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软糖
周末返校的第一天，胡西东已经开始长跑训练了，他必须要早上六点半到学校，下午放学后也得训练，所以方贝贝失去了陪她一起上下学的伙伴。
还别说，没了胡西东在旁边叽叽喳喳，一路上她都迷迷瞪瞪的，兴许也是早上吃了三个大肉包的缘故，困得要命。
她步子顿一顿的，也不看路，只是虚着眼顺着人流走，忽然她感觉额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这才睁大眼，看见一张手掌摊开在她眼前。
她眨眨眼：“什么鬼？”
然后抬头就看见余知绪正皱着眉看着她。
“你是不看路吗？呆子！”
方贝贝这才发现他的手背后是一根电线杆子，钢筋混凝土材质，绝对够硬，撞上去绝对可以喜得一个大包。
“哦，谢啦。”她撩起垮下来的双肩包带子，又看了看余知绪，总觉得怪怪的。
“看什么看。”余知绪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就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方贝贝又朝他做了个“请你闭嘴”的动作，开始低头冥思苦想。
然后猛地抬头，直勾勾地望向他的头顶：“诶！你换发型了！”
方贝贝终于来了精神，围着余知绪转了一圈，频频点头：“你这发型，真不错，有点知书达礼的感觉了。”
余知绪剪了个干净利落的短发，头发也染回了黑色。
他又问她：“那之前是什么感觉？”
“那当然是杀马特的感觉啦。”方贝贝脱口而出。
余知绪正要说话，方贝贝就打断了他：“不过就算你杀马特，也是最有个性的那个杀马特。”
他翻了个白眼：“谢谢，有被安慰到。”
“快走吧，呆子，你想迟到吗？”他推了推方贝贝的肩。
“哦，对，你差点破坏我完美的出勤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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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两个人还是迟到了。
当门口纪检部的同学挨个登记迟到人员名单时，方贝贝真的很想问候余知绪他全家。
办公室里。
江棋喝了一口他大清早起来泡的浓茶，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然后拧紧瓶盖，缓缓放在桌子上。
“亲爱的舅舅，就放过我一次吧，嗯？”贝贝搓着手。
“叫老师，在学校里少跟我攀亲戚。”江棋拍了拍桌子。
“嘁。”
余知绪“乖巧”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方贝贝小声嘀咕：“就会装好学生。”
“你说什么？”江棋指着她。
“没什么。”方贝贝噘嘴。
“我可都听到了啊，什么叫装好学生？人家余知绪同学去年可是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人家本来就是好学生，什么叫装？你装一个给我看看，你可真是丢我们家人的脸。”江棋又拍了拍桌子。
“我丢脸？你这时候就知道攀亲戚了？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了？”贝贝话说得嚣张，但还是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江棋打。
“我懒得理你，反正这操行分被扣了，你得给我补回来，去垃圾房扫垃圾吧。”江棋摆摆手。
“那他呢？”方贝贝指着余知绪，总不能只罚她一个吧？
“余知绪同学品学兼优——”
江棋显然想要偏袒他，但话说一半就被余知绪打断了。
“江老师，我和方贝贝一起打扫吧，毕竟我也迟到了，这样例外不好。”
江棋看向余知绪的目光满是欣赏，这么有担当还成绩优异的学生太少见了，有他当年的风范，于是点头说：“真是个好孩子，去吧。”
方贝贝被雷得目瞪口呆，张着嘴说不出话，愣在原地。
凭什么余知绪迟到了就是好孩子，她迟到了就是丢脸，这也太双标了吧？就算双标，也该给自家亲戚啊，余知绪跟他非亲非故的，他居然这么向着外人！
方贝贝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个坏舅舅！坏坏坏老师！我要告诉我妈，我要去教教育局告你！”
江棋又拧开玻璃杯盖喝了口茶：“告，随便告。”
方贝贝最后是被余知绪拖出办公室的。
-
午休时间，方贝贝和余知绪向学校垃圾房走去，垃圾房在学校后门的一处简易围墙里，从教室走到那里起码要走五分钟左右，一路上方贝贝都接受着各种各样女孩子们的注目礼，有的还上下打量很不友善。
走到操场上时，有个小个子女孩突然从人流中窜了出来，站在余知绪面前，两只手绞在一起，耳朵红红的。
方贝贝暗道：又来了。
她向后退了几步，想着给别人一个舒适的告白环境。
“余知绪同学。”那个女生像是鼓足了勇气叫出他的名字。
余知绪很平静地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那个女生见他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紧张的手终于松懈了些，然后深呼吸了一次，抬头看向余知绪，“我喜欢你。”说完这句她停顿了一下，见他神色如常，又继续往下说：“即使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不说出来的话会很遗憾，抱歉这样突然打扰到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女孩说完就垂下眼睛，不敢抬头看，白皙的脸已经红透了。
方贝贝心里都要尖叫起来，毕竟以前这种场面只在偶像剧里见过，现在直接给她现场放送，这剧情够老土，但她是土狗，她喜欢！
她看戏似的看向余知绪。
可能是这种事经历太多了，他还是很平静，“是我该对你说抱歉。”
女孩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抱歉，我并不喜欢你。”然后他对那女孩礼貌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接受表白才是你希望的结果，但我很确定自己对你没有喜欢这样的感情，谢谢你的喜欢，希望下一次你的热情能够给你值得的人。”
方贝贝听了这话简直想对他竖起大拇指，这些话既拒绝了表白又给足了这个女孩尊重，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拒绝，贝贝都想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那个女孩显然也没想到余知绪居然这么温柔地拒绝了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娇笑着朝余知绪点了点头，“嗯！”然后跑开了。
方贝贝不由得想到之前她坐在大巴车上看到的那个画面，八成和今天的剧情雷同。
不过余知绪这番操作会让女孩子更加沦陷吧？她分明注意到刚才那个女孩跑开的表情还蛮娇羞的。
“走啊。”余知绪叫她。
她回过神，走到他身边，调侃道：“余知绪，没想到你还走的是暖男路线。”
“没办法，生活所迫。”他很自信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方贝贝：“……”夸他他还喘上了。
说着说着两人就走到了臭气熏天的垃圾房，满目皆是西瓜皮、酸奶盒、吃剩的油条、皱巴巴还粘黏着不明液体的试卷……
气温不低，垃圾房的垃圾被这温度发酵将臭味提升了几个档次，简直令人作呕。其实学校的垃圾房是有专门的工人打扫的，但学校有个打扫垃圾房挣操行分的校规，美其名曰磨练学生的意志，说白了就是给犯错的学生一个挽回的机会。
真不知道这些倒垃圾的同学为什么不能好好倒，非要把垃圾漏到外面来，他们就要负责把漏出来的垃圾捡回去，其实不难，就是太yue了。
余知绪老老实实地在一旁扫，没有抱怨，由于实在太臭了，呼吸都难受，方贝贝也没怎么出声抱怨。
两个人就这么看似和谐地清理着地面，除了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和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最终打破宁静的是垃圾堆里几片瓜皮下的塑料袋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脆响，接着扫地的二人被这细碎的声音吸引后视线对到了一起，方贝贝饶有兴致地朝余知绪挑了挑眉，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余知绪全身僵硬，嘴唇颤抖着问道：“方贝贝，那那那那下面的不会是我想的那种生物吧？”
方贝贝没回答他，只是在心里默念。
一。
二。
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料之中的那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就这么被送进了方贝贝的耳朵。
是老鼠，而且不止一只，而是一串，它们排着队从瓜皮下钻了出来，迈着矫健的步伐穿过几座小垃圾山，挨个闪进了大垃圾箱背后墙上的一个小洞里。
方贝贝捂着耳朵，转头看向已经光速躲到她背后的余知绪，这脸色应该是被这壮观的场面被吓到了，毕竟之前一只老鼠都吓得他够呛，这一串怕是吓得魂都没了，此时余知绪白皙的脸愈加苍白，眼珠子都失去了生气，要是边上有口棺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躺进去。
方贝贝本想嘲笑一番以慰藉之前在办公室受的罪，可是见他一副小媳妇受了欺负的模样，莫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踮着脚轻轻抚了抚他的后颈，像安慰她那五岁的表弟一样：“不怕不怕，我保护你。”
刚触碰到他的后颈时，方贝贝其实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突然收手也有点怪，况且余知绪也没表现出抗拒，她只好怀着慈爱的心镇定地继续。
如果此时现场有第三个人的话，一定会被这个画面笑喷，就像是看见兔子安慰一只受伤的大白狗，非常诡异的滑稽感。
方贝贝最近脑子里常蹦出一种想法，就是她总感觉余知绪这人可能有点人格分裂，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个纯纯不良少年的样子，除了长得好看，在学校里又表现得跟普通高中生没什么区别。他和同学相处很融洽，就连女孩子来跟他表白他也会很有礼貌的拒绝，但有时候嘴又很毒，而且明明长得那么高的个却还怕老鼠，混在一起来说的话就是个纯纯的矛盾体。
真是想不通。
接下来的时间方贝贝以一己之力承担起了打扫的工作，她看着抱腿蹲在不远处台阶上因为后怕而眼神呆滞的余知绪，心想就当是为了报答他贡献的这场精彩绝伦的尖叫鸡表演，她感觉自己扫地的手都更有劲儿了。
蹲在安全地带的余知绪其实是在懊恼自己刚才的表现好像非常没有担当。
现在他在方贝贝眼里是什么形象？
抽烟喝酒。
没有品位。
胆小怕事。
关键时刻还需要女生来保护。
每一条都足够让他怀疑人生。
还有，她刚刚说什么要保护自己？
真搞笑，他一个大男人需要她保护？
正当余知绪还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想象当中时，方贝贝已经打扫好了站到他旁边，垂着眸，笑着向他伸出右手，“怎么？余大爷吓得动弹不了了？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从树荫的缝隙中倾泻在女孩的头顶，黑色的发丝被金色描了个边，女孩笑起来还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余知绪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他眨眨眼，轻咳一声，然后拍开女孩的手，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本大爷好着呢！”
本想来个帅气转身，谁知脚下踩空，被台阶绊了一下，左右摇晃着跌下了台阶，用尽全力才勉强维持着一个滑稽的蹲姿，没有摔在地上。
身后传来方贝贝肆无忌惮的笑声。
余知绪没有回头，快步逃离了丢脸现场，对于自告奋勇来打扫垃圾房这件事，他只觉肠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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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没吃午饭，方贝贝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在自己的书包里疯狂翻找起来，希望能翻到些之前没吃完的糖果或者小饼干。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从书包的夹层里找到了半包上个星期吃剩的软糖，塑料包装已经皱皱巴巴了，不过软糖还是原样，她迫不及待塞了一颗进嘴里，甜的掉牙。
她眯眼享受时瞟到坐在前面的余知绪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突然想到之前他好像说过自己有低血糖这件事，于是往前挪了挪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背。
余知绪半眯着眼转过头，“干嘛？”
“吃吗？”她将糖果袋递到他面前。
“不要。”他转了回去。
“你不是低血糖吗？”
他又转过头，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的啊，你说你随身会带巧克力，之前不还给过我吗”
“哦，你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了一大把各色各样的糖果、威化饼干扔在了方贝贝的桌上，“不用谢我。”
方贝贝看着花花绿绿的糖纸，由衷地说：“余知绪，你哆啦a梦啊！”
“你嘲讽我？”余知绪撇嘴，以为她又在强调他怕老鼠的事。
“不不不，这次绝对不是嘲讽，我夸你呢，你就像哆啦a梦一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每次我肚子饿你都能拿出吃得来。”方贝贝竖起大拇指，“给你点赞。”随后就把自己那半包软糖扔在了他桌上，“回礼。”
“没诚意！”余知绪白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软糖塞进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