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183
夜间, 风雨大作。
浴室内门窗紧闭，青梅指挥着几个侍女，将一桶桶热气腾腾的药汤, 倒进硕大的浴池里。
因为不通风，浴池里白气缭绕，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道。
待一切准备停当, 青梅压低声音狠狠地威胁道：“要是让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你们几个就全准备好棺材吧！”
唬得侍女们赶紧摇头道：“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
青梅这才挥手道：“都出去吧。”
来到书房，青梅上前，躬身道：“主子, 准备妥当了，您请宽衣吧。”
长公主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是每月一次的药浴，数年来从不间断。
浴室内, 青梅熟练地除下外袍。
楚凝陌刚伸进一条腿去, 便烫得皱起眉头来, 但是她……忍了，闭眼咬牙缓缓坐进去，忍不住□□了一声。
青梅赶紧问道：“主子, 没事儿吧？”
长公主紧闭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在咬牙强撑一般。
青梅担心的看了一会儿，估计能撑住了, 便拿条洁白的毛巾, 沾了药汤, 为长公主小心的擦拭起来。
青梅一边擦着，一边小声安慰道：“主子忍着点，师傅说了, 这药灵验的很。”
浴罢，青梅为她轻轻擦干身子，轻声问道：“主子，你感觉怎样？”
长公主白了她一眼道：“松缓多了，头也不疼了。”
青梅知道殿下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但只要能让主子轻松些，她就会照着师傅的话一直做下去，才不理殿下有没有情绪呢。
青梅坦然笑道：“主子您就是再不喜，奴婢也不会忘了这每月一次的药浴的。”
长公主嫌弃的闻着自己满身的药味满是无奈。
启明星亮，东方微露鱼肚白。
昕月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带人开始轻手轻脚的忙活，还支楞着耳朵，听小姐房间的动静。
当听到小姐起床，丫鬟们开始打水梳洗时，她便从桌上端起个托盘，双手托着进入小姐的寝室。
林子汐正在刷牙，一看她进来，吐出口中的香沫，笑道：“你又到哪里偷懒去了？”
昕月尴尬的笑笑道：“奴婢哪里是去偷懒了，是赶早做了些吃食而已。”
她一边说一边亲自为林子除下睡袍，先着白纱中单、白纱罗袜，再套上玉色中衣，最后着白袍，系黑色腰带。
摇身一变，她家小姐就成了举止优雅的偏偏公子俊朗少年。
昕月暗暗掐了一把大腿，不能犯花痴！
昕月四下看了一眼，放低声音道：“小姐，薛大人请您去您就真去啊？”
林子汐皱眉。
“听你这话，本小姐怎么觉得四处透着八卦的气息呢？”
昕月却好脾气的笑着：“小姐您想多了，奴婢哪里能八卦你呢？”
“你不尽是跟琉璃八卦我？”林子汐觉得昕月就是水火不侵，脸皮太厚。
“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奴婢就直言了。”
“你还直言，你什么时候不直言了？拐弯抹角的话你也不会说呀。”
昕月被怼得手一甩，“说正事呢，您别欺负我！”
林子汐缓缓起身挺直腰杆，微笑道：“没欺负你。”
昕月才不理这一辆句斗嘴，一脸八卦道：“小姐，那薛大人真的对长公主有有意吗？”
林子汐闻言，神色一冷，“怎么，你还嗑起他俩的cp了？”
“不能嗑吗？”昕月满心疑惑，“可奴婢看着薛大人也算仪表堂堂，人中龙凤了啊，站在长公主身边还是能看得过去的。”
林子汐白了她一眼，颇为嫌弃道：“殿下好女色，好女色懂不懂？”
人家喜欢女人啊，你这个大傻子！
昕月却不以为意笑道：“小姐，你看看，这就是你狭隘的想法了，殿下即便是好女色也没说过不好男色啊？奴婢是发现了，长公主府中不管侍卫还是侍女那可都是长得好看的，就是那脑袋不太灵光的玄殇都长得人模人样的，再说了，殿下以后可是要招驸马的，怎么就不能嗑cp了？”
昕月对于嗑cp的热衷，就是在她家小姐给她普及了这种常识后迷上的，自己身在吃瓜一线，所能见到的男人女人那都是顶个漂亮的，不嗑cp岂不是浪费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有趣，不由得她的诡笑声就没忍住。
琉璃走到门口，里面的笑声传了出来。
“小姐，可以走了。”
随着琉璃的到来，屋内一静。
琉璃扫量一眼。
只见小姐和昕月两人表情各异，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两人怕是又掐上了，而看昕月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定然是把小姐怼得不轻，脸都黑了。
“就他！”
林子汐轻蔑地丢下一句话，大跨步出了房门。
昕月却不以为然，觉得小姐这是说不过自己生气呢，她才不管，她就要愉快的磕！
五月初，一场大雨纷纷扬扬的覆盖了京城。
郊野雨雾茫茫，一辆马车正从北方的草原上驶来。
辚辚车声消解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下，如同青色汪洋中一只乌篷小舟，悠悠荡荡，悄无声息。
马车很小，车架结实，篷布厚实，一匹已经看不清颜色的马，拉得很是轻松，从容走马，竟似拉着一辆空车一般。
灰衣劲装的驭手，安静的驾着车，丝毫不见呼喝。
不知不觉之中，京城高大的箭楼便影影绰绰的显现了出来，那辆从容碎步的马车竟停了下来，马儿努力的昂头嘶鸣了一声，前蹄便不断的在刨了起来。
驭手一阵呼喝，马儿又是一声嘶鸣，便展开四蹄，向着茫茫雨雾中的箭楼奔驰而去。
如此大雨，行人几乎难见，马车飞快，径直冲向城门。
突闻一声大喝，一个蓑衣斗笠的人竟咔咔走来，拦在了当道！抖去雨水，是一个长矛在手的武士。
驭手却也灵敏异常，见武士当道便立即拉绳止步，马儿四蹄笔直撑住，竟是将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大晋国法，查验通文照身！”长矛甲士咬字极重的吼了一声。
黑色车帘中便伸出了一方摇摇晃晃的木牌。
甲士他接过来一看木牌，不甚在意，却凑近了车辕要掀开车帘，突然，灰袍劲装的驭手倏的伸出了一支雪亮的长剑！
“齐王府令牌，你不识得？”
甲士惊讶跳开，远处的带剑头目见状快步跑来，接过黑牌一看，惊讶拉过甲士，高声命令道：“齐王府马车，放行！”
眼看着不起眼的矮小马车驶得不见踪影，那名甲士才骂骂咧咧道：“何时多了个齐王？听都没听过，肯定是个不招待见的，连马车都格外寒碜。”
头目猛地一拍他的蓑衣，斥道：“再不招待见，那也是个王爷，你我都惹不起！”
甲士这才收了声，埋怨起这鬼天气来，下个雨，下了好几天了，衣服都晒不干了。
雨幕中，马车直奔北令街去了。
长公主从皇宫回来时，天虽然一片昏暗，实则还只是晌午时分，书房中已经掌灯了。
长公主府门外，管家大步流星的赶了出来，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待接过黑色木牌确认后，回身到马车前躬身拱手道：“请贵客进府！”
说罢便牵了马车从旁边的车马门径自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没有先到花厅用饭，而是先进了书房，她要立即修一封紧急书信，可刚刚提笔，玄殇就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齐王求见！”
“齐王么？”
“此刻正在大厅。”
来到长公主府，楚天祁解下披风递给独眼，四下环顾一圈，熟悉却又陌生，与他印象中的样子有变化，却又有相似。
拐角处融入夜色中的玄色身影，即便不容易被发现，可楚天祁还是轻易的就察觉到了，那朝这边走来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姐。
婉约的眉眼，恬淡的表情，远远瞧着也是好看的。
独眼垂眸避开，心中暗暗诧异。
王爷对长公主的态度令他惊讶，在进了公主府后午夜分明就是寻常态度，而长公主即便还只在走廊另一头，王爷却一改闲适的姿态，整个人好似撑起了精神。
这般重视，倒不像弟弟对待姐姐了，而是
而是生命，独眼一事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大对劲，也因此对王爷的变化格外留心。
从远处走来的玄色身影，但见院中廊下的墨黑身影，楚凝陌眼中便是一亮！
“三弟……”楚凝陌惊喜的喊了一声，便冲上去拉住了楚天祁的手腕。
楚天祁低眉见到自己手腕上的白皙玉指，心中原本因雨雾而烦闷的心思，一下就如雨后阳光般晴朗起来。
楚天祁低眉顺眼，让楚凝陌一时瞧不清面容。
“多日不见皇姐，更是好看了！”
他抬头扬起一张俊逸的脸庞，嘴角挂着笑看向楚凝陌，态度温和。
秀美的鹅蛋脸、水润的杏眼，瞧着就是个美人，楚天祁心中百转千回。
一句话将楚凝陌说了个脸红，玩笑斥道：“你也开皇姐玩笑呢？”
“长公主容貌冠绝京城，这难道还能有假？”楚天祁笑着，却又一本正经地道：“至少在臣弟心中，皇姐可是最美的。”
“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她看着如今气色颇好的三弟，一阵怅然，百感交集。
楚天祁还欲再说，被楚凝陌微微眯着的眼似笑非笑的盯着，立马收住了即将出口的马屁，笑道：“臣弟来蹭个饭，皇姐总不会责怪了吧。”
他这话说得楚凝陌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心疼，心下晦涩难言。
自己这个三弟什么性子她知道，要他彻底放下芥蒂，说出这么一句蹭饭的话，何其之难，甚至于她等这么句话等了三年多。
想到这里，楚凝陌眼皮突然一跳，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她很快将这种不对的感觉甩掉，不由得多看了楚天祁一眼。
清瘦的脸庞、淡然的表情，瞧着让人心中泛起疼惜。
“皇姐这的家常便饭，你想来就来。”楚凝陌正色道：“公主府，随时欢迎你。”
楚天祁闻言，终是心无芥蒂地笑了。
楚凝陌将楚天祁引进去，领着他往西跨院的花厅去，一路上还不忘介绍起来，好像忘了，曾经这人对长公主府熟悉得胜过自己的王府。
席间两人吃得不多，说得却不少，好像多年的话都要在今日说完一般，楚凝陌第一次发觉自己是个话多的人，楚天祁较之上次见面要更显轻松活泼，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的小家伙。
对着如孩童时一般跳脱的三弟，楚凝陌揉了揉眉心。
“三年没来皇姐这里，皇姐是不是嫌弃臣弟问得太多了？”
楚凝陌拿过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微烫的茶水入腹，顿觉浑身舒泰，也使楚凝陌思维更敏捷了些。
三弟素来与她交好，又是一起长大的，中间断了联系三年，问题多点也不过是关心自己罢了，想清楚了这点，楚凝陌初初的防备之心也淡了许多。
“你能主动问起皇姐的情况，皇姐是高兴的，又怎会怪你呢？”
楚天祁心头一跳。
果然该是自己太急进了，惹得这人注意了。
他长长感叹一声道：“能看到皇姐现在吃得好、睡得好，不烦心、不忧愁，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放心了。”
话中仿佛透着浓浓的伤悲。
这莫名感叹的一句话，倒是让楚凝陌愧疚丛生，其实应当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照顾着弟弟的，但是她又何时想过这些。
待人离去，楚凝陌方才觉得恍若隔世！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但又好像还有什么是没变的。
或许那没变的只是齐王对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