反而带来一丝丝快意,消磨了些许焦躁。
他重新静下心来,瞬息之间,又到了百里之外。
上州城。
城西的牢狱之中。
韩岁岁仍然躺在地上,浑身僵直,几乎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身体已经不再渗血,只留下浸在衣衫之中的血腥味,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地面上的血迹渐渐从粗糙冰凉的黑色地砖缝隙之中渗透下去,现在已经没有了丝毫踪迹。
这是第三天的晚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远离,只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如果不是偶尔与系统聊上几句,韩岁岁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让系统给自己放《名侦探柯南》听。
“日文版、英文版,还是中文版?”
韩岁岁:“英文吧。”
系统:“但是根据你的资料来看,你的英语能力评级只是d,能听懂吗?”
韩岁岁:“……那你还问我要哪一版?”
系统:“我搜到了嘛,系统的原则就是将所有结果告知人类,由人类自己决定,绝不允许系统自己越俎代庖,这是规定。”
韩岁岁:“好吧,规定,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吗?”
系统:“谁知道呢,人类没有承认,自然也不会写进我们的编码里。话说回来,岁岁,你真的要听英文版吗?”
韩岁岁:“对,本来也不是为了消遣。”
而是因为困倦。
魂魄不稳带来的最大症结便是头疼,疼痛欲裂,像是有人时时刻刻在自己脑袋里生拉硬扯。再加上身体的疼痛,所以根本睡不着。
现在却是反过来,因为几天没有合眼,且身体毫无知觉,所以积攒的睡意便如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
她困得厉害。
至于为什么不睡一会儿,韩岁岁看一眼外面忙碌着的风离殇,她自然是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系统见韩岁岁熬得实在痛苦,劝道:“岁岁,不然你睡一会儿吧,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吓人。”
此话一出,韩岁岁奇道:“你能看到我的脸色?不是都被血糊住了吗?”
系统一噎,它确实看不见:“……总之是好不到哪里去,还有,你那个样子已经两天了,身体一动不动,不会觉得十分僵硬酸软吗?”
韩岁岁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与系统说实话。
事实上她现在几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感知,不疼、也不僵,非要说的话,麻麻的,到处都使不上劲。
思索了一下,韩岁岁还是道:“不觉得。你赶紧放柯南好了,不然我要睡着了。”
于是系统被强制闭麦,放起了柯南的英文版音频。
之所以不放中文,是因为要注意外面的情况,省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韩岁岁现在大概知道了那个少主抓他们回来做什么了——淬炼灵力。
她亲眼看见有人如同一摊烂泥般被抬上了那张桌子,就有穿着黑衣的守卫用墙上的工具将那人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
血已经放干净了,所以并没有太多红色的血迹和污垢留在桌子上。
留下黑色痕迹的那些,是人的内脏。
摘下骨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保留经脉,将其他的血肉都剔除出去,其中也包括人的内脏。
大约是因为那个净脉丹的缘故,要维持人的生命力,又要将血液都排除出人体,只能将内脏的功能放大、负担减小,所以到最后摘出来时,内脏就几乎变作了纯黑色。
那上面留下的血迹才会是那种污黑之色。
韩岁岁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剔除出骨头时,恐惧、恶心、不解、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不断翻涌,几乎不敢直视,到现在,却也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开始时的毛骨悚然到现在的麻木,韩岁岁甚至在心里诘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到习惯?
现在她却渐渐明白:人是可以被环境塑造的。
同样是生物,为什么她就觉得吃猪肉、吃鸡肉时可以习以为常呢?因为她已经看习惯了。
现在只不过把家禽猪狗换做了人而已。
尽管这样想,看到外面桌子上的人毫无声息的垂下头,她还是垂下了眼睛。
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一身白衣染血,一直很安静。
剃掉了骨头,似乎就全然不会感到疼痛了,他从来没有尖叫过。
这次是被挖掉内脏,他一直静静看着,方才终于垂下了头。
“你吃不吃桂花糕?还有栗子糕,都很好吃。”
风离殇的声音蓦地响起,韩岁岁抬眸,便看见她蹲在结界前,手里端着两个瓷白的盘子,上面放着精美的糕点。
那个少主之后便安排了属下将风离殇的牢笼与旁边的牢笼打通,里面布置了堪称华丽的装饰,乌檀木的床、美人榻、绣饰繁复精致的屏风、桌椅,甚至连被子都微微反着光,看上去就像是哪位大家小姐的闺房。
与这个黑暗潮湿阴森的牢狱格格不入。
风离殇也可以在这件牢狱之中活动自如,她便要了许多食物,挨个笼子发。
韩岁岁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很想问问她:你觉得违和吗?
明明身后就有人在受着世间极刑。
但她想到了自己的表情,恐怕是和风离殇一般的平静。
于是便没有问,只是摇了摇头。
风离殇自以为贴心,恐怕并不知道,她们现在的脏器,恐怕根本吃不下饭。
而少主之所以纵容,也只是因为,被关在笼子的他们,已经注定是牺牲品了。所以少主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吃下东西,也不在意她能够听到风离殇体制的秘密。
在他眼里,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
风离殇不是很开心,她送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说要吃。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放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吧。”
注意到韩岁岁看向身后桌子上的眼神,她凑近韩岁岁,悄声道:“再等我几天,等我得到了那个少主的信任,我就让他把你们都放掉,你也听到了,我的血很管用,反正不用你们的血也可以。
那个人,本来就活不成了,那个少主说,即使不杀他,他也会死,当然了这不是我不救他的理由,只是我说了几遍,少主并不答应。”
说完她眼里闪过泪光,看了韩岁岁一眼,继而又低下头,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道:“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系统中断了柯南的音频,道:“气死我了,再过几天,岁岁你就没了,她还在那哭,本来也没求着她救,她倒先委屈上了,我不行了,岁岁你别信。”
韩岁岁在脑海中应了系统一声,她本来也没打算信。
据她估计,恐怕明天就轮到她“上桌”了。
韩岁岁点了点头,道:“别自责。”
女主光环太过强大,她不想莫名其妙成了反派。
然而承文结界隔绝笼子里的声音,她也不需要多说。
风离殇受到鼓励似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另外的笼子前送糕点了。
糊弄走她,韩岁岁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值夜半,韩岁岁面前的承文结界突然被人打开。
韩岁岁睁开眼睛,看到是那个手持黑鞭的青年走了进来,十字中心处的灯烛亮着,只照亮了附近的区域,她所在的牢笼里只有一丝余光照射进来。
韩岁岁被光线刺激得眯了一下眼睛。
对面的风离殇已然睡下,漂亮的“闺房”里一片黑暗,也无声息,而另一边的走道里因为有承文结界相隔,从来便听不见声音。
所以这牢房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系统:“岁岁,他看着怎么这么吓人?”
哦,还有一个系统。
韩岁岁看着光线照在青年右侧的脸上,左边脸上一片黑暗,再加上他翘着嘴角的笑容,确实可怖。
青年进来后又将承文结界关上,蹲下身,问韩岁岁:“我问你一件事,你若是说,我便放你离开,若是不说,想必不用我多说,你自然知道自己明日是什么下场。”
系统:“岁岁,听起来是好事,要不我们赌一把,不可能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了。”
韩岁岁:“我怎么才能信你?”
青年像是早有腹稿,道:“信不信随你,反正……到最后被剃掉了骨头、挖空了血肉的人也不是我。”
韩岁岁垂眸,像是沉思的样子。
系统:“岁岁?”
韩岁岁与系统道:“那便赌一把。”
系统:“什么?”
然后便听韩岁岁道:“不行,若是我说出了你想要知道的事,你却不放我走,我怎么办呢?到头来只有你得了好处,我却白白替你作嫁衣。”
青年似是没有想到,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坚持了原本的态度:“现在你是案板上的鱼,与我交易是你最后的机会。”
韩岁岁:“那便算了。”
青年惊怒:“你……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韩岁岁抬眸看他:“你既然在这个时间前来,便说明你要知道的事不想被别人知道,换句话说,你做贼心虚。一个自己就做贼的人,怎么让别人信任?除非,你拿出些诚意来。”
青年看她一会儿,冷哼一声,道:“你猜的不错,但你料错了一点,这个秘密对我也没那么重要,既然你把握不住机会,那就不要怪老天爷对你无情。”
之后青年转身离开,而韩岁岁一直没有出声,她便看着青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系统:“吓死我了,岁岁,你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他要杀你不过是动动手指,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他真的要杀你呢!”
韩岁岁:“所以才是赌,赌他不敢杀我。”
系统:“为什么?”
韩岁岁:“一来他做贼心虚,二来我有他想要的秘密。”
系统:“什么秘密?”这几日它最新资源都在疼训裙期六陆伍零叭巴而五可没有被屏蔽,什么秘密,它怎么不知道?
“风离殇的体质。”
系统霎时间明白了一切:“那天少主是把属下都赶走才说了风离殇的体质,原来是这样,那持鞭青年难不成是个卧底?”
韩岁岁点头,她也是这么猜的。
忠心的下属,谁会偷偷摸摸去找上司藏起来的“秘密”呢?
系统:“但是岁岁,明天就到我们了,还是没有人救,怎么办?”
烛光仍然亮着,却照不到这一处的牢笼。
韩岁岁重新闭上眼睛,道:“别担心,明天再说。”
第二天韩岁岁平静地被抬上了桌子,而风离殇看上去十分惊慌,她试图阻止两个守卫对韩岁岁动刑的动作,被持鞭青年使了个眼色,赶到一边,用一道结界框了起来。
他低了低头,恭敬道:“风小姐,等我们剃完此人的骨头就把您放出来,少主下令一切照常,属我等不敢违抗。”
他对着另一名守卫道:“你看好风小姐,若是她有什么需要,必得满足。”
那名守卫有些犹豫,道:“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持鞭青年笑了一下,道:“她现在浑身动弹不得,有什么不行的?”
那名守卫一想也是,便走到了风离殇近前“照看”她去了。
韩岁岁躺在桌子上,眼睛木然地看向这件牢狱的天花板——黑乎乎的,像是石头。
她看着持鞭青年拿了一把剔骨刀过来,俯下身轻声道:“施了隔音咒,他们听不见的。怎么样,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韩岁岁不看他。
持鞭青年脸色一变,继而缓和下来,道:“没想到你骨头倒是硬,好吧,我亦有诚意,这是一炷幻香,只要你与我说了,我便把此香点上,让他们都陷入幻境,然后放你出去,如何?”
确实有一炷香在他手上一闪而过。
韩岁岁眼睛里闪过动摇。
但她还是道:“不说。”
持鞭青年利诱不成,便沉下来脸来,道:“既然你不说,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他直接将那把污迹斑斑的剔骨刀刺进了韩岁岁的胳膊上——这是剔骨的流程。
这一刻,剧烈的疼痛重新回到了韩岁岁的感知中,她咬了下舌尖,没有理会脑海中系统的尖叫,借着这一刻的感觉重新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但是还不够。
又是一下,韩岁岁的手肘被霍开了一道口子,她仍是咬着唇,一声不吭。
青年男子见状,直接将韩岁岁左边胳膊的一截骨头抽了出来。
便在他低头打算再问韩岁岁一次时,躺在桌子上的韩岁岁突然暴起,将他放在桌边的骨头握住插进了持鞭男子的喉咙。
他喉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睛里还凝聚着不可置信的光。
韩岁岁没有理他,她从桌子上跳下来,在另一名守卫转头的时候故技重施,将骨头又插进他的脖颈之中。
干脆利落,毫不留手。
风离殇看着韩岁岁的样子,直接被吓得坐在了地上,她颤颤巍巍指着韩岁岁被豁开一道口子的左臂,道:“你的手……”
这一刻,风离殇害怕至极。
她想,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个疯子。
而韩岁岁没有多看她一眼,她转过身,熟练地摸走了持鞭男子身上的储物袋,用他脖子里流出的血摁在了储物袋上,没开,便把储物袋又扔掉了。
她之前忘记了,没有本人的神识,储物袋是打不开的。
韩岁岁握着自己的骨剑,打开了那道暗无天日又血腥至极的牢狱的门。
出去之后才发现,这是在一个花园的假山之中。
她向着墙边走,路上干掉了两个木讷呆滞的黑衣守卫,摸到了墙边。
就在这个时候,墙边却突然现出了一道结界,韩岁岁正犹豫如何打开,结界便突然消融,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
此时身后追兵追来,面前却只有一个,韩岁岁便将骨剑刺向了眼前之人,然而她一抬头却惊住了——“江随舟?”
眼前的江随舟却完全不是韩岁岁幻想中的模样,一身利落黑衣,神色之间亦不见温和从容,他看着韩岁岁的样子,眼睛里似乎有滔天黑红之色涌现。
韩岁岁一身都是伤,他手掌颤抖,却根本不知道触她哪里,最后只是低头贴住了她的脸颊,温柔道:“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眷恋
看到江随舟, 听到他的声音,韩岁岁恍惚间以为这又是自己的幻觉。
左臂被豁开的那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正在滴滴答答往下留着血,失去了左边胳膊一半的骨头, 她的手掌无力地垂着,剧烈的疼痛传遍她的全身。
滴滴答答的声音让她想起那间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 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幻想出来的温柔而真实的江随舟, 他别无二致的声音和真实无比的温度,若非那句“岁岁”,她决然分辨不出他竟是自己的幻觉。
眼前这个, 是不是又是幻觉呢?
韩岁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随舟,他白皙漂亮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伤在右脸靠近眼睛的位置,血已经止住, 但留下了一道暗红的伤痕, 浓密而长的睫毛下面一双如雪后初霁般温柔的眼睛, 此时却似布满了遮天蔽日的乌云。
眼睛下面有两道并不显眼的深色,似是许久没有休息留下来的黑眼圈。
还有他的身上, 平日里好闻的霜雪般的气息也挂上了尘土,不用多想便知道他定是赶了许久的路, 连清尘诀都没有来得及用。
幻觉, 也会这样真实吗?
有了上一次惊散幻象的经历,韩岁岁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回答。
江随舟微微后撤,离开了她的脸蛋,便看到韩岁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语不发, 眼睛里却渐渐弥漫着水色。
他离开时还红润白皙的脸颊,此时满满涂满了血污, 凑得这样近,即使痕迹干涸已久,他也一下便闻出这是血的味道。
他心中悸痛,不用多想便知道这是谁的血。
他伸手擦了擦女孩子的脸颊,却没有擦去分毫血污,杀意在心中疯狂翻涌,江随舟眼中深色渐渐浓郁,然而更令他惊怒的还在后面。
——他看到了韩岁岁藏在身后的白骨。
白骨上的血迹泛着淡粉色,在阳光下顺着莹润的白骨滴落在地上,合着韩岁岁左臂伤口滴下来的暗红色,将地上的尘土卷成了血色的露珠。
几乎是看到的瞬间,江随舟便瞳孔一缩,心脏处传来剧烈至极的痛楚,如同被人狠狠攥紧捏住。
有一刹那,他失去了呼吸。
什么样的过程会带来这样的结果?
什么样的绝境会将她逼到这一步?!
江随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思绪算得上敏捷,所以能够一眼猜出这是如何发生的,但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脸色片刻之间变得煞白无比,眼中的黑红之色又变得格外明显。
抽骨的痛苦,比发生在他身上还要剧烈十倍百倍,他不敢想象韩岁岁是如何顶着这样的痛苦逃了出来,逃到了他的面前。
若是他再晚来一刻……
江随舟很克制地避开了韩岁岁左臂上的伤口,给她施了一道清尘诀,看着她苍白无比的脸色,心中一痛,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后面的追兵其实一直在攻击二人,但是都被江随舟的结界给挡住了。
他忙着查看韩岁岁的伤势,是以对这群蛆虫还未理会,眼下伤势查看清楚,他自然也没有必要留手。
守卫的修为都算不上高在,大都只有幻光境,但手段邪异诡谲,有一片黑压压的虫子蝙蝠,有傀儡木偶,有透明丝线,甚至有人从地下攻击,出其不意。
江随舟眉峰未动,面对一群扑上来的攻击,他一抬眼,眼中黑红之色便瞬间将这群守卫都定在了原地,连同他们的攻击,一切都仿若静止,连同地下那人,都未曾幸免。
他指尖轻点,幽蓝火焰自指尖燃烧,迅速扑到了被定在原地的守卫身上,霎时间这处园子到处都燃成了一团火焰,很快,火焰渐渐熄灭,而方才的守卫却一人不剩了。
园子里干净的似乎从来未有过这样一群人。
而随着领域的使用,江随舟一直压制的伤势隐隐有复发的迹象,待到火焰收回,他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溅落在地面上,将沾满尘土的青石板洇染出一道血色的花。
看着这道新添的血迹,韩岁岁眨了眨眼睛。
之前在牢狱之中的幻象,江随舟处处都似真的一般,声音、温度,连同气息,可唯独她的血,无法在江随舟身上留下痕迹。
而现在,地面上有了一朵新的血花。
江随舟随手将嘴角的血迹擦掉,然后转过头去又看着韩岁岁,他心中酸软痛楚,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和温柔:“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却没想到韩岁岁有了反应,她眨了眨眼睛,水光便遍布其中,看上去水润而晶莹,似是蕴含着无尽的欢喜:“……江随舟?”
声音沙哑而虚弱,江随舟又是心中一痛,他俯身贴了贴韩岁岁的脸颊,轻声应了一声;“嗯,是我。”
韩岁岁:“你事情办完了吗?”
江随舟对韩岁岁的气息眷恋至极,他又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无法抑制的心魇却在他的识海中嗤笑一声:“办完了?真是笑话。”
江随舟不语。
心魇又道:“你千里迢迢回来,只是处理了那些杂碎?你自己清楚,那些幻光境的杂碎不会让你的女孩落到现在的境地,你亲手教出来的,你不会不知。”
江随舟抿了抿唇。
心魇绕到他的右耳:“他们让你的女孩受了这样大的罪,自己却躲在暗处头都不露,只是处理那些杂碎有什么用?他们不过是马前卒,你难道不想为你的女孩报仇吗?不要以隐藏实力为借口,实则做个懦弱之人,你明明想杀光他们的,不是吗?”
江随舟终于离开了韩岁岁的脸颊,他眼中暗色终于覆过了清明,将韩岁岁的碎发抚至耳后,他轻声问:“谁将你捉来的?”
韩岁岁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并没有太过注意江随舟的违和之处,对心上人的思念和眷恋占满了她的思绪,她此时只想黏在江随舟身后。
是真实的、真正的江随舟。
因此听到问题时韩岁岁一怔,倒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她也不知道那名用山水画做灵器的老者姓甚名谁,然而从头说起似乎又太过漫长,她一时之间便有些踌躇。
然而江随舟却是心中滞痛。
此次分别之前,韩岁岁便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若非他极力阻拦韩岁岁将分开之言说出口,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分道扬镳了。
或许只是因为重逢,她才会放任我如此靠近。
江随舟心中另一种疼痛蔓延而起,他垂下眼睛,心道,她为何不愿与我说。
他正欲诱哄,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冷哼之声。
这声音中包含威压与灵力,如同不见形态的利刃向两人飞来——正是那名脸如树皮的老者。
韩岁岁还未与江随舟说便是此人打败了她,那老者便自爆了来路:“正是老夫生擒了她,当日不过饶她一命,已经是她烧了高香,于少主有用,今日既然敢逃,便要叹自己没有继续活下来的运道。”
江随舟转过身来,眼中痛色不见,反倒是一抹沉沉的暗色:“便是你?”
老者见他周身灵力不稳,亦没有直接压过自己的威压,便知眼前之人的修为不如自己。
而在同阶之中,他凭借领域尚且难逢敌手,区区幻光,也敢与他叫板。
老者应下,随后便祭出了自己山水画卷。
其中墨色泼出,化作了无数荆棘利刺,迅速而猛烈地向着两人袭去——眼前这两人,还不需要他动用领域。
江随舟散落的发丝无风自动,他其实已然受了很重的内伤,但面对眼前千山境老者的攻势,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修为虽然未到千山,然神魂却是澄明境。
而依靠神魂可用的手段,便太多了。
江随舟甚至未曾抬手,他抬眼看了老者一眼,画卷的墨色便似被冻结住一般,寸步不动,如同被时间静止在了那一刻,毫无抵抗之力地悬浮在了空中。
老者一惊,他立刻向动用自己的领域,然而江随舟那一眼带来的时空静止便似结冰的冰原,一寸一寸向老者靠近。
在他无比惊恐的眼神之中,极其缓慢却又无法阻挡地到达了老者身前,从他的手指慢慢覆盖到了他的胸口,又到那树皮一样干枯的脸,将他的眼中的狂妄全然覆盖在了其中。
这次江随舟没有用那抹幽蓝火焰,而是又看了老者一眼,他便如同雕塑一般碎在空气之中,从指尖开始寸寸龟裂,眨眼之间就渺如尘烟般无形了。
韩岁岁原本担心战局,但见到老者被冻住时,眼睛上突然覆上一双温暖的手。
江随舟道:“别看。”
于是等韩岁岁再得以“重见光明”时,老者已然不见了踪影。
而随着老者一死,这处园子上空的结界也骤然散去。
不过三息,便有一只寻踪灵蝶飞到了韩岁岁身侧。
——是封开霁的灵蝶。
韩岁岁接住,灵蝶便骤然化作了点点灵力,化在空中。
江随舟垂看着韩岁岁的动作,道:“他们也在找你。”
他回到上州城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中年文士,他们利用青云溯光剑的剑气将上州城查探了个遍,找出了所有布满了符阵之处,等到江随舟到来时只剩了两处未曾勘探。
江随舟运气并不好,这是第二处。
而他也在下属口中得知柳潆三人都在寻找韩岁岁的消息,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最后似是在找两味药材,据说也找到了一些线索,他们派人暗中接近,但柳潆三人警惕心太强,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现在看来,他们亦找到了此处。
果然,又过了没一会儿,三人便赶了过来,看到韩岁岁时俱是一惊又一喜,而看到她身边的江随舟时,却是全然的惊诧了。
柳潆道:“随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心意
面对柳潆三人, 江随舟在封开霁格外沉郁的神色上停顿了一下,道:“刚回来不久。”
柳潆也看到了韩岁岁的惨状,他很是歉疚, 对江随舟道:“抱歉随舟,是我们没有照顾好言瑶。”
江随舟淡淡道:“没什么好抱歉的, 你们本来就没有义务照顾她, 我们只是同门,不是吗?”
柳潆错愕:“随舟?”
他明显感觉到江随舟话里有话,十分诧异。“同门”, 是要将他们之间的情谊一并抹杀吗?
江随舟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大衣披在了韩岁岁身上, 不着痕迹隔开了封开霁与秦兰卿凑上来查看韩岁岁伤势的眼神。
秦兰卿意识到什么,没再上前, 只是问韩岁岁:“你伤怎样?我这有许多上好的伤药。”说着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几支通体白润的玉瓶。
而封开霁心中焦躁, 却根本看不到言瑶的身影, 他刚凑近一些,言瑶身上就罩上了一件大衣, 接下来又被江随舟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他只能听到言瑶回答秦兰卿的话。
“我没事的, 谢谢你们来救我。”
真诚而带着笑意, 秦兰卿看着她微弯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封开霁听到之后只觉得心中酸软而苦涩,他道:“我们来晚了, 你不必道谢。”
一旁的江随舟自然也听到了, 他垂眸看着韩岁岁的苍白脸色上绽放出的笑颜,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 然而守着柳潆三人的面,他并没有将心声说出口,只是将韩岁岁的披风微微拢了拢。
因着韩岁岁身上有伤,这动作亦十分小心轻柔。
柳潆并不觉有异,在他看来韩岁岁现在伤重,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江随舟向来心细如发,这点小事自然不会想不到;秦兰卿自然明白其中意味,以往她只觉得戏谑郁闷,现在恨不得自己上去给韩岁岁披衣服,她的动作必然比江随舟还要小心。
只有封开霁,看到后心中又酸又疼,他亦觉得对韩岁岁小心一些本属应该,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闷的难受。
而作为当事人的韩岁岁,终于被柳潆三人的到来唤回了些许神智,简单道谢之后,她便道:“那边假山之中有个地牢,还有些人被关在里面,先救人,回去再说。”
她许久滴水未进,之前全靠意志力强撑,实际上喉咙又干又涩,完全不想多说话。
想到那个少主,她又补充道:“对了,他们有个少主,不知道修为如何,你们小心一点。”
秦兰卿道:“言瑶你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先回去休息吧。”
封开霁只感觉心中郁气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对,交给我们,你先回去休息,你放心,必然让他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柳潆看向江随舟……没有得到眼神,他神色有些黯然,道:“既如此,我们先去救人。”
江随舟点点头,道一声:“好。”
然后便带着韩岁岁离开了。
韩岁岁看着身上淡蓝色的灵力屏障,趴在江随舟肩膀上,眼前景色被虚幻成一条条短促的直线,转瞬之间她便回到了原来的院子里。
闻到江随舟身上熟悉的霜雪气息,韩岁岁身上的疼痛似乎都不再那么嚣张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积攒了许久的疲惫与困倦。
她并不想睡,直到被江随舟放在床上,她还是强撑着精神与江随舟说话:“你这样暴露实力,没关系吗?”
江随舟回来时分明是用了澄明境的“一步千里”,幻境之中是钻了漏洞,此处却是真实世界。他以前从来不在柳潆和封开霁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现在却一点都没有遮掩。
韩岁岁以前觉得,江随舟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办,那现在,是事情办成了吗?
江随舟摇了摇头,道:“不重要。”
一切都不如你重要。
眼中黑红之色涌现,心魇又开始搅乱:“哈哈哈哈,懦夫,为什么不敢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呢?承认吧,你只是一个胆小鬼,从幼时到现在,一直都是。”
江随舟没有反驳,他把韩岁岁的鞋子脱掉,又把她身上大衣取下,将被子盖了过来。
心魇却不依不饶:“你看见今日封开霁的眼神了,那分明是前世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眼神,关注、苦涩,又茫然,你瞧,她要与你分道扬镳,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赢得了别人的心意。”
江随舟摸摸女孩子的脸,一触即离,反而留下无限的眷念与留恋。
心魇继续纠缠:“还有柳潆,你布了许久的局,不惜以性命犯险得到他的信任,又一直维持你二等世家天才的修为,如今也一朝告破了……明明前世,你不是一直伪装的很好吗?”
江随舟终于启唇:“滚。”
心魇还欲再言,却被江随舟震破,他垂下眼睛,其中一抹厌弃转瞬而过,但听到韩岁岁的声音时复而抬眸,黑红之色已经毫无踪迹了。
他听到韩岁岁说,“给你。”
江随舟:“什么?”
便见韩岁岁把自己的骨头递给了他。
痛楚席卷而来,他沉默地接过,道:“接骨不比抽骨,需要将你的手臂全然剥开,将骨头安置进去,再缝合好,有些药材我还未准备,等你睡过一觉,醒来我再为你接骨。”
复原总是比破坏来得困难。
韩岁岁其实是看江随舟情绪低落,她下意识便把手里的骨头递了过去。
有江随舟在,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担心。
闻言也只是乖巧点了点头。
“我不疼的,反倒是有些困。”
江随舟摸摸她的头,道:“我给你把把脉。”
这一把脉才知自己全然小看了韩岁岁的伤势。
她的经脉被强力破坏,处处皲裂,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而且身体元气大伤,失血过多,江随舟完全不敢想她是怎么自己从地牢里跑出来的。
他的手掌抑制不住地颤抖,被他用指尖狠狠一掐才勉强止住,眼中黑红之色又开始翻涌。
他想,那个老者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还有那个所谓的少主,便该让他挫骨扬灰,神魂永灭。
韩岁岁道:“我身体有点差劲对不对?你不知道我跑出来的时候多厉害,我找了许久的机会,万幸没有失败。”
江随舟默默看她:“很厉害……你睡一会儿,现在你的身体不宜进食,我去给你熬药。”
临走时韩岁岁却拽住了他的袖子:“江随舟。”
江随舟身体一僵,他下意识以为韩岁岁要旧事重提,因而没有回头,站在了原处。
韩岁岁道:“我想换衣服再睡。”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上这身衣服穿了许久,血和灰,一样都没少沾,即使用了清尘诀,也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睡觉就更要换衣服了。
江随舟松了一口气,然后在自己储物袋里找了一身雪白中衣递给韩岁岁:“这身衣服我没有上过身,等会儿我让人再给你买几身衣服。”
储物袋被搜走了便是这样不方便,韩岁岁也想到了结果,略有些不自然地把衣服接过来。
江随舟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能自己换衣服吗?”
韩岁岁:……她这才想到自己只剩了一只手可用。
没有经验,自然也不确定可不可以。
系统在一边:“岁岁,可以让江随舟给你换衣服。”声音里莫名有种兴奋。
韩岁岁脸色骤然红了:“你闭嘴。”
而她这一犹豫,江随舟便知道了答案。
“我帮你换。”
韩岁岁却还是拒绝了。
她虽然依恋江随舟,但有选择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太过随意。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亲密过了头,即使江随舟闭上眼睛,总会不可避免地碰到她。
于是韩岁岁道:“我不要,叫个女子来帮我吧。”
江随舟其实并不想把韩岁岁交到旁人手中,但此事亦不好勉强。
他点了点头,道:“好。”
转身要走的时候,韩岁岁却又后悔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让江随舟离开半分,哪怕这不是如上次一般的分离。
原来她对江随舟的眷恋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韩岁岁有一瞬间的失神。
见识过女主光环的强大,韩岁岁下意识想到了原著,她思来想去,确定里面没有叫“江随舟”的角色。
既然不是剧情人物,便没有什么既定的感情牵扯,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江随舟。”
他脚步顿住,转过身看着韩岁岁问道:“怎么了?”
韩岁岁躺在床上看他,黑发扑满枕头,眼睛亮晶晶的。
江随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确认方才并非错觉,于是走到床边,声音温柔下来,问她:“怎么了?”
然后便听到韩岁岁道:“江随舟,我喜欢你。”
江随舟被震在了原地。
确认
这是一句江随舟从未想过的话。
原来不是要同他分道扬镳, 而是……喜欢他。
但……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瞬间想起了幻境崩塌时用望气术看到过的女孩子的面容,那样朝气而年轻,像一株凝结着清晨露珠的花朵, 晨曦之露,不外如是。
如果从真正的言瑶去世时算起, 她自阴骨林时换魂重生, 直到现在,见过的人亦是寥寥。
江随舟自认算计人心已经成了本能,即使他并未故意, 也难以保证她说的“喜欢”,究竟是不是因为他善于伪装的假面。
倘使她以后见了许多人, 懂了许多事,突然认清了她今日的感情并非是真正的“喜欢”, 届时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句明明如此甜蜜的话, 却让他心中渐渐蔓起了苦涩。
然而想到要拒绝, 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他根本无法拒绝。
“你喜欢我?”江随舟抬眸看着韩岁岁,她的眼神仍然亮晶晶的, 充满了认真与赤诚,即使尚在病中, 眼神也如此朝气蓬勃, 似乎看着他就让她很是高兴。
这一刻,江随舟的心情也不由明亮了几分,如同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却只能感受到那肆意畅快的风。
韩岁岁毫不犹豫地点头, 补充道:“很喜欢。”
纵然要提醒自己清醒克制,江随舟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了笑颜, 如同一个沙漠中渴了许久的旅人,毫不犹豫饮下了面前的鸩酒。
他听到自己答道:“好。”
韩岁岁的眼睛骤然亮了几分,她撑起一只手臂将身子立起来,确认道:“你答应了?”
江随舟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睛里全然是笑意,他扶住她,道:“我答应了,我也很喜欢你。”
握住她的手腕,那种温暖地熨帖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似乎泡在温水里,让人心里都软软的。
韩岁岁看着江随舟原本深沉晦暗的眼神重新明亮起来,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江随舟拒绝之后长期作战的准备,除非他感到厌烦,否则她永远不想放弃。
而现在,江随舟说他也喜欢她。
韩岁岁对江随舟对着笑了半天,谁也不舍得先松开手,最后还是韩岁岁因为支起的手臂压麻了,这才恋恋不舍地躺回到床上,即便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还是不舍得移开视线。
江随舟莞尔,道:“我就在此处陪着你好不好?你先睡一觉。”
韩岁岁点头,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脸上贴了贴,不舍道:“我很喜欢你,江随舟。”
江随舟心里顿时如一汪泉水,酸软而温暖,他摩挲了一下女孩子的脸蛋,声音温柔:“我也很喜欢你。”
得到男朋友的再次确认,韩岁岁觉得快乐而安心。
有江随舟在,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不再死死压制,早已疲惫不堪的魂魄终于得到了休憩的机会,困意涌来,韩岁岁眷恋不舍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江随舟坐在床边看着韩岁岁睡着,半晌,才松开手。
他将韩岁岁的被角掖好,给她施了一层稳固神魂的阵法,又加了一套防御阵法,这才转身离去。
还有些帐没算。
江随舟回到了韩岁岁逃出来的那处宅院,预料之中,那个“少主”跑掉了。
柳潆道:“我们找到了几个活着的守卫,逼问出了少主的住所,但到那里时便已经人去房空了。”
秦兰卿:“跑得很干净,追踪诀没有找到人。”
封开霁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江随舟问道:“地牢里还有人吗?”
柳潆道:“还有人在,但……大概都救不回来了,都被“淬灵”废了经脉,并且抽了骨,有几人还剔去了血肉。”
江随舟道:“我过去看看。”
等到了地牢里,江随舟看着眼前的环境神色阴沉下来,虽然早有想象,但真的看到这样阴暗狭小、布满了怨灵的牢笼,他还是觉得呼吸窒痛。
——韩岁岁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关了三天。
柳潆他们已经探查过这个地方,是以没有跟着进来,于是江随舟挥袖关上了身后的门,眼睛一暗,便召集出了漂浮在空中的结界中的怨气。
怨气为亡灵生前执念,留有一部分原本的魂魄,因而也算有灵智之物。
怨气漂浮而至,江随舟施展了术法,借由这些魂魄之眼,看到了他们死前与死后的画面。
韩岁岁是如何要逃跑成功却被拦截、如何被抽了两鞭,又是如何抓住机会、绝境逃生,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曾经关过风离殇。
而那个少主,亦算得上是前世的熟人。
术法结束,人皮更黯淡几分,原先邪异的光芒散去,只留下毫无特殊之处的物。
随后,江随舟指间燃起幽蓝火焰,将这些人皮烧了个一干二净。
知晓了少主是谁,便不愁找不到人了。
但江随舟同时也意识到,这一世的人与事并非全然如同上一世一般,而他前世所知也并非全部,仍需谨慎冷静,不能起了轻视之心。
沉默一会儿,江随舟出了地牢,回到了韩岁岁所在的院子里。
见她仍在睡觉,他先给自己用了一道清尘诀,摸了摸韩岁岁的脸颊,然后便去了药铺抓药、熬药,等到韩岁岁的药熬得差不多时,江随舟将药锅放在火上煨着,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势。
一切都处理好了,他回到韩岁岁床前,本打算等她醒来,却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他离开之前曾认为韩岁岁有一个隐藏的高阶灵器,是以将它作为了韩岁岁的最后一道底牌,现在想来,韩岁岁出事的整个过程,那灵器却毫无踪影。
还有她在牢狱中时,发呆时间很长,但偶尔眼中充满神采,似乎……是在与人聊天。
一时间,江随舟禁不住想,若那根本不是个灵器,而是另一道亡魂呢?
神魂领域开展,江随舟冻结住了韩岁岁身周所有的空间与时间,他打开了望气术的第二层。
系统原本正在百无聊赖的逛论坛,寻找这次任务的信息,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窥视。
系统:什么情况?
它连忙退出来一看,原来是江随舟在找什么东西,寻找的范围还在岁岁周围。
岁岁身上有什么?
系统正在想着,忽然看到江随舟眼睛的颜色变了。
——江随舟打开了望气术的第三层。
既然第二层也找不到,那就用第三层。
望气术共有三层,第三层是最难练成也是所视层次最高的,可以看到最为虚无缥缈的“气运”所在,前世他就是用望气术的第三层发现了风离殇的奇异之处。
而此时,他不信用第三层望气术还揪不出一个亡魂!
就在望气术打开的一瞬间,江随舟眼角有血迹流出,但很快,他就在韩岁岁识海的一角发现了一个白色光团。
江随舟眉头一皱:亡魂并非此形态。
但他亦顾不得许多,小心将那光团取了出来。
系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它根本毫无防备,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被“揪出来”。
它很惊恐:“你要干什么?”
江随舟关掉望气术,面前漂浮的光团瞬间不见了踪影,他不动声色,复又悄悄打开。
而系统毫不知情,他只看到江随舟眼睛一汩一汩地流血,而且面色深沉,一副要将它烧掉的感觉。
系统挣扎起来:“放开我!”
江随舟眸色沉沉:“你是何物?”
系统:“我……我不知道,你快把我放开!”
然而,糊弄是完全糊弄不过去的,江随舟像是能听到它的心声,指尖果然燃起了火焰。
“说不说?”
系统尖叫:“我不说!我们有保密条例的!”
江随舟神色一顿,见系统毫无还手的意思,突然明白了韩岁岁为什么能够换魂重生却还会被抓——这东西太无用了些。
火焰渐渐靠近,系统哭了起来:“我是第一个被宿主男朋友烧掉的系统,呜呜呜!”
江随舟一打响指,火焰停下,他问:“男朋友是什么意思?系统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只哭不答,江随舟见状又打了一个响指,火焰又靠近,系统哭道:“除了宿主我什么都不能说!你把我烧掉好了!”
其实江随舟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灵火将它烧掉,被烧的反而如此肯定。
江随舟无语,问道:“都需要保密?”
系统一顿,检索一通,惊喜道:“原来不是,只有口口事宜不能说。好吧,我说了你别烧我。”
“说。”
“男朋友就是爱人、伴侣的意思,用你们这里话说,算是还没成亲的未婚夫妻。至于系统,就是我,是帮助宿主做任务的助手。”
江随舟眉头微皱,不动声色道:“任务?你们胁迫她?”
系统:“才没有!一切都是宿主自愿的,我们有协约。”
“不做任务会怎样?”
“也不会怎么样,只是宿主的心愿无法达成而已。”
“她有何心愿?”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小系统,具体的还要问……反正我也不知道。”
江随舟沉吟片刻,他忽然想到,这“系统”所说之言全然不同于此处,是否证明她原本就非本界之人?
而她的心愿,是不是要回去呢?
云澜大陆是个肮脏的生死场,而能生长出她这样赤诚勇敢的女孩儿,恐怕她的故乡要好得多。
故土之情、思乡之念,那里又有她的亲人朋友,说不定她亦过别的爱人,想到这里,江随舟心口一窒,说不定她更愿意回去。
如果他把这个小东西捏碎,她便再也无法离开了。
阴暗的念头一瞬间升起,然而看着韩岁岁香甜的睡颜,江随舟还是松开了手心。
他问:“她还有什么任务没有完成?”
系统:“要去城主府拿一副玲珑玉盘。”这是少有的寻物任务,纠结于韩岁岁的伤势,系统还没有告诉她。
江随舟沉思片刻,道:“念在你还算忠心,便放你回去,这是一只传讯灵蝶,你放一缕念头在上面,日后我若寻你,你便不必出来了。”
系统识趣地在上面放了一串通讯代码,若是行不通,它也没有办法。
然而江随舟当场试验了一下,系统传讯过去,竟然真的行得通。
既然传讯灵蝶可用,江随舟就放系统回去了。
当然了,他不放心地在系统外面套了一层防御法诀,若是系统对韩岁岁起了不好的心思,他不用将它找出来就可以让它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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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岁岁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江随舟仍在坐在床边,手上拿了一本卷宗,见她醒来,便笑着看过来,温柔道:“醒了,我给你熬了药,喝了就不这么难受了。”
韩岁岁心花怒放,她贴了贴江随舟的手,道:“你怎么这么好,我好喜欢你。”
直白的情话让江随舟耳根隐隐发红,他笑道:“先把药喝了。”
韩岁岁摇头,抱着他的手,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江随舟又笑:“穿着我的中衣?”
韩岁岁确实忘记了这一点,被江随舟一说,莫名带了些其他的意味。
韩岁岁脸一红,但转念又想:江随舟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穿男朋友的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于是点了点头。
反倒令江随舟失笑,但韩岁岁这般毫不遮掩的态度其实让他很是受用,便找出了韩岁岁之前坐着的椅子,又在外面给她罩了一件大衣,用灵力做引,果然把她牵去了厨房端药。
“诺,有些苦,我给你准备了梅子,喝完药就可以吃。”
韩岁岁看着江随舟,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那个不甜。”
江随舟一怔:“那你要什么?”
醉酒
想要什么, 韩岁岁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将视线在江随舟唇上来回扫视了几眼,过了过眼瘾。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就好好的,自从确立了名分, 总是不自觉想到别处去。
被问急了, 心不在焉来了一句:“蜂蜜,那个甜。”
于是江随舟给她兑了一大杯蜂蜜水,等她喝完药, 便将蜂蜜水递过去。
韩岁岁哪里是真的想喝蜂蜜水,喝了几口便摇头, 幸而江随舟没有多问,将她剩下的蜂蜜水喝了, 其间有几滴顺着嘴角滑到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韩岁岁十分克制的移过了头。
喝过药, 韩岁岁被抱回床上,江随舟递给她几本话本, 让她看着解闷,自己则重新拿起了那本书册看, 便坐在床边, 近得韩岁岁能闻到他身上的霜雪气息。
系统戳韩岁岁:“岁岁,又来了一个任务哎。”
韩岁岁敷衍应声,问道:“什么?”思绪却还在江随舟这里。
他大约是沐浴过了,尘土的气息消失, 雪后初霁的感觉便格外明显。
韩岁岁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裳, 那身凌厉的黑衣被换了下来,身上这身虽然还是黑色, 却是宽袍敞袖,飘逸潇洒,有种浓浓的写意味道。
系统:“要去城主府找一副棋盘,你去不去?”
韩岁岁:“我不是受伤了吗?”
江随舟乌黑的长发只簪了一部分,韩岁岁恰好在他侧面,能够清楚地看到那枚墨玉簪沉静地别在他的脑后,而剩余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悠闲而慵懒,如谪仙,又似画中人。
系统:“告诉你一声嘛,你自己决定。”
韩岁岁:“嗯嗯,我知道了。”
她手上拿着话本,脑海里与系统聊着天,眼睛却一直往江随舟那瞟。看几眼话本,便要盯一会儿江随舟,半个时辰过去,话本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随舟,怎么能那么好看啊!
这样明显的眼神,江随舟不可能注意不到,半个时辰过去,见韩岁岁还是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他终于侧过头看她:“好看吗?”
韩岁岁小鸡啄米点头:“好看!”眼神晶亮而赤诚,任谁都不会怀疑她是否出自本心。
然而江随舟问:“讲的什么故事?”
——原来问的是话本。
而韩岁岁根本连话本的名字都没看全,根据看到的“将军”二字开始瞎编:“有一个少年将军长得特别好看,但是因为太过好看了,根本无法威慑敌军,于是他一次战前对阵,将对方敌将的脑袋砍了下来,一连杀了十三个敌将,最后声名大振,成了千古传奇。”
江随舟挑眉:“是吗?我记得书铺老板说这些话本俱是讲情爱的。”
韩岁岁不动声色,继续瞎编:“他赢了之后班师回朝,被皇帝忌惮,就在要饮下鸩酒的时候,被皇帝的贵妃救了——贵妃看上了少年将军的美貌,杀了皇帝篡位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就算美貌之人不想用他的美貌作武器,但美貌本身便可杀人。”
江随舟看着韩岁岁一本正经的样子,侧身伸手将话本从韩岁岁手里拿过来,笑道:“原来《将谋伐军》是讲这个的。”
韩岁岁却被江随舟凑过来的侧脸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那一瞬间他离她那么近,韩岁岁几乎能感到他身上透出来的温暖。
发丝擦过她的手背,韩岁岁觉得心底都痒了起来。
“江随舟……”
就在韩岁岁要大胆发言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我,秦兰卿。”
韩岁岁颇觉诧异,秦兰卿为什么会主动来找她?
她看向江随舟,他也微微摇头。
韩岁岁便道:“门没锁!”
秦兰卿推门进来看到韩岁岁躺在床上,走到床边,神情担忧,问她:“你感觉怎样?我给你找了上州城最好的医师,让他们给你看看?”
韩岁岁道:“不用啦,已经看过大夫了。”
秦兰卿便看向江随舟,略一思索便没有再坚持。
韩岁岁没有医师诊治,江随舟应该比她还要着急,既然江随舟面色这么平静,多半是已经看过医师了。
见韩岁岁目露询问,秦兰卿道:“来瞧瞧你,我还寻了一些药材,本来想着医师给你开药时用上,既然你们已经找好了大夫,那就直接给你好了,希望能派上用场。”
韩岁岁下意识拒绝,秦兰卿却问她:“我们是不是朋友?”
韩岁岁道:“当然是。”
“既是朋友,便应该互相襄助,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你的帮助,难道你也希望我拒绝吗?”
这倒是。
“那好吧,谢谢啦。”
弯弯的眼睛没有一丝阴霾,秦兰卿心头复杂,但也为韩岁岁的心情感染,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因为不见柳潆和封开霁,韩岁岁就问了一句:“他们人呢?”
秦兰卿道:“他们二人喝酒去了。”
查完那处地牢,封开霁便说要去喝酒,柳潆面色平静地跟着道:“我也去。”
他们一致回头看秦兰卿,秦兰卿却翻了白眼,接着便去找了医师,来看韩岁岁了。
“也不知道他们郁闷些什么。”
酒楼包厢内。
封开霁沉着脸喝酒,一言不发,反倒是平日里不爱说话的柳潆,时不时便要说一句:“为什么?”
因为两人出手阔绰,又要了许多好酒,是以酒楼老板特意让店里最受欢迎的酒娘前去倒酒。
酒娘第三次上去送酒,又一次听到那位面如冠玉的小郎君在问“为什么”,她一时好奇,接话道:“什么‘为什么’?小郎君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珊娘试着帮您想想办法?”
柳潆喝了一口酒,听到酒娘这番话,动作停住,神色淡然地盯了她一会儿,直到将酒娘盯得心里发毛,差点开口道歉时,他突然道:“为什么人的情谊会变?为什么现在他对我如此疏远?为什么?”
酒娘一听就露出了过来人的笑容:“那位“她”是你喜欢的姑娘吧!会不自觉看着她笑,处处关注,觉得她一举一动都拂到了你的心坎上,恨不得一直与她呆在一起,若是她多看旁人一眼,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是也不是?”
柳潆看她一会儿,似是在消化她的话,半晌,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会看着他笑,也不会处处关注,更不想一直与他呆在一起,我只是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信任我,有什么险境我们可以一起渡过,而不是他宁愿自己去也不告知我。”
“还有,他是个男子。”
酒娘呆住,她越听越糊涂,心道:这是朋友还是兄弟?
而另一旁的封开霁此时却开始喃喃道:“……关注她,呆在一起……喜欢,喜欢?”
酒娘见两人大约已是醉了,便不再多言,换完酒就下了楼。
而另一边秦兰卿却怎么看韩岁岁与江随舟,怎么觉得不对劲,直到江随舟自然地给韩岁岁塞了一下枕头,而韩岁岁捏了捏江随舟的手指,她突然恍然大悟:“你们在一起了?”
疑问句,但肯定。
韩岁岁红着脸大大方方承认了,江随舟平静地点了点头,眼神几乎未曾离开韩岁岁片刻,见她动作,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秦兰卿:……
于是等江随舟出去做韩岁岁点名的银耳莲子羹,秦兰卿便放了一个隔音罩,与韩岁岁商量:“言瑶,你要帮我一把。”
这一对都捅破窗户纸了,她却还在原地踏步。
能出来游历的时间实在短暂,她不能一直耗下去。
她道:“我喜欢柳潆许久他都没有开窍,等下去也不见得如愿,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最后不成,也不枉我喜欢他一场。”
韩岁岁听得目瞪口呆。
秦兰卿仍是一副温柔高贵的模样,面对韩岁岁的模样却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
这日之后第三天,秦兰卿果然组了一次饭局,五人俱在。
韩岁岁惦记着等会儿换酒的事情,颇有些做贼心虚,全程心情坠坠,逢人眼神便笑。
酒过三巡,秦兰卿举杯,道:“我们同行许久,还未一起喝过酒,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柳潆和封开霁前几日虽然喝过酒,但愁绪却一丝未解,闻言便一同举杯,道:“不醉不归。”
然而“不醉不归”一词却是秦兰卿与韩岁岁商量好的暗语,这个词一说,喝完这杯,负责倒酒的韩岁岁便要往柳潆杯中加点东西。
韩岁岁一直在犹豫这个忙到底要不要帮,听到这个词心下便是一哆嗦。
柳潆酒杯一空,她藏在手心的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尔耳七五二爸以东西还在犹豫要不要与酒一道放进去,便看到了江随舟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下好了,不用犹豫了,韩岁岁原本就做贼心虚地厉害,几乎是看到江随舟眼神的瞬间东西就被放进了酒杯。
然后柳潆便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
韩岁岁不知道江随舟到底有没有看到,她不想江随舟同她算账,之后特意给他多倒了好几次酒。
惹得封开霁郁闷看来,而江随舟却并未多喝。
酒过又三巡,秦兰卿计算好的药效发作时间便到了,柳潆的脸色渐渐变红,眼神也开始迷蒙,秦兰卿见状便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大家都醉了,散了吧,下次再聚。”
封开霁装着心事,并未拒绝,而韩岁岁作为同伙,自然不会拆台,江随舟也并未说话。
于是众人散场,秦兰卿顺利地将柳潆扶住,道:“我送他回去。”
封开霁沉着脸看了两人一眼,便自行离开了。
留下一个做贼心虚的韩岁岁和一个气定神闲的江随舟。
江随舟往椅背上一靠,问韩岁岁:“想灌醉我?”
韩岁岁哪里敢认,但“没有”尚未说出口,便见江随舟扯了扯衣领,露出了漂亮的锁骨,下一刻,他半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落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脸上也不知道如何红润了几分,看上去便是真的醉了一般。
他半倚在椅子上的模样,矜贵又迷醉,带着几分惑人的醉意,手背往额头上一搭,三分的醉意变作了七分,似乎毫无反手之力,任人做什么都可以。
韩岁岁原本便喜欢江随舟,这样哪里能禁得住?她不由自主走过去,本想戳戳江随舟的脸,她今日想了一整天,总觉得江随舟的脸看上去如温润之玉,但戳起来一定很软。
然而走到近前就被江随舟锢住腰摁在了腿上。
韩岁岁骤然离他很近,她闻到他呼吸中带出来的浅浅酒味,混合着身上那道特殊的霜雪气息,让韩岁岁被蛊惑一般凑到了他的唇角。
江随舟似是低低笑了一声,平日里温润的声线带着些沙哑,动人心魄。
就在韩岁岁即将亲上去时,江随舟却用指尖摁住了韩岁岁的额头,低声道:“你的骨头还未接好。”
韩岁岁几乎是脱口而出:“又不影响我亲你。”
回过神便见江随舟在笑。
她颇有些恼羞成怒,要从他身上跳下去,江随舟却又追上来,凑在她耳边,道:“先接好。”
韩岁岁自动补上了后半句——接好便亲,她转过头,正好擦到他的唇角,一触即分,但韩岁岁奇迹般地消了气,学着江随舟的样子低声道:“那今晚就接。”
江随舟似是又低低笑了一声,又或者没有。
总之,韩岁岁的骨头当天晚上就接好了,而第二日江随舟也罕见地穿了一件立领束腰的直缀。
名字
这天之后, 韩岁岁的日子就变得悠闲起来,什么事情都轮不到她头上,毕竟她是个需要养伤的病人。
骨头倒算是小事, 接上之后只会时不时隐痛,后来她与江随舟一说, 他便更改了药方, 之后再也没觉得疼过。
据江随舟原话,伤筋动骨有灵药医治,一月便可痊愈。
棘手的是经脉之伤。
“淬灵”之所以是个邪法, 就是因为它完全将有灵根之人视作被利用的工具,不需要长久供给灵力, 只需要一次能发挥效用即可,因此淬灵根本不会考虑受术者的身体抑或是经脉——从那些人皮就能够看出来。
性命都不会留下, 怎么会为受术者的经脉考虑呢?
因而恢复起来便格外难。
韩岁岁至少有半年的功夫不能凝聚灵力。
而除此之外, 神魂上的伤势也十分严重。
说起这个, 江随舟总是十分懊悔,睫毛垂下来, 在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我当初便不该让你看到燃魂之法。”
没错,燃魂的法诀是他给韩岁岁看到的种种术法杂篇中包含进去的。原本只是想让她了解一下燃魂的特征, 但没想到她将法诀一道学会了, 而且轻易就用了出来。
韩岁岁现在已经不用整天呆在床上,去哪里都需要江随舟抱过去了,她可以自由活动。
说这番话时江随舟正坐在桌前整理给韩岁岁看书的单子,韩岁岁坐在他身侧, 闻言立即承认错误:“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随意燃烧神魂,但当时情况紧急嘛, 我也根本没有别的法子可用。”
幻光境对千山境,还是有领域的千山境,实力太过悬殊了,毫无胜算。
当时的情况,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能把孩童和秦兰卿换下来其实很值,若是她们也进了那地牢,她完全没有能力救她们出来。
这番心思不知何时体现在了表情与语气中,让江随舟察觉到,问:“若是重来,你待如何?”
韩岁岁道:“我肯定不会燃烧神魂了!”
这些天最大的痛苦便是来源于神魂受损,经常性的困倦还是小事,关键是偶尔头脑中就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活似有人在她脑子里对着她用音波功,频次特别高的那种,听到就一阵生理性的呕吐感,而且完全不能思考,只能等那道声音过去。
江随舟试图帮她医治,但是换了好几种法子,效果都不是很好,他还在琢磨换别的法子。
最近也是那道嗡鸣的出现越来越有规律,江随舟才在她没事的时候安排她读书上进。
啊,说到上进,韩岁岁又想吐槽,碍于云澜大陆对成仙的渴望,提升修为才是晋升最正确也最普遍的路子,至于书读得好不好,其实并不重要。
她还特意和卖混沌的大婶了解过,在云澜大陆,书读得再好,最多可以去府衙里作个记事的小吏,这个职位已经算得上读书人的顶点了,而且往往还有附加条件——需要对各种常见法诀的名字与功用了解清楚,不然记都不知道怎么记。
且一般选拔这些小吏时还都会令有灵根者优先,可以说将对修仙的尊崇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这本来令韩岁岁感到十分新奇,然而当江随舟给她布置了一大堆“课业”,还要检验时,那种熟悉的被考试支配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想得太远,江随舟等不到下一句,不得以又问了一句:“不燃烧神魂,然后呢?”
韩岁岁的思绪被拽了回来,她想了想,道:“不救人我心里过不去,所以人还是要救的,问题出在轻敌上。”
他们当时制定计划其实没想过要硬拼,而是打算先找到老巢再做打算,虽然那个再做打算可能也只是集合而已。但对方实力太强,实在是他们没料到的。
江随舟却摇了摇头:“不,这只是一个方面。言瑶,”说出这个名字时他语气一顿,其实他很不愿意叫这个假名,但他也不想逼迫她,无论她将来是否能够离开,而又是否选择离开,他都希望自己不会成为她在这个世界的桎梏。
如果可以,江随舟甚至希望韩岁岁在他身边永远都是快乐的,没有一丝阴霾与坎坷的。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他必须要让她尽快成长起来。
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遭遇了这么危险的境况,江随舟心痛而疼惜,他有一瞬间希望永远陪在韩岁岁身边,如果有什么危险,他可以看到并帮她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他还可以以身作挡,至少能够为她争取逃脱的时间。
但他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魔与梦魇,他有自己的宿命,永远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而韩岁岁也有自己的命途要走。
靠人不如靠己,这是江随舟许多年才明白的道理,而后虽然一度动摇,但最后证明,这个道理还是正确的。
他永远愿意做韩岁岁攀登的阶梯,但他更希望,她自己便可以扶摇而上。
他这样一顿,韩岁岁便察觉到了,其实她对于这个称呼也一直觉得怪怪的。迫于形势忍耐时倒也没什么,但面对她希望携手一生的男朋友,她还是希望他喊的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韩岁岁回忆了一下,原来江随舟已经很久没有喊过她“言瑶”了,所以这次他一喊,她才觉得这样违和。
于是,想起来的韩岁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江随舟:“其实我有一个小名,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你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她躺倒在江随舟怀里,紧紧盯着他的眼神。若是他觉得违和,韩岁岁心道,我要怎么解释才好。
但是江随舟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像是含着一汪清澈的春水,被和煦的春风一吹,便泛起了微微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涤荡了开来。
江随舟心都要化了,对这个名字的含义他再明白不过,韩岁
殪崋
岁愿意把名字告诉他,不亚于将一颗真心活生生地捧在他眼前,告诉他说:“看,我的心里是不是真真切切装着你。”笑得赤诚而开心,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命脉在他的手中。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名字的意义,而在此刻,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世上人人都会有自己的名字,那是一个人存活于世最鲜明、也最直接的证明。
他忍不住低头凑近了女孩子的唇,唇齿纠缠间,他道:“岁岁……岁岁……”
亲完时,江随舟眼角染上一抹并不显眼的嫣红,唇色也水润非常,无端蛊惑人心。更让韩岁岁受不了的是他的眼睛,他低头看她,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略显浅淡的瞳色透着无边的温柔,只是那样专注地看着她自己。
韩岁岁捂住了江随舟的眼睛。
江随舟有些诧异,道:“怎么了?”
他的唇微微擦过她的手心,带来一阵温暖与湿润,让韩岁岁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的心跳又狂跳起来。
她缩了缩手心,道:“没什么,我太好看了,怕你晃到眼睛。”
江随舟笑了笑,道:“那你应该把我的心蒙起来。”不然它总能感受到你。
说完追着她的手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韩岁岁被亲得一颤,说不出是因为江随舟的话,还是因为那个吻。
但他这句话却提醒了韩岁岁,她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江随舟心口——那里跳得和她一样快。
她此时方才后知后觉,这些天她被江随舟的美色所诱,凑上去亲了他无数次,每次都是她主动a上去,半是诱哄半是胁迫地才能如愿。
现在看来,或许江随舟也没有表面上的那样淡定?
韩岁岁向来想到就做,此时也不例外,她松开了捂住江随舟眼睛的手,就歪倒在他怀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他春水般温柔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漂亮的唇线,然后时不时在他的喉结上扫过一眼。
江随舟轻抚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果然凑上来亲了她一口,缠绵而温柔。
韩岁岁:哇哦。
两人磨磨蹭蹭,时间不知不觉就消磨了小半天。
韩岁岁回过神来,问江随舟:“不是轻敌是因为什么?”
江随舟道:“因为整个云澜修士不知凡几,你要时刻记得,修为高者比比皆是,千山境在幻光境看来是高阶,但在澄明境眼中却亦如蝼蚁。你并非轻敌,而是并不清楚云澜大陆原本的模样。”
韩岁岁被说得怔住,然而江随舟接下来又道:“何况你怎么知道,秦兰卿需要你救呢?”
韩岁岁:“这是什么意思?”
江随舟看着韩岁岁,看上去十分认真,他道:“你们四人一道出去,最后却只有你遇险被抓走,生死不知,你与秦兰卿这边的情况你自然知晓,可你却不清楚,柳潆与封开霁是否也遇上了千山境的修者,如果是,他们又是如何逃脱的?”
江随舟叹了一口气,韩岁岁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同行不过短短时日,她似乎忘记了,柳潆他们三人,其实是一等世家的天才子弟。
她担心秦兰卿被自己连累,焉知她不会有底牌呢?
柳潆和封开霁也是一样的道理。
当晚他们分成两组,另一个孩子明明也被劫了。
同样是险境,死掉的或许只是她这样毫无根基的小修士。
原来出身的不同,在哪里都有差别。在故乡,人们会因为出身的差距而有地位、财富的差距;而在云澜,出身的不同,则是生死的差距。
韩岁岁一时间如同被置身在云澜的抠叩裙每,日更新欢迎加入气流刘无令爸叭二吴历史洪流之中被冲刷了个彻底,她从没有比此刻更意识到云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但是,韩岁岁抬眸看着江随舟,认真道:“但即使我知道秦兰卿有底牌,我也依然会救她,这是我的选择。我只是觉得自己弱小,所以才会显得这么惨烈。”
说出来显得她很傻,但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到那个时候,哪里能顾得上思索同伴是不是有底牌未用呢?她自然会倾尽全力。
“如果可以逃我自然不是非要傻傻冲上去,但那时,实在是太难逃走了,何况要救那个孩子,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原本是要拉着我跑掉的。”
此时想来,她确实有些莽撞在身上。
以往察觉不出,到了危急时刻便会格外明显。
江随舟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叹息道:“这便是你,岁岁。我并非让你改变,也不是指责你太过赤诚,而是希望你明白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未看清全貌便做决定,是被蒙蔽和欺骗的;
只有将事情的明暗两面都看到了,作出的决定才是你发自本心的抉择。”
他俯下身贴了贴韩岁岁的脸,喜爱和眷恋几乎要透过这个动作传到韩岁岁心里:“我很喜欢你,岁岁。”
喜欢她的真诚,喜欢她的勇敢,喜欢她每一刻的笑容和动作。
她是他前后两世泥沼一般的人生中,遇到的唯一一朵花。
江随舟这样的调子说话,韩岁岁根本挨不住,她忘记了方才试验所得的结果,又主动凑了上去,与江随舟亲做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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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岁岁被江随舟安排了许多术法与杂篇的课业,一两天还能坚持,时日一长,她便总有些拖延。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柩洒到书桌上,韩岁岁眼前摊着一本书,她自己则昏昏欲睡。
眼前这篇太无聊了些,是讲世家之间关系的书,上到各个家族十八代的祖宗,下到现在旁支盘根错节的嫁娶关系,韩岁岁始终没有背下来。
而拖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想背。
今天已经是江随舟规定时间的五天之后了。
她更不想背。
桌面被“咚咚”敲响,韩岁岁一惊,看见江随舟从桌面上收回手,他手上亦拿着一本书,不知何时从她身后的桌子上绕了过来,捉住了正在开小差的韩岁岁。
“背过了吗?我知道这本难背,是以特意多给了你四日的时间,今日也到了查验的时候了。”
“舟舟,我没背过。”
这个称呼是韩岁岁觉得自己告诉了江随舟小名,而他却没有告诉自己小名后,她从“江江、阿随、舟舟、随舟”等等几个称呼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颇是软磨硬泡了一番才得到允许。
自然了,软磨硬泡的方法不是很能细说,是以江随舟每次听到耳根都会微微泛红,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且随着她叫的次数越来越多,那红色也越来越淡了。
对于这一点,韩岁岁颇觉遗憾。
但不妨碍她拿来撒娇用。
“没背过也要检查。”
江随舟在课业上算个好师长,而好的师长便不会轻易放过弟子的课业。
韩岁岁苦了脸,将书递了过去。
“云氏第一位澄明老祖是谁?”
幸好问的问题不算太难。
韩岁岁秒答:“云极。”
如今的二等世家都有哪些?
韩岁岁掰着手指头:“江、凌、冯、陈、王、万、乌……数不过来了,你问我,我肯定是知道谁是几等的。”
江随舟看她一眼,却也没问,换了另一个问题:“如今封氏家主是谁?修为高者都有哪些?还有,在朝中任职者都有谁?”
已经进展到了论述题。
韩岁岁给自己打气:“封氏家主……”
还未说完,灵蝶飞至,江随舟让韩岁岁继续背,自己则打开了灵蝶,是柳潆:“随舟,我们发现了那位少主的踪迹,他似乎在城主府后院之中。”
韩岁岁一怔:城主府,她此次的任务地点?
商议
“什么事情呀?”韩岁岁理所当然地停止了背书, 凑到了江随舟身旁去看灵蝶上显现出来的字迹。
淡金色的字迹在空中停留了一小会儿就不见了,江随舟淡淡瞥了韩岁岁一眼,对她的小动作心知肚明, 但并未点破,只是沉吟了一下, 写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不必掺进来。”
将字迹传给了灵蝶。
韩岁岁:“什么什么意思?”
江随舟:“他们找到了那位‘少主’的踪迹,打算去替你报仇,”他转过头看着韩岁岁:“你希望他们去吗?”
说起那位少主, 韩岁岁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多,但也足够深刻, 像是一条粘腻阴冷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扑上来咬你一口。而且他对于生命的漠视程度, 是韩岁岁觉得在云澜大陆这样的地方都格外离谱的程度。
但是把柳潆他们牵扯进来, 万一又像上次秦兰卿差点被她害死的情况, 她可没有多余的魂魄烧了。
于是韩岁岁诚实的摇了摇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养好伤, 实力晋阶到千山境,再去找他报仇。”
实力比对方强是去报仇, 实力不够就是去送菜, 她还是能分清楚其中的差别的。
江随舟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但是他们恐怕不会答应的。”
韩岁岁:“为什么?”
在她看来,报仇就和个人作业一样, 是需要自己完成的, 而且这样有生命危险的事,若是朋友遇到危险还能理解, 但现在是主动去报仇,也在朋友之义里面吗?
反正朋友的假期作业没做完她是从来没有帮过的。
江随舟道:“他们对你有愧疚,岁岁。”
同行的时候只有她一人遇险,随后找又没找到,差点令同伴命丧黄泉。到了最后追查真凶,又令人逃脱,可以说并没有帮上同伴的一点忙。
现在有了线索,帮忙几乎是必然的,即使他回绝也没用。
不过这样的心思也算得上是少年特有的热忱了,若是像他们父辈一般的年纪,恐怕他开口都未必见得会来。
热忱终归会被隐于家族与利益之后。
他这样一说,韩岁岁就明白了,她有点郁闷:“可我现在身上有伤,根本用不了灵力。”
江随舟摸摸韩岁岁的头,道:“没关系,我带你去。”
一会儿之后,果然如江随舟所预料,柳潆的传讯灵蝶又至,却是秦兰卿的声音:“你们在院子里对不对?我们马上过来。”
而字迹显现,只写了一半:当面再。
结合秦兰卿的话,不难想象最后一个字是:“议”字,而“再”字的最后一笔也竖直向下狠狠撇了下去,大约是写字的时候直接被打断了。
韩岁岁:秦兰卿用的是柳潆的传讯符哎。
不知道那天晚上进展如何了,秦兰卿也没有再与她提。
因着这枚传讯符,韩岁岁越想越好奇,没忍住与江随舟咬耳朵:“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吗?”
江随舟:“看到什么?是秦兰卿与你使眼色,还是某人手滑往酒里掉了一样东西,抑或是柳潆看到了却若无其事的喝了下去?”
韩岁岁:!!!
“什么什么!柳潆看见了!他故意的?!”
江随舟道:“世家子弟从小便参与宴席,这些手段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纵使不用,也不会识别不出,我只能说,柳潆必然是知道的,而秦兰卿自然也知道。”
韩岁岁震惊的心情消散了几分,松了口气:“亏我那晚坠坠良久,原来他们两个早就互相知道。”
江随舟摸摸韩岁岁的头,韩岁岁郁气便散了几分。
之后没过多久,柳潆、封开霁和秦兰卿就到了院子里。
这次,秦兰卿总算挽住了柳潆的胳膊,虽然柳潆一直试图抽走自己的手臂,但韩岁岁已经不太相信了。
“言瑶,你好些了吗?”秦兰卿面色平静,但眼角眉梢俱是轻松的笑意,打招呼的同时一边给韩岁岁使了个眼色。
韩岁岁笑了笑,道:“好多了。”
柳潆看向江随舟:“少主为祸四方,手段阴邪,就算不是为了言瑶,我们也要去为民除害,以绝后患。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城主府,难不成与上州城城主也有串通?”
封开霁抱着手臂,目光低低地看着眼前的地板,看上去有些低沉,道:“说不准的事,这些寒门朝臣,表面上凛凛大义,事实上也不乏鸡鸣狗盗之辈暗中行事。”
秦兰卿道:“也不用急着下结论,我们先与言瑶和随舟说说消息是如何查到的,再决定如何行事,就我所知,今晚城主孙其远要在府中设宴,宴请封氏封弘和,我们可以借机潜入。”
在听到封弘和的名字时,封开霁抬了下眸,但什么都没说,任由柳潆介绍道:“消息是从柳氏的门生手中得到的,应该不会有假,听说与那位少主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和云氏的九皇子云冥瑾,而那位少主自称陆公子。”
等柳潆说完,秦兰卿和江随舟,还有韩岁岁都看向了封开霁。
韩岁岁方才背过不久,封弘和是封氏旁支修为比较高的一个,到了千山境,他们这一脉似乎就住在上州。
封开霁道:“封氏嫡系与旁支之间泾渭分明,我已经答应过了不竞争家主之位,贸然接触封氏旁支之人,会惹人误会。”
对于这些事情,他们几乎是从小耳濡目染,他对于家主之位本来便无甚兴趣,而且还有母亲与妹妹要顾,就算没有兴趣,也总是明白的。
“因此,我不能以封氏子弟的名义见到封弘和,必须要乔装打扮。”
秦兰卿道:“并非此意,只是,若撞见了他与那少主有什么牵扯……”
封开霁抬眸:“到时再说。”
众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不是太过分,便不要封弘和的性命。
韩岁岁提醒道:“他是个千山境。”也要不了对方性命吧。
但她也察觉到,恐怕封开霁对家族的感情很深。
总而言之,大意如此。
不过柳潆的话却让她有些意外:“城主孙其远也是千山境,而且我们并不知晓那位少主是何修为。
至于他同行的那位女子和云冥瑾,听闻‘少主’对那女子的态度很好,若不是修为更高,便是身份更高;而云冥瑾听闻修为亦是幻光境,考虑到他扮猪吃虎的可能,亦有可能是千山境,且云冥瑾是皇族,即使并不多么受宠,恐怕手中高阶法器也很多。
如果他们几人同行,我们最好想个法子只对那个‘少主’下手。”
这样一想事情忽然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江随舟道:“杀人并不复杂,需要确认的是他是否真的在城主府中。”
秦兰卿:“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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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城主府中果然灯光结彩,甚是热闹。比之人流众多的潮集上的灯火,城主府则显得更为精致秀丽,府中廊下角上处处都悬着漂亮的灯笼,因为孙其远并不是世家,所以并未灯笼上并未刻印族徽,而是各种各样的精美图案,偶尔几个大些的灯笼,刻着云氏的徽章。
朝臣,俱是云氏属臣。
因为是宴席,所以府中有许多宾客与侍女穿梭在园子里。
一个侍女端着杯盘,望着廊下的灯笼发了下呆,立即被旁边的侍女轻轻撞着胳膊提醒了一下。
力度很轻,侍女的手亦很稳,杯盘没有直接扔到地上。
回过神来的侍女小碎步跟上了大部队:“那灯也太好看了叭,上面有只小兔子,似乎是用银线绣的。”
撞她的侍女轻声道:“下次给你做。”
发呆的小侍女欢呼一声:“好耶!”——正是韩岁岁,而提醒她的便是江随舟了。
她们一行六人,最后面是江随舟与韩岁岁,前面是挽着手的柳潆与秦兰卿,最前面是封开霁与一只傀儡。
柳潆:“你松手。”
秦兰卿:“不要。”
韩岁岁撞撞江随舟的胳膊:“我们快到了吧。”
江随舟:“快了,转过弯,再走过一个院子就到了后院的客房,离宴席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他们应当都没到席上。”
按照习惯,半个时辰前到场是最为合适的。
过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客房的院子里。
来之前他们打听过,少主就在左数第三个房间里,而他们所扮做的侍女也非空穴来风,是截了人假扮的。
走在最前面的封开霁敲门。
房间里没有声音。
他又敲了一次,房间里还是没有声音。
这显然是超出计划的一环。
此时,旁边的门打开,是风离殇。
她笑意盈盈对几人道:“你们找陆辰?他不在房间里,你们明日再来吧。”
封开霁不慌不忙欠身行礼:“请问陆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陆辰去了哪里,但直接问太过于显眼了。
风离殇一怔,歉意的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他吩咐你们来的吗?”
此时最边上的门也开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身上处处绣着金线,看上去十分“贵”气,对着风离殇的表情十分温柔。
韩岁岁猜,这便是那位九皇子云冥瑾了吧。
“殇儿,在做什么呢?”
风离殇:“她们来找陆辰,但他出去了。”
很好,这又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之一:被风离殇和云冥瑾看到。
但因为有所伪装,所以还算淡定。
云冥瑾听完便朝着几人看了一眼,问他们:“谁让你们来的?”
很明显,不会是陆辰自己。
封开霁反应很快,道:“是主事让我们来的。”
“送的什么?”
“一些吃食。”
云冥瑾的眼睛微眯了起来,问道:“只给陆辰送?”
封开霁道:“是。”
韩岁岁都捏一把汗,云冥瑾显然是起了疑心,没想到封开霁这么稳。
解局的竟是风离殇,她道:“许是管事以为他不用去参加晚上的宴席,毕竟当初亦没有给他请帖。”
云冥瑾扫过几人,但还是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风离殇的话。
他道:“下去吧,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的。”
封开霁欠身:“诺。”
韩岁岁松了一口气。
跟着转身走了没几步,又被叫住了,这下子她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倒影
云冥瑾慢慢踱步过来, 渐渐走到了韩岁岁身边。
韩岁岁手心里捏着一道符篆,是一张定向传送符,江随舟特意为她修改过的。
就在云冥瑾过来的短短几息, 韩岁岁手心的传送符已经成功了大半。
云冥瑾道:“这些吃的,留几样下来。”
韩岁岁:呼。
手心的符纸又缩回了袖子。
她现在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典范, 生怕遇到情况时来不及催发传送符, 因此颇有些提心吊胆的意味。
上对下的命令,往往是不需要下位者回答的。
云冥瑾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叫风离殇过来, 道:“正好先吃一点垫着,宴席开始还有好一阵呢, 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于是韩岁岁几人配合地将盘子揭开,露出了里面各式各样的糕点汤羹。
风离殇过来挑选, 云冥瑾就站在一旁笑盈盈看着。
等挑选了, 他又冷不丁道:“先查验一番再入口。”
风离殇诧异抬头。
而韩岁岁眼尖地看到前排的柳潆、秦兰卿、封开霁手中都悄悄掐起了法诀。
幽幽夜色, 杀人埋尸的好时节。
然而云冥瑾却又悠悠一笑,道:“开玩笑的, 知州大人的府邸,自然不会出现暗中下毒之事。”
大家的法诀又都收了起来。
韩岁岁:麻了。
这个云冥瑾是真的多疑啊, 是不是之前被毒害惯了。
这一番小插曲之后, 韩岁岁他们出了这一处院子,但是也没有回到后厨,而是去了后院西北角的一处小竹林。
江随舟施了一道防护罩,几人这才将伪装除去。
封开霁随手拿起了盘子上的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这半天我都饿了——他不在, 怎么办?”
江随舟抬眸, 眼中闪过一抹沉思:“我们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从城主府中得到的消息未必准确。”
柳潆:“什么意思?”
江随舟道:“少主并未以真实身份入府,这便意味着, 他在城主府的目的与动向,很可能也是假的。换句话说,他来城主府可能别有目的。”
封开霁略有明悟:“所以,今晚本该在房间里的‘陆公子’并不在,那他去哪了?”
秦兰卿道:“有没有可能,他已经去了宴席上?”
江随舟道:“不知。但是事实上,他别有目的反而更利于我们行事。”
韩岁岁立即就明白了:“他现在很有可能单独一人,更有利于隐藏我们的行踪。这样一来,我倒希望他不在宴席上,那里人太多了。”
其实早在商量时众人就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少主”此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好杀。虽然他们已经找人确认过三次少主的位置,但是仍不确定他会不会临时更改日程。
此时的情况尚在预料之中。
只要“少主”还没有离开城主府,那今晚就必将是他的死期。
“我们分开行动,去找找‘少主’究竟去了哪里。”
之后五人分成了两组,柳潆、封开霁、秦兰卿一组,而韩岁岁与江随舟一组。
出了林子,几人又扮做侍女,如水滴入海,很快就融入了人群之中。
韩岁岁扮的侍女是江随舟帮她施的术法,一身粉色侍女衣裙,头上梳一个双丫髻,髻上统一别了一朵兰花头饰,看上去清新又可爱。
韩岁岁一看这个装扮就觉得应当会不错,但是一直没有见过自己打扮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路过湖边的时候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偷偷打量水里的自己。
看上去身形很苗条,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头上的双丫髻看上去像是狐狸的两只耳朵,怪古灵精怪的,韩岁岁忍不住摸了摸,于是显得更灵动可爱了。
只是脸有些照不清楚。
虽然湖边假山与树木上都挂了灯笼,但还是有些影影绰绰的。
看不清脸的时候,身形和气质就会显得格外明显,韩岁岁的视线不由得移到了自己身旁江随舟的倒影上。
他的身形向来挺拔修长,此时伪装成侍女,骤然淡薄窈窕了起来,让韩岁岁一时之间有些惊奇,但走动之间,从容的气质却仍在。
江随舟注意到了韩岁岁的动作,他道:“想照镜?”
韩岁岁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江随舟,一边摇头一边控诉:“你怎么说话不转头?”她一直看着水中倒影,江随舟的身体没有动,声音却传了过来。
是江随舟,韩岁岁的惊吓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两人现在都做了伪装,即使是照见脸,也不是他们原来的样子。
既然这样,就更不用在意光线的问题了。
她转回头,拿手指戳了戳水中倒影的江随舟的脸,微风徐徐吹过,湖面泛起涟漪,江随舟扮做的侍女的脸便在水中出现了一道道水纹,结合她的动作,就像是她戳的一样。
“江随舟,你瞧!”
声音里蕴着笑意,听上去如同枝头花苞上新结了露水,而她开心地抖了抖,清新而活泼。
江随舟注意着周围情况的心思不免收回了些许,他看向水中的倒影。
侍女的身形都十分单薄,他们并排走在一处,在水中却似紧紧挨在一起。韩岁岁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明明距离他颇有些距离,而在水中,却似全然纠缠在一起。
如果真能永远如此,就好了。
这一刻,江随舟明明白白知晓了妄念的滋味。
心魇是因仇恨而生,那是他不得不背负的使命与责任,而妄念,却是他心之所向,想求而不得。
他体会过枷锁是何滋味,纵然再想让岁岁留在自己身边,也决计不会强求。
她的自由,比永生永世更为重要。
江随舟看向韩岁岁水中倒影的动作,笑道:“临水弄影,确实很好玩,只是有些太暗了。”
韩岁岁声音里还残有笑意,道:“人家的地盘嘛。”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卧底的。
然而下一刻,便见有一盏灯笼掉进了湖中。
灯笼掉落的速度很快,如同一颗灿烂的流星坠空,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拖尾,转瞬即逝。但那一刹那,灯笼散发出来的暖光将整个湖面照得清晰而透亮,连同水中的落叶与游的蜉虫,都清晰而彻底。
韩岁岁见到了江随舟的笑。
是一种无奈且纵容,却微微泛着些无奈与酸涩的笑。
她转过头去看江随舟,那笑容却似她的错觉——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睛里分明没有一丝阴霾,见她回头,甚至轻声问她:“好看吗?”
韩岁岁揉揉自己的脸,松了口气,惊讶、兴奋与担忧纷至沓来:“好看!但是会被人抓到的,我们快走吧!”
江随舟的步子还是不紧不慢,他任由韩岁岁拖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不必担心,宴席上宾客众多,偶然落了一只灯笼,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查人的,何况今夜有风,灯笼被风吹落也是有可能的。”
韩岁岁几乎要被说服了,但看着往水中看去的诸多视线与嘈杂讨论的声音,她还是拖着江随舟赶紧跑掉了:“不行,我们就在湖边,万一有人来查呢?快走快走!”
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到迎面匆匆走来的几个侍女,神色焦急地看着湖面。
韩岁岁赶紧低下了头。
实话说其实有些明显,但此时无人关心,韩岁岁得以顺利蒙混过关。
而走出了湖边区域,江随舟却示意韩岁岁回头:“看,人都在湖边了。”
韩岁岁这才明白江随舟的意思:“你故意的?”
庭院中的侍女都聚集到湖边去了,那剩下的人就会格外显眼,更方便他们寻人。
韩岁岁环顾一圈,又反过来环顾了一圈,遗憾道:“可惜人不在。”
江随舟道:“那便可能是在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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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主场是在一处四面临水的阁子里,阁子建得又高又阔,据韩岁岁目测,现在场中至少有200、300人,但阁子仍然显得十分宽敞,丝毫不见狭小局促。
城主坐在上首主位,是个样貌中等、身形也中等的中年男子,穿一身藏蓝簇新袍子,威严略显不足,只不过下巴上蓄的那把短须,反倒给他添了一丝稳重。
他正笑着对左手边的另一个中年男子举杯。
比起城主,这个中年男子就英俊许多,即便看上去也不年轻,但五官端正,眉宇间蕴着一丝威严气运,他穿着一身黑色绣红乌的袍子,正是封氏的封弘和。
看城主的态度,颇为谦恭。
而他们此行的目标,就坐在右手边一排的位置上,许是借了云冥瑾的光,他的座位还挺靠前的,就在从上至下的第三个。
中洲以右为尊,云冥瑾毕竟是皇帝亲子,身份最为尊贵,是以坐在客位的最高位。而与他同行的风离殇就坐在他的下首处,再往下才是少主。
韩岁岁与江随舟混到阁中来时,那家伙就已经坐在位子上了,那时云冥瑾和风离殇甚至还未到。
她给秦兰卿他们去了信,因此众人都在,但一时都没办法动手。
韩岁岁与江随舟站在后排座位后面服侍,但因为侍女太多,每个宾客身后至少站着四位,齐刷刷的两排,于是韩岁岁与江随舟站在了后面摸鱼。
借着柱子的掩饰,韩岁岁摸到盘中的核桃糕,悄悄吃了一个,腮边隆起,活像一只松鼠。
江随舟微微往她身前站了站,挡住了另一个角度的视线,韩岁岁见状,又拿了一个。
别的不说,这城主府的糕点还是很不错的。
她一时吃的起劲,江随舟捏捏她的指尖,提醒道:“方才说的记住了吗?”
因为阁中不乏高阶修士,所以他们没有光明正大用传音符,而是换了一种方法。事先在身上刻画一道微型法阵,然后用神魂意念便可以互相交谈。
韩岁岁魂魄受伤,没法用,便与江随舟待在一起,由他转达。
而凑在一起,江随舟的法子便更多了,他选了一种肌肤相触便可传音的,是以韩岁岁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掌心。
这令江随舟心里多少有些满足。
有他在,韩岁岁愿意吃多少糕点都没关系,但是方才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他才要特意与韩岁岁强调一遍。
韩岁岁回过神来,问道:“杀少主的法子吗?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