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夜空无星,明月高悬,两个人相对沉默,只有蝉声鸟鸣不绝。
贺枕月倏然愣住,心跳都莫名漏了一拍。
有些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贺枕月把手背到身后,没受伤的指尖攥紧了创可贴的盒子,面上神色不改:“不用了,谢谢。”
说话间,白色萨摩耶亲昵的围着她转了两圈,像是在撒娇。
贺枕月抿紧嘴唇,有点想转身走人。
两秒后,她还是干巴巴的问了句:“还有事吗?”
明亮路灯聚焦在两个人的头顶,把室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谢以星低着头看过来,锋利的眉眼在灯光下都显得柔和些许,贺枕月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看见他稍微抬了抬手,最后单手插回兜里。
“有。”
谢以星的声音很轻:“可以帮我个忙吗?”
不可以!
贺枕月心里疯狂叫嚣着拒绝。
刚想出声,她就回想起不久之前,谢以星也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帮她解决了家里的小麻烦。
“……”
那一瞬间,贺枕月不在的动了动肩膀。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掌心温热的触感,也记得,在害怕惊恐的心跳频率里,面对迎面而来的雪松气息,她一闪而过的心动。
贺枕月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对上视线后,谢以星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再眨眼时,那缕紧张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贺枕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垂了垂眼:“你说。”
谢以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我舍友让我帮忙挪车,我喝了酒……”
言下之意不用再多想。
贺枕月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开车遛狗?”
谢以星面不改色:“嗯。”
贺枕月点头:“好吧。”
贺枕月跟着他,一步一步踩着路灯下的影子。
来到小区外,黑色的suv停在旁边。
谢以星去保安亭取钥匙,贺枕月就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左右。
突然,她注意到外面道路的尽头,有个眼熟的身影消失在漆黑巷口。
像是谢以星的舍友。
“……”
-
保安亭内,老大爷正悠闲的听着歌。
“你好,取一下钥匙。”
“这么快?”老大爷打量他两眼,“你朋友才刚走。”
谢以星视线落在桌面的钥匙:“嗯。”
老大爷把东西递给他,笑了下:“你朋友提醒我,一定要给你带句话,他说他可太辛苦了,记得明天请他吃饭。”
谢以星轻扯唇角:“谢谢。”
回到原位以后。
贺枕月进入驾驶座,握在方向盘。
半秒后,她不是很确定的松手看了看掌心,再碰了碰方向盘。
刚才那股残留的温度仿佛只是错觉。
这时,谢以星又问了一次。
“我帮你吧。”
贺枕月转头:“什么?”
谢以星已经拆开创可贴的盒子。
“……”
贺枕月的指尖动了动,目光落在他的侧脸。
拆开包装后,谢以星面向她,伸出手。
他的视线直直看着她。
贺枕月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
空气停滞一瞬。
贺枕月莫名有些紧张,搭在方向盘的左手不自在握了握。
半晌,她犹犹豫豫的伸手:“那,谢谢你。”
下一秒,谢以星握上她的掌心。
他掌心的温度并不高,比贺枕月自己的温度要低不少,在夏天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但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肌肤都热了起来。
车内暖灯投影在他专注的神色。
贺枕月下意识抽了抽手,被握得更紧。
消毒酒精触碰在裸露的伤口,带来微弱的痛意,但比之更多的,是来自两人接触的肌肤,那是种过电般的痒意。
贺枕月承认自己有些心猿意马。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拉近。
谢以星捏着棉棒的动作极其小心,唯恐引起她的不适,擦好酒精后,他撕开创合贴,完完整整的贴在指尖。
处理好后,谢以星的视线向上一抬。
视线相接的一瞬。
谢以星目光微闪,贺枕月的眼神也飘忽。
“……”
谁都没有说话。
一时间,狭窄的车内空间。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被抽丝剥茧般扩散开来。
贺枕月有些慌乱的想收回手。
谢以星不轻不重的握着掌心的滑嫩肌肤。
“那天晚上。”他眼神很暗,声音也哑了些,“我亲你。”
贺枕月别开脸:“你说这个做什么。”
谢以星说:“我只亲过你。”
不是谁都可以。
也不是跟女生没有界限。
虽然没有那份记忆。
但是他还是想让她知道,只有她。
“……”
莫名的,那些电影片段见缝插针般浮现在脑海。
也是说过狠话的男主,也是被伤透心的初恋,女主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男主也发觉到自己的心意。
现在的这份感觉。
到底是错觉,还是他的真心。
贺枕月踌躇片刻,轻声叫他:“谢以星。”
谢以星止住话音,沉默的凝视她。
车窗外的风吹得热烈,扬起的嫩绿树叶贴在车窗上,声势浩大。
车内却安静得彻底。
“你是不是……”
再没有后文。
贺枕月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后悔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是不是,想玩?
……算了。
贺枕月不敢再来一次。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被拒绝,她也不敢再主动一次,当时谢以星那样的不耐烦,她是真的害怕再面对第二次。
心里翻涌起酸涩的情绪。
贺枕月抿紧唇,把冲动压下去。
她想,哪怕谢以星后悔了。
也算了吧。
反正她是胆小鬼。
正要收回手,掌心却被人往回抓住。
贺枕月倏然愣住。
谢以星看着她,重新说到:“我亲你,是因为情难——”
“咚咚”
车窗外,保安亭的老大爷曲指敲着窗户。
“怎么半天还没挪开?”他中气十足,“你们在里面干嘛呢?”
贺枕月跟老大爷隔着车窗对视,她骤然间回神,猛的抽回手,搭在方向盘上,心里一瞬间把谢以星骂了两百遍。
“……”
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被打破。
谢以星甚至被气得笑了笑:“马上就走。”
贺枕月转头看向车窗外,侧耳听着对话。
老大爷也没为难他们:“赶紧的。”
说完这句话,老大爷就转头回去。
贺枕月没再去看谢以星,发动车子就往停车库的方向开,她挺久没开过车了,技术都生疏不少。
于是,半分钟后。
贺枕月看着后视镜里歪出半边的车尾。
“……”
两秒后,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副驾驶,表达的意思很明确:爱咋咋地吧。
谢以星:“……”
顶着贺枕月的视线,他诚恳:“你停的很好。”
贺枕月:“?”
这句话。
这是在嘲讽她?
谢以星:“是库歪了。”
贺枕月:“……”
-
回去之后,贺枕月在群里分享。
【月亮不喜欢】:ohdqjc□□w。
【排骨】:???
【排骨】:你在干嘛?
【月亮不喜欢】:脸滚键盘。
【启明星】:。
贺枕月捏了捏自己微烫的耳尖。
【月亮不喜欢】:为什么大晚上也能碰见他。
【月亮不喜欢】:落泪。
聊到这个话题,排骨莫名潜水下去。
【启明星】:他让你不高兴了吗?
创可贴的触感有些明显,贺枕月把包扎好的食指举到眼前,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垂下眼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
【月亮不喜欢】:我前两天玩了个剧本杀。
【启明星】:?
【月亮不喜欢】:我的搭档角色是个渣男,我的角色不舔了,他就开始主动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他也在学这个剧本。
【月亮不喜欢】:我不舔了,他就开始找我了。
谢以星忍住怼她的冲动。
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好意还能被这么曲解。
【启明星】:?
【启明星】:你什么时候舔了?
【月亮不喜欢】:说来话长。
【启明星】:长话短说。
【月亮不喜欢】:大学那会我为了天天见他,硬生生的跟他同学们打好关系,可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虽自我感动,但也很舔。
【启明星】:……
【月亮不喜欢】:你发省略号什么意思。
【启明星】:省略了我想帮你揍他的心。
【月亮不喜欢】:好的。
关掉手机后,贺枕月躺在卧室的床上。
室内灯光大亮,她举着手五指张开。
天花板的吊灯光线倾泻下来,视线都有些模糊,白皙修长的食指指尖,贴着个棕色的创可贴,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贺枕月不自觉偷笑了下。
“……”
下一秒,她抬手打在自己手指。
笑什么笑!哪有你这么好攻略的!
睡觉!
-
这天晚上,贺枕月做了个梦。
第三视角的梦境模糊而真实。
模糊到,她知道这是梦。
真实到,每一个瞬间都清晰。
狭小车前座,两个人暧昧异常。
这次,再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谢以星眼眸满是情意,专注到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就这么捧着贺枕月的手,宛若捧着珍宝,他的语调沙哑朦胧,难掩温柔。
贺枕月听完了他未说尽的话。
“我亲你。”
“是因为情难自已。”
贺枕月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但她听见自己很轻很轻的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谢以星握紧她的手:“是因为我不知道——”
梦境就断在这里。
贺枕月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为自己那份潜意识里还留有的迷恋与期待,无能狂怒了好一阵。
“……”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
贺枕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这个。
在意到,去医院见爷爷的时候,都还在回想。
迟国安比上次见到时还要更加虚弱,脖子下放疗的小蓝点又多了两个,说话时都有气无力,他轻轻喊她:“月亮。”
贺枕月握在他手上:“爷爷。”
迟国安笑了声:“怎么受伤了。”
贺枕月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小伤口。”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受伤都忍着,只有看见我的时候才会撒娇说疼。”迟国安语气感叹而怀念,“月亮,你长大了。”
贺枕月鼻尖一酸:“我不想长大。”
前两天,迟国安也问过自己的病情。
医生一开始还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还是把所有治疗的可能性都告诉了他,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只是肯定了他的猜想。
迟国安从来不害怕病痛。
他从始至终唯一担心的事情。
迟国安温柔凝视着她:“爷爷不能再保护你了。”
贺枕月从鼻腔里闷闷的嗯了声,良久,她摇了摇头:“我早就可以保护自己了,也可以保护你。”
“我以前还想,如果我们月亮谈恋爱了,我一定要跟他比赛比赛。”迟国安笑了笑,“要是连我都打不过,我就不让他进门。”
贺枕月也笑:“那我可能就要一辈子单身了。”
迟国安想起来什么:“你上次说的那个人……”
贺枕月想也没想:“我们很好。”
“那还不赶紧带来给我看看。”迟国安埋怨般数落她,“好歹让我在走之前看看我的孙女婿吧。”
贺枕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爷爷!”
对视半晌,她软化语气:“说什么呢,你还要陪我六十年的。”
迟国安:“月亮。”
贺枕月想了想:“不行,还是七十年吧。”
迟国安重复:“月亮。”
贺枕月别开脸,声音都哽咽:“我不要这样。”
“……”
情绪上来以后,贺枕月语序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们约好的,你要跟我一直在一起……我当时都让你少抽烟了……你还说了要参加我的婚礼。”
贺枕月声音很轻:“你还能陪我六十年。”
迟国安沉默了很久:“……我不能。”
“……”
贺枕月不愿意再跟他聊这个,她抬手擦了擦脸,站起来转移话题:“你不是想看我男朋友吗,我去打个电话,喊他过来见你。”
“月亮。”
贺枕月背对病床,声音温吞:“我没事。”
言罢,她推开房门。
打开手机后,她翻了翻联络人。
“……”
早知道平时多加点人了。
这时,眼前路过一个陌生人。
男人视线无意间落在身边,女生脸上没有一点化妆的痕迹,肤白貌美眼眶微红,憔悴的模样都格外夺人眼球。
于是,他顿住脚步:“美女,需要帮忙吗?”
贺枕月抬眼就看见个陌生人。
“不用。”
男人挠了挠头:“那,加个微信?”
贺枕月:“没有手机。”
男人视线落在她手上:“你这个?”
贺枕月:“不是手机。”
男人:“……”
没再搭理这个过路人,贺枕月在自己所有熟悉的男人里想了一圈。
最先想到的还是启明星。
他都扮演过一次男朋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但是语音扮演还好,见面是不是有点过分。
“……”
贺枕月犹豫片刻,给陆向泽打了个电话。
还是找现实认识的吧,欠的人情好还一点,而且以前爷爷也见过他,当时就嘴甜得不行,肯定能把迟国安哄得很好。
铃声响了很久,还是没能接通。
贺枕月再打了一遍,依旧是未接通的状态,也不知道对方在忙些什么。
贺枕月给陆向晚发了个信息。
贺枕月:【有没有一日男友,推给我,急用。】
陆向晚没忍住惊讶的念出来:“一日男友?”
坐在她对面的薛止明眉头一挑:“一日男友?”
陆向晚:【??】
贺枕月:【人在医院,快快快。】
陆向晚:【懂!】
陆向晚:【但是我没有啊!】
陆向晚:【我哥呢我哥呢?】
贺枕月:【没接电话……】
陆向晚:【……】
哥,不是妹妹不帮你。
是你自己关键时候不争气啊!
这边,薛止明慢条斯理拿起手机。
“我帮她找一个。”
陆向晚眼神惊恐:“你还找过一日男友!?”
薛止明动作稍顿,笑容危险:“我像个gay?”
陆向晚犹犹豫豫:“……像。”
薛止明:“……”
而另一边,贺枕月看着陆向晚发过来的那句十分钟,陷入沉默,两秒后,她面带笑容推门进病房。
死马当活马医,先信你一次!
十分钟后。
贺枕月正在跟迟国安聊启示之月的游戏。
贺枕月:“到时候爷爷就玩个奶!”
迟国安哈哈笑到:“我可搞不懂你们这种小年轻的游戏。”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
贺枕月愣了一下:“进。”
希望陆向晚找的是个价格实惠的。
贺枕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笑容。
“亲——”
下一刻,衣着规整的谢以星推门而入。
贺枕月的那声“亲爱的”就卡在喉咙眼里,怎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