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琴夫人
“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姜修胳膊伸出去，手腕一用力，就把人拉了进来。
马车帘子放下，青竹轻挥马鞭，车轮慢慢滚动了起来。
马车内，姜修把一只暖手炉递到赵染手边，“天气这么冷，你也不多穿点。”
赵染确实也觉得冷了，但这个冬日府里就没给她裁剪冬衣，她若想穿便只能穿旧的，旧的要么太过花哨，要么材质很差，她父母才逝去几个月，穿那种大红大粉的总是不好。
千挑百选，才找了这么一件合适的，颜色淡雅，样式得体，虽然薄了些，却是合适的。
但这种情况她自己知道就好，她手抚在暖手炉上，笑道：“还好，宫里边也不会冷着我。”
到了皇宫后，马车就不能进去了。
赵染在温暖的马车里坐久了，一撩帘子便打了个寒颤。她虽冻的发抖，还是踩着木阶一步步下了马车。
姜修自然注意到了赵染冷的发抖的样子，下车时一伸手拿起了那件狐皮大氅，三两步下了马车，把这大氅笼在了赵染身上。
“王爷。”赵染感觉到了身上的温暖，转身看向姜修，“这样不合礼制吧？”
年初宫宴，陛下在宫内宴请群臣及其家人，若有官职的需着官服，有诰命的自然是穿诰命服，她这样的官家小姐，只需穿着得体便可。
宫内虽未明文规定过不许穿大氅，可她从未听说过哪家小姐去宫里赴宴穿过。
“又不合哪里的礼制了？”姜修看着赵染那副担心的样子，不禁轻笑着问道，又帮她往严实了压了压这大氅，才道：“到时进入海晏河清时，你把它脱下来，我穿着就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染就不好再推诿了，她点头应好。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很快就走到了海晏河清，进去后，姜修拉着赵染走到前边，给陛下行了礼。行礼之后，赵染准备去自己府里的位置，转身看过去，却见根本就没有她的座位。倒是赵萱幸灾乐祸的样子格外显眼。
按理说不该呀，皇室发多少人的请柬，就会设多少座位，怎的没有她的座位了。
正走神着，她的手就被姜修牵起，坐到了陛下下首第一个位置。
然后就见姜修把大氅脱掉，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青竹。
“看来你对这赵染是喜欢的紧呀，不过，宁侯夫人不是说赵染身体有疾，最近几年都不会参加宫宴了吗？”陛下看着赵染坐在姜修身边，笑道。
听了这句话，赵染才明白，原来是她的好伯母上报给了宫里，取消了她的席位。之前也不是没有别人这样做过，但毕竟是少数。
能来宫里赴宴是荣誉，一般家族不会因为内部的事情闹到外边去，也不会平白损失一个在宫宴上的席位。
“陛下取笑臣弟。”姜修站起来回应道：“不过，染儿她确实很好。”
陛下摆了摆手，“你坐下，显得我们兄弟生分了。”
之后陛下没再提赵染，但在座的看赵染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生病，怕是宁侯夫人苛待族亲，欺负这无父无母的侄女儿罢了。
赵染是头一次坐得这么高，连那些皇子们都在她的下面，正对面是宫里得宠的梁贵妃，膝下有一子一女，圣眷正浓。
她端详着梁贵妃不似近四十岁的妇人模样，肌肤白嫩，眼尾紧致，一身妃色华服映衬的她越发骄傲。
只是，这梁贵妃似乎对自己有不小的敌意。
是因为自己没有乖乖的做一枚棋子嫁给她哥哥吗？
她正想着，就听一声娇弱够人的声音响起，“臣妾听闻赵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见识见识她的琴艺，不如让她与人比试一番。”
这就开始为难自己了，只是，自己琴艺确实不错，这算什么为难。
“听爱妃的。”陛下被梁贵妃这一声直接勾去了心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梁贵妃看，坐在陛下身边的皇后这样还没黑了脸，当真是涵养好极了。
“谢陛下。”梁贵妃站起身子，弱柳扶风般朝陛下福了一礼，当真是仪态万千。
但接着，赵染就没心情观察梁贵妃了。
梁贵妃叫进来的人是一位人人都听说过的人，她极善弦乐，后被陛下封为琴夫人。陛下为皇子时，曾亲征楚国。当时后方支援不到，眼看就要城破，是琴夫人操弄琴弦弹出一首破阵子，振奋了士气，才让陛下等到支援。
琴夫人琴艺登峰造极，赵染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就算赵染能赢过琴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赢，也不敢赢。
只是眼下，似乎另有隐情。陛下与琴夫人之间的关系，不止是战友情。
从琴夫人一身浅色青衣站在大殿上开始，陛下就没再多看梁贵妃一眼，“曦儿，你回来了。”
不同于陛下的温柔多情，回应陛下的是一道冰冷的声音，“弹完这曲，我就出宫。”
赵染看着琴夫人的五官，总觉得有些熟悉，琴夫人的五官是极明艳张扬的，即便是这样素净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的色彩。
就像是，就像是梁贵妃那样！赵染想到此处，猛然转头看向梁贵妃，果然是极相似的，无论是眉眼还是口鼻，只是两人的打扮风格大相径庭，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
想到此处，赵染又看向其他的妃子，从梁贵妃下首一个一个看下去，那些妃子要么眼睛，要么鼻子，要么嘴，甚至是脸型，总会与琴夫人有相似之处。与琴夫人的相似之处越多，位份就越高，最高的便就是梁贵妃了。
赵染看着大殿上的琴夫人和这些妃子们，感觉就像看着一本原版书和一摞影印版的书一样，一时间她都不为自己担心了，只想听听陛下和这位琴夫人之间的故事。
倒是皇后与琴夫人并无任何相似之处，但皇后并不受陛下宠爱，是群臣举荐来的，只要做好中宫之职就好。
见赵染眼珠子转溜的飞快，姜修不禁低头笑了笑，附在赵染耳边，“你想知道这两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真的？”赵染惊奇之下猛然转头，却正好把自己的唇映在了姜修的唇上。
这一下让她顿时慌了起来，脸上的红色直接延伸到了耳后，她赶忙往后挪去，低头倒了一杯酒，装作无意地放在嘴边。
心中却如一团乱麻，不知有没有人看见她和姜修的情况，若是看见，岂不是完蛋了。
她这边急得心乱如麻，姜修也是不知所措，脸色桃红，像喝醉了一般。手指还无意识的放在唇上，轻揉了两下。
姜修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知道刚刚那一幕肯定被不少人看见了。即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陛下和琴夫人身上，可他和赵染坐的太高了……
许久，陛下才又出声，“曦儿，到底怎样，你才肯留下？”一国帝王，此刻竟是有些哀求了。
“我和你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琴夫人的话不留一丝情面，直接了当。
眼看陛下就要动怒，可这怒气绝不会冲着琴夫人去。
若赵染与琴夫人比试，无论输赢，陛下都会把这火发在赵染身上。可她又不能拒绝和琴夫人比试，不给琴夫人面子。
一时间，赵染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这才明白梁贵妃的算计，就是要让她惹得陛下大怒。这是报复，若陛下今日真对她发了火，莫说她日后在府里生活艰难，嫁不出去是一定的。不论高嫁低嫁，没有人家愿意要陛下厌弃的人。
“那你便弹吧。”陛下终是无奈道。
赵染知道，接下来就该她了。她得想办法让琴夫人留下来，哪怕是半个时辰，只要不在与她比试完之后立刻离开就好。
她侧过身去，低声问姜修：“你可知琴夫人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吗？”
“特别在意的，除了陛下外从未听说过她特别在意什么。”姜修也压着声音回应，“不过，你不用担心，琴夫人是来帮你的。”
这回答让赵染一头雾水，不是梁贵妃用来陷害她的吗？
“你一会儿尽管好好弹琴就是，弹个气势磅礴的曲子。”姜修说道。
有了姜修这一句话，赵染心中也少了不少担心，坐在琴前，拨弄起了琴弦。
一曲毕，众人还都沉浸在赵染的曲中，随着琴夫人一声叫好，殿内叫好声如海潮般涌起。
赵染敛衽行礼，又回了姜修身旁。
回去时，正看见姜修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她，在她要坐下时，站起来扶了她一把。
“琴夫人以为染儿琴艺如何？”姜修拱手朝琴夫人施礼，然后问道。
“琴艺极佳，我有些日子不在盛京了，不料盛京竟出现了这样的妙人儿，倒是让我想多留几日了。”琴夫人毫不吝啬对赵染琴艺的夸赞。
“曦儿，你要住在宫里吗？翊坤宫朕一直命人打扫着，只要你回来，立刻就能住进去。”陛下有些着急道。
见琴夫人有留下的意思，梁贵妃面色极为不佳，却不敢多话。
“不了，我在外边客栈住着就好。若不是为着和赵染这个小姑娘讨论琴艺，今日就要离开盛京了。”琴夫人话语间没有留有余地，并不准备在皇宫里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