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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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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前几日的比武切磋只是饭前端上桌的毛豆花生,那么接下来的夺剑竞技则是一场豪华的饕餮盛宴。只因是夺剑,很多人多势在必得,更有很多人将生死置之度外,接连几日,血溅擂台者无数,红色的地砖吸收了无数血水,呈现一片暗红,倘若叫毫不知情的人看到,只会觉得颜色别致,丝毫无法察觉这之后潜藏的残酷。

    又是一阵厮杀之后,场上的人,只剩下六位。

    一袭扎眼红衣的粟心,手托拂尘的玄毅,双手抱胸,口衔一根草的玄舟,长身而立颇具书生气的程挽商,一头乱发着宽大旧袍的孤秋水,还有一身青衫颇为低调的沈涟,当然,是鹤梨易容的沈涟。

    鹤梨从前一日开始加入比试,她武功不低,却不想暴露实力,为了显得是在“势均力敌中略胜一筹”,颇费了些气力。

    此时她看着台上的其余五位,暗自打着算盘分析,粟心定然是要夺剑,这不必说。玄毅和玄舟出自贞元观,程挽商来自青龙帮,三人都无意夺剑,只为树立门威,估计不会尽全力,可他们能从前面的比武切磋中一路赢过来,定然是实力不俗,即使未尽全力,也不一定就会输。而孤秋水,是四方堂的人,能留到现在,也是全了四方堂的面子,大会的主持门派虽然不为夺剑,却总不好输得太难看。

    接下里的比武,六个人两两对阵,胜者再战,谁能杀到最后,谁夺魁。

    鹤梨审视着其余五位的时候,看台上的人亦审视着他们。

    “那个青衫女子是什么来头?”

    “玄医谷的人,听说是江决的侍从,但是嘛……”谈话之人露出暧昧一笑,“入场那日,江少谷主可是十分维护自己这位貌美如花的‘女侍从’呢。”

    “哦?原来是她,”江决在入场之日吻了一位女侍从的事可是他在江湖中难得的风流韵事,这几日早就传的人尽皆知,听者显然也知晓,嘴角勾起□□的笑意,“这女侍从姿色不错,想来这江少谷主很是快活潇洒……”

    “只是……江少谷主不亲自上场,让心爱的女侍从冒险为自己上台取剑,不知是何意?”

    “还能有何意?佳人取剑不成,自然有理由换一个更貌美的,想来这江决竟也是个风流浪荡子。”

    “少年英豪,自当风流潇洒。”

    “只可惜了这个女子,其余五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武功高强的人物。”

    “可惜了……”

    看台上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之时,擂台上的人已经开始做选择。

    孤秋水阔步行至程挽商面前,抱了抱拳,“早听闻青龙帮程庵主凭五步归元拳独步江湖,孤某人愿以堂内碎心掌前来领教。”

    程挽商一副书卷气,谦虚不已,“程某亦愿与孤大侠切磋讨教。”

    鹤梨看了看,也好,这两人皆是不用兵刃之人,在江湖浮潜多年,各有绝招,不用碰上倒是松了口气。她抬头看着剩下三人,果然,粟心与她目光相撞,就要朝她走来。

    鹤梨捏了捏自己的左肩,之前的伤口确实让她难忘,果然该来的,躲不掉。

    眼看着粟心就要走到她面前,忽然一个影子闪过,鹤梨定睛一看,原来是玄毅。玄毅定定地立在粟心面前,“粟姑娘,又见面了。”

    粟心看着他,眉头紧蹙,“你谁啊?”

    玄毅并不尴尬,道袍一展,“在下贞元观玄毅,愿来与姑娘讨教。”

    其实玄毅这样做并非没有考量,他本欲同那孤秋水一样想向程挽商讨教,可惜慢了一步。已经来到了这一步,他与玄舟师出同门,自然是不会两两相斗。眼前就只剩下两个选择,粟心和扮做沈涟的鹤梨。鹤梨前几轮赢得都不甚容易,他有所耳闻,选择鹤梨怕胜之不武,所以才前来选择粟心,而师弟玄舟一向性子淡薄,无胜负之心,无论与谁比试都毫不在意,与鹤梨对决,也许十分轻松,对他而言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鹤梨自然是看明白了玄毅的意图,而自己呢,也不想在一开始就对上一个对她怨念深重的粟心,所以从玄毅朝粟心走去的那一刻,她就毫不犹豫地走向玄舟,毕竟之前在酒馆中有过一面之缘,玄舟还维护过她,虽然现在她换了沈涟的脸,却相信玄舟的作风。再加上玄舟不为夺剑,多少能让鹤梨不至于一开始就陷入苦战。

    “在下玄医谷沈涟,玄舟少侠,久仰了!”鹤梨学着沈涟的样子端庄地抱了抱拳。

    玄舟看着她,虽未回礼,却也温和地朝鹤梨点点头,“愿与沈姑娘讨教。”

    一阵擂鼓声响起,场边看台上安静下来,西风吹过山林,发出簌簌之声,暗红色的擂台下传来滚滚雷声,擂台逐渐裂开,裂缝之处,升起一排白色石柱,原先的擂台被石柱一分为三,两两对决之人择其中一处,山间的钟声幽幽荡荡地敲响,六人齐齐起势,精彩大幕就此拉开。

    孤秋水与程挽商的比试显然是绝对的看点,他们二人,一个是醉心功法,一掌劈山的武痴,一个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水上阎罗。俯仰之间,周身气流暗涌,掌拳相接,内力汹涌碰撞,形成的涟漪在空气中一圈圈地荡开。

    孤秋水招招见山,劈掌如山峰料峭,横掌如挪山移木,气势沉稳浩荡,程挽商则变化似水,时而拳劲如轰鸣海啸,时而好似水滴坠落,却有穿石之力。

    两厢对决,气势如虹,看台上的众人皆看花了眼。

    另一侧,粟心同玄毅的对决亦是可圈可点。粟心一袭耀眼的红衣,让人想忽视她都难。她身姿灵动,飘带随风而起,碧心剑剑指苍穹,剑芒锋利无双,煞气四起。对面的玄毅却是另一种形容,他手持拂尘,道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拂尘丝丝缕缕却没有一根随风而动,细细一看,才发现那丝缕俱是银丝,金属韧性和刚度全然尽显。他整个人低调不已,人们似乎看不清他的脸,与粟心张扬的额心一点赤红形成鲜明对比。

    碧心剑破空而来,却被拂尘的丝缕缠住动弹不得,拂尘欲向前攻去,却被碧心剑横劈拦住。两人相斗,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两对精彩绝伦,相比之下,鹤梨与玄舟的对决就显得差强人意。

    玄舟喜欢慢攻,拂尘仿佛千万发丝,随风随意而动,力道不大,一招一式犹如春风化雨,鹤梨的匕首平平无奇,身法轻盈灵活,有如湖里一尾自由的鱼。二人的对战,好似雨打梨花,金莲戏鱼。看客们多半无奈地摇摇头,将目光从他们身上转开去。

    只有江决,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跟随鹤梨,手里的酒都忘记喝。

    擂台之上,三组对决迥然各异,看客们也如痴如醉地欣赏各家武林绝学,早早败下阵来的人此时也心甘情愿地认输,本就抱着切磋之意来的人更加坚定了自己习武的方向。就在众人都陶醉其中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就要分出胜负了!”

    众人一看,最先分出胜负的居然是粟心和玄毅,玄毅虽然想以柔克刚,但粟心今日剑气霸道非常,颇有一种开天辟地的气势,很难想象,她一个女子竟然比男人用剑还要刚猛,她剑指玄毅,从天而降,玄毅的拂尘如触须一般向上延伸,却依然止不住剑的气势,拂尘每向上缠绕一段,便被削去一段,最后剑从玄毅肩头穿透,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

    胜负已分。

    “不愧是年纪轻轻便将《血阳心法》修至第六重的粟心!”看台上有人感慨。

    “确实学武奇才,只是心肠未免狠辣了些,她明明可以点到即止,却偏偏将人扎穿。”有人摇摇头。

    “是你有所不知,血阳门本就是剑法残酷,每每出剑必要见红,于他们门派而言,从来没有比试,只有厮杀。修习这门剑法极容易受伤,这也是血阳门一直以来无法壮大的原因,毕竟谁都不想年纪轻轻便成残废。粟心能从血阳门杀出来,那必然是经过无数试炼与修习,恐怕鬼门关里爬回来的次数都不少啊。”

    “竟是如此?这倒叫我高看她一眼了。只是这等凶残的剑法,出剑即伤人,实在让人无法认同啊……”

    “江湖生存,各凭手段,你怎能如此怀有妇人之仁?还是经历得太少啊……咦?那边也决出胜负了?”

    顺着看客的目光望过去,原来是程挽商和孤秋水,两人对决并无兵刃相接的声音,一切尽在无声中进行,但两人皆是内功深厚之人,只是一次拳脚相接,余威就能将旁侧的山石全部震碎。最后一次对决,孤秋水调动内息,汇集天地之气,挟龙腾虎啸之势一掌向程挽商攻去,而程挽商不疾不徐,聚气于心,挥拳如撞钟,坚定缓慢,拳与掌再次猛烈相撞,这一次,孤秋水觉得自己好似一粒沙,大海满溢,带着无法拒绝的气势将自己缓缓吞没。

    胸口剧痛,他呕出一口血来,点到即止,程挽商收了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虽然恢复了以往的书生文气,却面色苍白许多。

    这一场,程挽商胜。

    两方擂台结果已出,眼下只剩鹤梨同玄舟这一场,看客的眼光此时也全聚焦在他们身上。

    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事,如今也纷纷察觉。

    两人之前打得不疾不徐,好似游戏,可细细看来,却全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玄舟的拂尘看似轻柔肆意,可其实丝丝如刀,刀刀催命,每一根都能让人身首异处,而鹤梨的步伐看似在躲,仿佛她是被动的那个,可其实她每躲一次就更靠近玄舟,手里的匕首总是不经意间直抵玄舟命门。

    只能说,好在二人旨在比试,都毫无杀意,否则今天必然是场上最腥风血雨的一场对决。

    “这二人,不凭内功,不用兵器助力,拂尘与匕首皆仿佛他们自身的一部分,这是真正的武学大道,天人合一。”有人感慨。

    “一招一式,玄而又玄,妙而又妙,难得年轻人能有这样的领悟。”

    “贞元观玄舟一向以自由武学出名,挥洒肆意,张弛有度,拂尘随心而动,随意所止,而这女子身姿灵活,脚步看似毫无章法,却步步躲得分毫不差,这样看来,这女子却仿佛更胜一筹。”

    “先前还当她只是江少谷主的玩物,如今看来,玄医谷果真没有闲人。”

    只剩这一处擂台还在比试,停下来的那两方都将目光投向这里,粟心看着这边的情形,毫不意外,还顺便冷笑着对玄毅道,“看来今天你们师兄弟,都要输给女人了。”玄毅自然没有搭腔,只是看向玄舟的目光里隐隐透着不安。

    孤秋水露出如饥似渴地表情,看得津津有味,连运气修养都不顾,也不枉他“武痴”的名头,程挽商初时还随意地看着,可越到后面,他的目光便只追随鹤梨一人,那似曾相识的步法,还有用匕首的方式,让他眉头微锁,似在回忆什么。

    场上依然难分胜负,只是渐渐地,鹤梨落了下风。

    玄舟的慢打本就是擅长持久战的,而鹤梨的步法飘逸轻盈,需要不断调动内息,此时她的步法已经开始稍显停滞,短短几招,手臂上就出现了几个细细的口子。

    台下的江决眉头紧锁,手一紧,捏碎了酒盏,“这个人,怎么如此不长记性。”

    看客们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很明显玄舟将胜,站起来的人此时都又坐了回去,顺便抓了个果子,只等着尘埃落定,观看下一轮最终的比试。连百里檀都已经低头看手里新得的消息了。

    玄舟的拂尘此时全部散开,四面八方地伸展,犹如一张巨网,鹤梨已然无处可逃,只剩最后一击。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的时候,台上陡然生变。

    没有人看清鹤梨到底是如何行动的,只觉得她像鬼魅,捉摸不透,如雾似烟,从这里散开,又在那里凝聚,前一秒还被困在网中只能任人宰割,下一秒就出现在玄舟背后,匕首轻轻地抵上他的脖子。

    玄舟只觉得正要收网,冷不防脖颈一丝冰凉,怔愣半刻,他开口,“在下技不如人,是我输了。”

    看客们目瞪口呆,刚啃了一口的果子也从掌中掉落。百里檀也瞪大了眼,目光炯炯地盯着立在擂台之上的青衫女子。

    鹤梨收回了匕首,“承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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