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试探
魏长青退下后,妘姝在树下吹了一会儿冷风。
她对月霞说道:“夜深了,有点冷,你去找个暖手的袖炉。”
月霞愣了一下,“初夏时节,奴婢去哪儿寻这冬日才用得上的袖炉?”
妘姝仍是看着宇文轩,“你尽管去寻,寻到了,再回来。”
“啊!?”月霞仍是一脸疑惑。
宇文轩脸色沉静,自妘姝转过身,便没再看她一眼。
“夜深了,女皇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请容我先行告退。”
妘姝秀眉一挑,道:“摄政王命你待客,这就是你们新南国的待客之道吗?”
宇文轩垂眸,仍是礼道:“属下相貌丑陋,恐惊了女皇陛下。若女皇陛下有所差遣,待属下禀明摄政王,遣他人听候——”
“我想出去走走。”妘姝打断他。
不等宇文轩回答,妘姝已举步走向院外。
临走前,她不忘叮嘱月霞,“若寻不到袖炉,就不用回来了。”
月霞眸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是,奴婢这就去找。找不到,奴婢一定不回来!”
妘姝很满意月霞的回答。她用余光轻扫宇文轩一眼,便径直走出折枝院。
看着妘姝的背影,月霞立即催促道:“你还不快过去!咱们女皇陛下身子弱,你不快些去看着怎么行!”
宇文轩看她一眼,对于这小丫头的热络很是疑惑。
对于她来说,他还是个陌生人吧!
月霞又催道:“快去呀!要是把我们女皇陛下弄丢了,我非找你们摄政王评理不可!”
但见妘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宇文轩再无迟疑,迅步跟了上去。
——
驿馆乃官家所设,格局景致自不在话下。
出了别枝院,是一片莲叶田田的荷塘。
妘姝站在荷塘边。
一会儿,她感到身后的动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宇文轩站在了三尺开外。
妘姝看着满塘的月色,淡淡道:“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我何时得罪过你,瞧着我,就会觉得面目可憎。”
宇文轩顿了一下,也是淡淡地回道:“属下不敢。”
“不敢?”妘姝回身轻睨他一眼,那谦卑谨慎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不敢”。
“能当众冲撞蝎罗国七王子,还能与蝎罗国第一高手战的不分伯仲,不敢二字于你而言,实在有些牵强。”
宇文轩道:“郝大人年迈,可吃不起那软骨鞭。属下,也是一时情急。”
妘姝轻笑,“郝严乃天圣官员,是否吃得起那一鞭子,与你新南国何干?”她缓缓走近宇文轩,“我听说,郝严曾是内阁大臣,但思想迂腐,一直主张立嫡立长,遂被先帝贬黜出京,到燕城做个郡守。即便如此,你也依然要为他出头,以身犯险吗?”
她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看着他脸上横贯的刀疤。
宇文轩没有退步,而是迎向她的目光。
他看见她眸底荡漾的情愫。
盈盈水眸翦翦情。
时光仿佛回到了有凤来仪的那晚。
随着她的靠近,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躁动。
“我不是,那个人。”
这话,说的毫无说服力。
“不是吗?”妘姝继续逼近。
踮起脚,隔着面纱的唇甚至近在毫厘。
那晚的记忆袭上宇文轩的脑中。
他再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吐气如兰。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妘姝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可以,帮你。”
宇文轩的思绪瞬间清醒,他看着她。
她的眸底,有一丝不忍。
宇文轩突然明白过来,她眼底的情愫,是不忍,或者是——愧疚。
他抓住她伏在胸口的手,毫不迟疑将她推开。
“我们认识吗?女皇陛下。”他的声音冷如寒风,“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女皇陛下屈尊降贵,属下粗鄙之人,不敢承受。属下奉命随摄政王入京,只为护摄政王安全,再无其他。”
接着,他屈身一拜,态度疏离而卑微,“还望女皇陛下,切勿多想。”
说完,宇文轩不再看她,决然地,转身离开。
刚刚一拜,重重地扣在妘姝的心上。
她想起初见那日,他斜倚在马车里、朗声谈笑的模样,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他,会怪她吗?或者,恨她?
若非为了她,或许,一切都来得及——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好慌。
妘姝倏然蹲下身,跌坐在地上。
“呀!”
她轻喊。
宇文轩的身形一顿。
“啊!”
妘姝又轻叫。
宇文轩终于回过身。
妘姝立即蹙起眉尖,漾起一双水眸仰望着他。
“疼。”
她揉着自己的脚踝,楚楚可怜地对他说。
谁能抵御心上人这般的娇柔和恳求。
宇文轩立即奔了过去。
“怎么了?”
他急切地掀开她的罗裙,细细地查看。
适才心中的别扭和先前立下的诺言早已抛诸脑后。
宇文轩心中着急,动作仍是温柔。
关切的眼神和纵横着刀疤略带凶相的脸庞极为不衬。
妘姝看着,却是会心一笑。
他抬眼看她,又问了一遍,“哪里疼?”
妘姝立即换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脚疼。”
宇文轩握着她的脚。刚刚已经检查过了,完好无损。
他眸色一暗,退去了关切。
“女皇陛下如此,实在有失身份。”
宇文轩站起身。她这样的伎俩,今日就用了两次。
而他——
宇文轩无奈,“女皇陛下,好自为之。”
他举步向前,决定再也不会受她欺骗。
妘姝却抓住他的衣摆。
“那日,在有凤来仪,烟柳对我下毒,威胁我哄你吃下有毒的酒菜。我虽得到救治,但余毒未清,四肢时常疼痛乏力。”她拽了拽他的衣摆,“真的。我脚疼,走不动。”
僵持一会儿。
宇文轩十分认命地蹲下身。
“还是疼吗?”
妘姝立即圈住他的脖子,点点头。
“疼。”
宇文轩只能轻声一叹,将她抱了起来,“地上凉,我送你回去。”
——
从庭院到明月院的距离,不长。
妘姝靠在宇文轩怀里,他的体温温暖着她。
她希望这段路,很长,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段路,终究太短。
妘姝看见明月院门上的牌匾,心中便一阵低落。
门前,还站了几个不速之客。
妘姝眼皮微动,不想真的惹到了难缠的主。
牌匾下,蝎罗沣一身华丽的天圣服饰,大摇大摆堵在门前。
垚山茂挥着手中的软骨鞭,一马当先。
“我们七王子前来拜见,那是给你们脸面,一个临海小国,竟敢拒而不见!天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敬酒不吃,吃烈酒!”
蝎罗沣敲一下他的脑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月缺随九离正站在门口,一向缺乏笑感的她,看到垚山茂的蠢样,都忍俊不禁。
九离仍是沉稳,“胧月虽是小国,但女皇陛下也是我们正儿八经的主子。蝎罗国尚未立储,七王子只是王子,连少主都算不上。王子拜见,若我们主子不得空,也是情理之中。”
“大胆,敢这么对七王子说话,我看你是活腻了!”垚山茂呵斥一声,扬鞭,又要朝九离抽去。
月缺立即拔剑阻止。
一块石子携飞星之势,精准地打在垚山茂的手上。
垚山茂吃痛,大喊一声:“谁啊!”
回身一看,正是入城时的刀疤侍卫。
垚山茂立即退了两步,显然心有余悸。
众人看去,不禁都变了脸色。
只见,门前的灯火与月光折叠的地方,刀疤横贯的胡茬男人怀里,竟抱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两人的衣着正是一深一浅,乍一看去,男人丑陋骇人,女子娇弱美丽,对比十分鲜明。
九离立即走了过去。
她嘴角下沉,眼有怒意。
“这是怎么回事!”她瞪一眼宇文轩,忙着把妘姝从他怀里接下来,“女皇陛下前去拜访摄政王,这就是摄政王的待客之道吗?只因我们胧月是沿海小国,就派一名侍卫欺辱我们女皇陛下吗?”
眼瞧着这丑陋侍卫怀抱佳人,更是再一再二冲撞于他,蝎罗沣睚眦必报,便顺势说道:“九离大人说的对,这新南国未免欺人太甚!女皇陛下贵体,岂容一个小小的侍卫沾染。来人,砍下他的手和脚,以儆效尤!本王子倒要看看,谁还敢对女皇陛下不尊!”
说完,蝎罗国的侍卫就围了上来。
妘姝原是挂在宇文轩怀里,不打算动。可见着蝎罗沣生事,也不可不动。
她由月缺搀扶着,下了地。
“七王子,你确定?”她笑问,眼底却没有笑意。
蝎罗沣立即涎着脸凑了过来,“女皇陛下何意?”
妘姝扫了眼这几个蝎罗国侍卫,“申云少将军,似乎不在。”
闻言,蝎罗沣变了脸色,自知不能奈何。
“七王子真有把握,拿的住他?”她刻意凑近一些,低声道,“这刀疤侍卫毕竟是新南国的人,七王子要处置,传扬出去,也不大合适。改日,本宫面见了摄政王,相信摄政王也会给七王子一个交代。七王子对本宫的好,本宫感怀于心,他日必备薄酒一杯,答谢王子厚意。”
蝎罗沣听着,又近距离瞧着妘姝的花容月貌,想着他日能一亲芳泽,便心痒难耐。
“女皇陛下如此为本王子着想,本王子也会感念于心!”
他向前一步,趁机去握妘姝的手。
妘姝却一个转身,避开他,来到宇文轩面前,“你回去告诉摄政王,本宫改日再来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