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枝玉叶
他此时也忘记自己平时有多害怕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寒气的男主了,过去一把就按住了对方的肩膀,试着叫了一声:“殿下?”
纪玄易依旧没反应,顾言舟闻到了空气中安神香的味道,他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毫不犹豫的就用茶水浇了上去。
他这段时间也跟着封锦学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医术,自然能闻得出来这就只是普通的安神香,但为了防止自己医术不精出差错,还是谨慎些的好。
顾言舟灭了香炉,回头见纪玄易微微皱了皱眉,以为是中的药起作用了,于是又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想把他叫醒,见没什么作用,又胆大包天的拍了拍对方的脸。
“殿下……殿下,醒醒……殿下……”
顾言舟叫了好一会儿,都准备直接带对方回府找医师看看了,纪玄易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纪玄易的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前一秒还昏迷不醒的样子,但顾言舟心里悬着的石头刚放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只是一脸担心的问道:“殿下可感觉有什么不适?”
都没发现自己双手还按着对方的肩膀,两人离得也有些近。
纪玄易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秒,顾言舟先是担心了一下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然后才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于是赶紧后退了一步站好,及其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岔话题的解释道:“那个……我发现那个丫鬟不太对劲,怕殿下有什么危险,就想着赶回来看看。”
纪玄易此时已经坐直了,整个人看着清醒得不得了,闻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的反应,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言舟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微微又皱了皱眉。
那女子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纱衣,什么也遮不住,就算此时刺杀没成功,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也应该是皇上带着一群人来围观,然后退而求其次的给纪玄易加上一个荒淫无度的罪名,再毁一番他的名声。
这狗皇帝看着人模狗样的,坏心思还挺多,净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果然,狗血剧情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顾言舟刚在心里盘算完,外面就隐隐传来了一些喧闹声,以他的耳力,一下子就听见了纪浮月刻薄的声音。
“你当真看见摄政王派人拉了一个女子进去?污蔑皇室可是大罪,你说话可要想想自己的脑袋。”
顾言舟眉头皱得更紧了,头一次希望狗血剧情能稍微不按套路出牌一下,不过他看纪玄易到是镇定得不得了,以男主的智商,怎么可能猜不到这种小把戏?
顾言舟突然就想到了刚才那个丫鬟打翻酒壶时寻风反常的举动,以及纪玄易一直盯着那杯酒,后面喝的时候也犹豫了一下,再加上现在他这毫不惊讶的样子,顾言舟感觉整件事情都说得通了。
纪玄易明知道那杯酒有问题还是喝了下去,还故意一步步的跟着入圈套,是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还是他本就不在乎名声,所以对于这些司空见惯的小伎俩懒得理会?
顾言舟想到这里,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再让纪玄易受这种委屈了,这样会大大增加黑化的概率。
然后他也不管男主同不同意,直接把轮椅推到了一边的屏风后,在对方冷得要死还添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的目光下,正色道:“殿下金枝玉叶,名声不可有损,还请殿下赎罪。”
说完就转身回到了桌前,并没有看清纪玄易那眼神中夹杂着什么。
他麻利的把桌子上的茶杯和香炉全部扫乱,又推倒了一些凳子,最后在喧闹声已至门外,纪怀远已经让人开门的时候,拿起刚才落到地上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又把带血的匕首丢到了那个女子旁边。
正好这时门也被推开了,顾言舟尽量镇定的转头和一大帮人面面相觑,随即抬起满是血的手,弯腰行了一个礼道:“参见皇上。”
他是学医的,划的伤口虽然不深,看着却非常严重,此时殷红的血早已浸透了雪白的衣袖,没入漆黑的护腕,顺着指尖滴落了一地。
屋里乱糟糟的,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到像是刚有人在内打了一架,众人一时间都懵了。
纪怀远也是不明显的皱了皱眉,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摆出一脸沉色,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摄政王又在何处?”
顾言舟继续扮演着冷血侍卫,不咸不淡的回道:“回皇上,方才有人想刺杀摄政王殿下,还在香炉内下了迷药,幸好属下及时赶到,才让殿下幸免于难,此时殿下正在里间稍作休息。”
大家闻言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讨论一番又不敢的样子,憋得很是辛苦。
想刺杀摄政王的人并不少,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刺杀的,还真就不多,大家都挺好奇的,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出了偏差,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全,纪怀远一听,立刻厉声道:“何人如此大的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刺?御林军统领何在?!”
一个穿着盔甲的人立刻单膝下跪,抱拳道:“属下在。”
纪怀远脸色说不上好,斜斜的睨了那人一眼,便沉声道:“你是怎么巡逻的?居然让人能在宫宴时潜进来行刺,给朕去查,查不出来你就自行卸甲归乡吧。”
那御林军统领一低头,应道:“是!”
顾言舟就这样面部表情的站那儿,把纪玄易的高冷劲学了个十乘十,也不理会人群中一脸担心,一个劲朝他使眼色的封锦。
这时纪玄易也适时的操控着轮椅缓缓的从屏风后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到有了几分被下药刺杀后的憔悴感。
纪怀远也赶紧上前来,关心道:“皇叔可有大碍?”
“无妨,”纪玄易低声回道,随后又开口道:“今日宫宴本王想必是不能陪着皇上过完了,还请皇上赎罪才是。”
说得好像他平时没事就会陪完全过程一样。
纪怀远:“那皇叔便先回府休息吧,好好注意身体才是要事。”
古人能勾心斗角的,必定都是戏精,让人看不出破绽,两人虚以为蛇一番后,摄政王殿下“虚弱”着被顾言舟推着准备出宫,而“担心不已”的皇上则是又派人加强了宫内的防御,还强调今夜之事必须严查。
最后才领着大家原路返回,继续把这无聊至极的宫宴最后的流程走完。
顾言舟推着纪玄易出了宫门,一眼就看见了马车旁站得笔直的寻风,他已经知道这事是男主故意的了,想必寻风应该是被男主叫去干什么了,于是也没有多问,只是顺其自然的让寻风接过了轮椅,什么都没问。
这时顾言舟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来的封锦,正边跑边对他招手。
“言舟,言舟,你们等一下。”
顾言舟闻言也很给面子的站在原地没动,然后就被有些没刹住车的封锦差点撞成了个车祸现场。
他眼疾手快的按住脚底打滑的封锦,刚想问他这么毛毛躁躁的是想干什么,就被对方抓住了左手,这人还好死不死的按他伤口上了。
伤口不深,此时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白衣上的血迹格外明显,看起来有些骇人。
顾言舟可能是因为有了原主的体质,刚才这么点伤口并没觉得有多疼,但也经不住对方这样没轻没重的按啊,于是当场就嘶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
“哦……”封锦一个激灵,赶紧松了手,随即又严肃了几分,说教道:“你这伤口得赶紧包扎,怎可这样不管不顾?而且就你这武功……”
封锦一边说着伤口不可耽误,一边又搁那儿滔滔不绝,顾言舟也是无奈至极,只恨古代没有透明胶,不然他肯定要把面前这人的嘴封起来。
而另一边,寻风轻车熟路的把纪玄易安置到了马车上,上去的时候竟也没费多少力气,寻风只是在一边扶着而已,完全看不出纪玄易是个双腿残疾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只是在纪玄易进马车前的那一瞬,寻风低声说了句:“今天之事若不成,明日东郊回成山除之。”
寻风汇报完,就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纪玄易亦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上了马车,不必多问,一句话足矣。
纪玄易依旧是坐马车内闭目养神,然后就见封锦吵吵嚷嚷的拉着顾言舟上了马车。
马车内空间挺大的,就算多了两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但顾言舟作为侍卫,自然是应该规规矩矩的和寻风一样坐外面。
这突然被大大咧咧无法无天的封锦拉上来,他下意识就看了纪玄易一眼,见对方只是微微睁眼看的他们一眼,随即又继续闭目养神去了,丝毫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封锦心得有整个北宁这么大,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一边轻车熟路的在马车内翻出了药箱,一边忘我的叭叭着,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一边的摄政王殿下一个不耐烦丢出去。
顾言舟全程不敢说话,任由着封锦给自己处理伤口,对对方的唠叨也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完全没过脑子,所有注意力都在纪玄易那边。
先不说他一个侍卫敢这么无视堂堂摄政王殿下,随意进马车,身边还有这么个不制造噪音就活不下去的玩意,会不会被弄死。
就说他刚才自作主张的那一番操作,但凡一时算错打乱了男主的计划,那他岂不是得直接领盒饭?
顾言舟心里七上八下了一路,直到回府纪玄易都没什么表示,也没有让他守夜,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摄政王府内依旧是风平浪静,啥事也没有,但皇宫内可就没这么平静了。
“这纪玄易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让他上套,今日之事本改万无一失,居然都能让他轻易化解了,他还真是不好对付。”
纪浮月此时还穿戴着宫宴时华贵的服饰,整个人看着都容光焕发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几近狰狞,一点长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纪怀远坐在书案后,也是一脸的疲惫,他轻轻揉着太阳穴,闻言微微睁开眼睛,说道:“姑母稍安勿躁,他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可就不一定的,成败还要在明日才能见分晓,哪有人能一直幸运下去呢?”
纪浮月听了也稍微平静了一点,一想到明日就能斩草除根,脸上便是掩不住的笑意。
“如今北宁半壁江山都握在纪玄易手里,他一个不祥之人,迟早会生出事端,需得早日除之而后快,明日之事,决不能出差错。”
纪怀远亦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才会不遗余力的和摄政王府斗,这么多次想置纪玄易于死地都被他侥幸逃脱了,他不相信明日他还能有这么幸运。
此时夜已经深了,依旧是漫天繁星,月亮圆得像是经细心打磨过一样。
顾言舟没什么睡意,好不容易打发了封锦后,就自己躺屋顶上赏月去了,毕竟是中秋节,一个人也是得象征性的过一下的。
他以前站在几十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月亮,觉得那圆盘似的月亮远极了,像神话故事里说的一样遥不可及,但现在他躺在不算高的屋顶上,却觉得像被月光包裹了,月亮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纪玄易作为一个起早贪黑的勤奋型男主,万家好梦时,他却还端坐于灯火通明的书房。
只是今日他一反常态,居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走起了神。
他此刻脑子里莫名的浮现出了顾言舟在危急情况下脱口而出的那句:“殿下金枝玉叶,名声不可有损……”
好像以往二十多年来,从来没人提醒过他,他金枝玉叶,需得注意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只是身外之物,有无都没什么影响,也就只有这个单纯得像是撞坏了脑袋的小侍卫才会在意吧。
这时寻风走进来,打断了他有些乱的思路。
寻风:“殿下,今日的那杯酒和香炉里的安神香都有问题,两者分开用没什么作用,合起来便是一种药效很大的迷药。”
纪玄易早就猜到了的样子,闻言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吩咐道:“今日皇上一番好意让本王明日去回成山赏花,那本王便不辜负这番好意了,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
寻风闻言也忍不住了,他微微拱手弯腰道:“明日必有埋伏,殿下何必去冒险,属下让人去折一枝花回来便是。”
纪玄易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淡淡的用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的点着桌面。
他当然知道明日必定有埋伏,纪怀远玩这种刺杀的把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现在急需弄明白一件事情,这次便是一个不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