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算计
伴着咔哒一声,清风支开了窗户,一缕阳光照进了屋子。
赵染脸色有些苍白,身着白色中衣躺在床上,一条白色帛制的抹额紧紧束在了额间,她抬手挡在嘴边咳了几声,把身上的被子又拢了拢。
一听到赵染咳嗽,清风忙就要关上窗户,却被赵染叫停了动作,她往前坐了坐,“别关了,连着下了几日的雪,今日好容易能见着些太阳,咳咳。”
说着,她又咳了起来。
“小姐连着病了这么些日子,府里竟没有一个人管,今日清远去领补品还不知要遭到什么刁难呢。”她语气中满是不忿,毕竟之前府里养的最尊贵的就要数她们小姐了,如今老爷和夫人一去,竟落到了这般境地。
她边说着,手里拿起了炭火钳,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的炭筐里夹出了几块银丝炭放进了炉子里,把炉子里的碎屑都尽数夹了进去。
这些日子虽还有银丝炭用,但却都得来不易,每次都需花银子打点那些下人,现下,赵染首饰都变卖了好几件。
一阵咳嗽下来,赵染喉咙也极其不舒服,面色也起了一丝红润。
清风见状赶紧倒了杯热水放在赵染手中,“小姐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
正这时,清远提着几大包药材进了屋,却没有像往常一般与清风说话,面色阴沉的厉害。
清风目光只注意到了清远手中提着的药材,没发现清远脸色不对,赶紧迎过去接过了药材,“我就说这府里还是有人念着小姐的,我去煎药。”
赵染却一早就发现了清远的不对劲,眼皮垂了垂,知道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否则以清远一贯缜密的性子绝不会在她眼前把情绪暴露至此。
她把杯中热水送到口中,润了润喉咙才说话,即便是如此,她的嗓音依旧有几分沙哑,“府里又搞什么幺蛾子了?”她手指握着杯子,语气轻飘飘的。
从一个月前父母的接连去世开始,府里上下对她都变了一个样,别说是宁侯府二房四小姐的尊荣了,她现在连正常生活下去都难。
清远蹙着眉头,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她低了低头,最终还是说了。
“小姐。”她蹲下了身子,眼睛里湿漉漉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把这句话吐了出来,“大夫人她们说要与吏部尚书结亲,要你嫁过去。”
赵染听到后,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合上了眼,“我躺一会儿,等药煎好了喊我。”
清远没有压着声音说话,那边正在整理药材的清风也听到了,她手一松药材几乎要滑落下去,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提着药材立时出了屋子,捂着嘴蹲在外边无声的哭泣。
她们小姐何以至此?
老爷和夫人精心教导,如今出落的越□□亮,盛京中人人都称小姐是贵族女子的楷模。那吏部尚书的名声呢?却是坏透了。
吏部尚书梁宇通如今已年近五十,是后宫中梁贵妃的哥哥,做事放纵,家中妾室外室无数,后院中庶子庶女有多少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年龄大的比小姐都大,嫡亲子女却没有一个,正妻倒是每隔几年就要换一个,现在盛京中有些名望的人家怕是都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填这个火坑了。
屋内又是一阵闷着嗓子的咳嗽,清风拭了拭眼泪,提着药赶紧去旁边的屋子煎药,小姐得赶快好起来呀。
午后,阳光越来越强,屋檐上的雪顺着瓦滴滴答答的消融了下来。
赵染深吸一口气,把碗里那浓黑的药汤尽数咽了下去,伸手想从桌上拿一颗果子压压,却什么都没摸着。
她自嘲地把手收了回来,忍着反胃,吩咐道:“去取我那件珍珠白鹤羽大氅来。”
“小姐要出门?”清远问道。
赵染站起身,像梳妆台那边走去,轻声应答着,“老是在屋里躺着,这咳嗽也好不了,我出去转转,也好过坐以待毙。”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用胭脂往两颊上扑了扑,这才看着气色好了些,但内里的虚弱依旧掩饰不住。
如今她还在服孝期,这些所谓的亲人就算计着要扒干她的价值,真是令人心寒。
她自己动手把头发简单的挽了起来,没在发间插什么饰品,镜中女子一身白衣,抬手轻咳间尽显病弱之感。
随后她站起来在清风清远二人的服侍下披上了大氅。
在马车里时,清远问道:“小姐这是准备去哪里?”
“云王府。”
云王,在盛京中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流连花街柳巷,夜夜笙歌,但因为陛下恩宠,却也没什么人敢惹他。
之前一次宫宴上,云王甚至看赵染看的出了神,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但因为云王的身份,没人敢多说什么。好在后来云王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有日日来缠着赵染。
赵染去找云王,也是在赌。
她在赌云王的放荡好色是他的保护色,毕竟先帝十几个皇子,除了登基的陛下和这位好色的云王,也再没有别的皇子活下来了。
只要云王是以好色来保护他自己,他就“应该”对她感兴趣。这样赵染就可以借力打力,避免嫁给梁宇通。
就算云王对她不感兴趣,她也不过是白跑一趟,也不亏什么。盛京中虽传云王好色,却没有哪家的女子真的在他手上出过什么事,这也是赵染敢赌这一把的原因。
马车停在云王府外,清风下去送拜帖。赵染手握着手炉,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子。
她看见云王府的人收了拜帖进去通传,便下了马车,清远起身就要扶赵染下去,却听到一句话传入耳中,“你在马车上等着,不必下来。”
清远无奈只好坐回了位子,片刻清风也上了马车,只剩一身白衣的赵染立在云王府朱红的大门前。
没有让赵染等太久,这扇大门就又打开了。
赵染本就身体有恙,在冷风中等了这么一会儿,便又开始咳嗽了。听到门响,她抬眼看去,果然,云王出来了。
云王母妃宸太妃去世有两年了,是在陛下登基那年去世的。自宸太妃去世起,云王就一直身着素衣麻服,此刻也是。他身着白色圆领长袍以一条麻绳系在腰间,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浑身上下朴素极了,除了束发用的那枚上好的羊脂白玉簪。
这样的一个人,若只看外貌,是极清冷的,怎么和好色也搭不上边,但他好色却是人尽皆知。
“臣女见过王爷。”赵染好容易停下了咳嗽,微微蹲下身子,敛衽行礼。
云王去大踏步地走到了她身边,有力的手掌扶起她,“这么冷的天气,还病着,可别冻坏了。”
赵染在云王扶她的那一瞬间,装作不小心靠在了他怀中,她闭着眼,却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烫极了。
姜修低眸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屑,立即明白了赵染的意图,眼神中却完全是担忧,甚至胳膊一用力,还将她抱了起来。
“赵四小姐身体不舒服,本王派人去宫里请御医。”说着,就抱着赵染进了王府。
进入王府后,姜修把赵染放在会客厅里,“赵染,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本王去给你找件厚点的衣服,马上就回来。”
说罢,他就去了书房。
“又有女人来对你投怀送抱了?”书房门刚一打开,姜修的脚还没迈进去,这么一句话就传了出来,话虽不怎么好听,声音却是温润极了。
姜修没搭理他,只对外边的人吩咐,“青竹,去库房里随便拿件衣服。”
姜修虽没理他,他却也没失了趣,继续说道:“这宁侯府的四小姐和你其实蛮配的,就连你们身边的下人名字都这么配,青竹、青崖,清风、清远。再说,盛京中的这些女子们,虽然模样家世礼仪教养都不差,可是和你却不太搭,这个赵染我见过,她虽温和,眼睛里却有一股狠劲。”
姜修随意地坐在书桌旁边,听他这么说,嘴角不由扬起一个弧度,“可不是有一股狠劲,她今日这是算计我来了。”
想起在外边是赵染冻的通红的脸和压抑着的低声的咳嗽,不由问了一句,“对了苏白,你那里可有治咳嗽的药?”
苏白把手中的书本啪的放在桌子上,一下子凑近到姜修身前,“怎么,你对这个小姑娘上心了?唉,可是我一个收集信息的,哪里有能力去找药?”
姜修用胳膊把苏白推到旁边,“做戏得做全套,姜真的手虽然还没伸到王府里,我总也得注意点。”
苏白一边摇着头做出不信的神色,一边从身后的书架翻着一本书,翻到中间时停住了,看过那一页,对姜修道:“现在府里是没有你要的咳嗽药,过两日这批药材送到盛京,你让青竹青崖他们去拿些,到时再去宁侯府送一趟,也算做戏做全套。”
姜修听着苏白的话,看了一眼窗外,接着就站起身,“我送赵染出去,人家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在我这里待时间长了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