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85
陈王在灵山演练获胜, 京城的一些世族们弹冠相庆了。
今日的陈王府门庭若市,总管府务的管家督促着流水般的车马停留,到陈王府拜访的都是清一色的京城贵胄。
他们驾着华贵的马车, 谈笑风生的联袂而来,喜庆之情超过了任何盛大节日,稍一用心看便会发现这其中有人在帮忙造势。
入得陈王府, 众人又一次感到了一种新颖别致。京城府邸寻常都是厅房连绵, 修葺得富丽堂皇,根本不可能有空地山水。这里却是大大的一片庭院,树林草地中掩映着一幢幢房屋, 连那水中的游鱼都是珍品。恍惚间,众人好象都心有所思,却又默契般不道破,言语间也更显亲切。
陈王府的正厅, 此时早已经满荡荡无处立足, 连庭院中都站满了衣着华贵的宾客。
客人们挤挤挨挨的走动着相互寒暄, 时不时爆发出一阵舒畅之极的轰然大笑!有的在扯闲,有的在谈论演练中陈王的才略,都是兴味盎然。时不时有人伸长脖子看一看, 他们显然在等待什么,却是谁也不说,只管高兴, 只管庆祝。
冬日苦短, 看着暮色已经降临, 寒气袭来,已经有人开始跺脚了,这时候, 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喧哗谈笑在不知不觉间凝固了,有人不解陈王为何还不出来。
“哎,怪也!我等没吃没喝,在这里磨叨了半天?”有人惊讶了。
“对呀,王爷该出来说几句了吧?”有人恍然醒悟过来。
“是啊是啊,王爷为何还不出来?”
议论纷纷中,有人大声咳嗽起来。
一声方落,竟引来满庭院一片喀喀之声,有个年长者被猛烈的咳嗽憋得满脸通红,抹鼻涕、擦涎水,忙个不停。宾客们在亢奋中原是不觉,一旦亢奋平息,那随着大半天喋喋不休的谈笑侵入体内的风寒之气便骤然发作出来。
“王爷接见各位!”偏在这乱纷纷之际,管家走出正厅高高喊了一嗓子。
宾客们突然来了精神,殷殷望着正厅通向内室的那一道拱形门。
一声咳嗽,精神抖擞的陈王走出了隔门,身着淡色锦袍,他穿过厅堂,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正厅,扫过庭院里,宾客们都笑容满面看向他。
“王爷,臣等都是来恭贺王爷夺魁的。”
此话一出,众人附和。
陈王原本木然的脸上扯出笑意,“尔等有些都在演练场看了的,本王赢得侥幸,无甚庆贺之处,天珩感谢诸位抬爱,招呼不周。”
他微微一拱手又接着说:“天色已晚,不嫌弃的就在王府用过便饭后再离去吧!”说完径自转身,谁也不搭理的回去了。
满室宾客竟大是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一脸大惑不解,他们乘兴而来,却被如此敷衍了事?
王府新任客卿徐渭一领棉布袍,与锦衣华服的宾客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此人极是聪敏,略一思忖便恍然透亮,高声道:“诸位请回吧,天气冷得紧呢。”说完便径直回身走了,丝毫没有留下用那便饭的意思。
“回吧回吧。”有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粗声大气道:“也是,别给王爷添乱了。”
宾客们这才活泛过来,纷纷抬头望天:“走吧走吧,冷冻时天的,回家窝着去。”
不咸不淡的相互议论着,便各自匆匆去了,连三三两两的同路都没有,与来时的成群联袂高声谈笑竟是大相径庭。
片刻之间,陈王府便成了门可罗雀,清冷得又恢复了从前的光景。
回到内室,半晌,陈王突然扬袖,将案上的茶杯连同棋子都拂到了地上,棋子落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连同瓷杯破碎的清脆声响,惊得一旁的侍女心口一跳,下意识抿紧了唇。
当管家走进书房禀报时,陈王楚天珩已经恢复平静正偎着燎炉,用一柄长长的小铁铲翻动着红红的木炭,仿佛要看透木炭火一般。
听完管家禀报,他面无表情的默默点头:“管家,叫徐渭来。”
皇帝这一招也不是帮他而是毁他,自己还得铭记这份恩情,当真难受。
家老恭敬点头:“晓得了。”便匆匆去了。
一炷香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进了王府的书房,依旧一领棉布袍,朴实得象个寒门士子,但那炯炯发亮的目光和赳赳生风的步态,却自然透漏出一种精明强悍。他便是月前投奔陈王府的门客徐渭,楚天祁见这人有几分学问,为人也比较灵泛,便给了客卿之位。
今日他飞快洞悉自己的意图,斡旋那些难缠的宾客,楚天祁对他这人有些好奇。
拨旺了燎炉木炭,喝着醇香的米酒,二人从傍晚一直密谈到深夜。
另一边的吴王府内一片凑云惨淡,吴王寝室内却不时有声响传出,几个半裸的少女正趴在床榻上气喘吁吁,□□不断。
刚走到门外的吴王侧妃,听到动静立马止住了脚步,心中一冷,四面环顾,严厉的瞪向守在门口的家仆,转身就大步走了。
翌日,朝堂之上的皇帝,因着陈王在灵山演练中获胜心情大好,当庭擢升了陈王的俸禄,同吴王比肩。
之前文帝并没有急着行动,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现在这时机到了。
殿中的吴王脸色铁青,心中一阵冷笑,皇帝此举无疑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将他撇在一边,虽说陈王是皇上宠爱的儿子,可是自己可是长子啊。
吴王转身看楚天珩,神色平静,双眸不是平日装出来的温润柔和,而是隐着烁烁寒光。
也正是通过这次灵山演练,他发现自己麾下的几名颇有经验的武将竟是如此无能,害他被朝野嗤之以鼻,反倒是楚凝陌那边的武将颇有些用兵之道,他生出了要培植更年轻,真正属于自己的才具之士的想法,经此一事吴王敏锐的发现,一个出色的将领在大晋现下局势中可是第一等的珍宝。
大殿之上的文帝思忖,看向御案下的儿子女儿还有朝臣们,竟然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他知道运用权利纵横捭阖的滋味儿是真的美妙,那是芸芸众生所无法企及的一种极致享受;只要用权有道,自己永远都是天理正义的化身。
但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位子,真是可笑!可耻!可恨!
灵山演练时,朝臣都是座上观,其中猫腻自然不难发现,甚至他们怀疑长公主率先攻打吴王只怕都是受皇上之意,为后面陈王抬轿,所以对今日文帝的表彰嘉奖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一场戏。
而一些敏锐的臣子更是嗅到了一股异样气息,那种弥漫官场的难以言传的惶惶之情。
半月后,最后一场冬雪消融,街头的百姓们迫不及待的脱下了冬衣换上轻薄的春衫,因寒冷而延后的诸多事务也在此时开始格外的忙碌起来。
淅沥沥的一场春雨之后,春水漫涨,河道开阔。
因为寒冷而禁行的运河河道也终于可以正式的通行,众多的粮食、物资、商品从南方忙碌的码头被装载上船,运往北方各大城池,补充一个冬天被消耗的几乎殆尽的市面和仓库。
一辆经过改装的马车出了外城南门,这种改装的马车前面狭小区间是休息的,后面更大的空间是运送货物的,赶车的两人一口闽地口应,任谁看也是个闽南商人了。
每遇村庄便用带来的东西换些药材,偶尔也在那个山村歇息两天,与猎户、农夫、药人尽兴的谝着闲传,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待到雪消冰开杨柳新枝的三月末,这辆马车终于来到了陇西地带的山林河谷。
两个操持着闽南口音的商人要去之地不是闽南,竟然是陇西,若让有心之人知道定当留心,但是他们数月来走走停停,辗转停留毫无章法,早已让跟在身后的探子没了怀疑,调转回了京城复命。
赶车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易了容的齐王和他的手下独眼。而他们防的不是别人,而是长公主遍布全城的朱雀堂眼线和探子。
他现在的身份平常的很,一个专门从事长途贩运的生意人而已,这个身份他用了六年。大晋的生意人分为两类——行商和坐贾。行走四方采购货物者叫“商”,坐地开店零售货物者叫“贾”。
楚天祁聪颖智慧,通达商道,几年时间做得风声说起,更是在南市买了荒芜的弃地,盖了个大院子,不用时常出入齐王府,也就让人少了很多打探的地方,反正在外人眼里,齐王弱不禁风,经年在府中卧床休养,文帝好像也跟忘了这个人一样,从不曾去探望。
他接着行商的便利,与天下名士交往颇多,周游天下也使得他见识增广,他很想变个方式,活得自由自在一些,便独出心裁,一步一步做了起来。
虽说商人在大晋的地位已经得到提升,但是在官署和世人眼里,却终究是言利小人,就好像财富与享受如果远离权力,人们只会说你是个富商而已。
有一年,楚天祁到越国采购药材,不知哪条沟渠没有渗到,越国官市竟要驱逐他这个大晋商人。楚天祁愤而争执,闹到了丞相府里裁决。越国丞相官声颇好,楚天祁对丞相裁决满怀希望。谁知进得府中,那个官市小吏气昂昂进去了,楚天祁却被府吏挡在院中等候,严令不许走动窥视!
在北风呼啸的寒冬,楚天祁整整站了一个时辰,浑身冻得僵硬,只能到廊下避风处站立,不能到客厅取暖。那时侯,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回所有的一切!
这一日,马车翻过一座高山,一片林木,一片凌乱的帐篷竟赫然显现在眼前!
“主子,到了。”独眼指着树林帐篷,高兴喊了出来。
“独眼,谨慎些。”齐王老成持重的斥责了一声。
“一高兴便忘了,掌嘴!”独眼嬉笑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高兴的事在后头呢,急甚?”
“是的,主子说的对。”独眼边回边利落的从马车上取出一块干肉与一只酒囊,拔开塞子,递给楚天祁。
楚天祁接过,咚咚大喝一口,整个人顿时暖和了,他将酒囊递给独眼,示意他也喝一喝。
独眼咕咚咕咚大喝几口,大袖沾沾嘴角,长长的喘了口粗气。
两人驾着车朝着河谷密林中的帐篷驶去,前方的树林绿芽才冒枝,一片大瓦房显露出来,房前空场上飘着一面大旗。
陇西是文帝封他为齐王时赐下的封地,但是他一直对外养病,从未离开京城,踏入自己的封地一次,况且亲王无皇帝手谕是不能私回封地的。
但何以这陇西地带的山林河谷中有蹊跷,这叫要说到楚天祁的另一个身份了,京城南士商区那座与周围店面、客栈都不粘连的孤立无邻的大院落的主人-——闽南商人。这六年他明面上是闭门不出的三皇子,实际上却是游走各地贩卖草药的闽南商人。
齐王离京后的几日后,南下的山道上,有一支商队正在日夜兼程。
从整肃奔驰的阵势看,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商队。他们没有旗号,却押着几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篷车。商队中有一辆马车,车中站着一个又矮又黑的肥子。
这支奇特的商队一路疾行,不在任何驿站休整,只在偏僻无人的荒凉河谷饮马打尖,然后便又是无休止的奔驰。数日之间,马队便越过三州,进入了的陇西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