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黑暗
徐念知道鹿铭的妈妈有一个男朋友,不过她很少会看见他,在刘文君时不时的闲言碎语里能够了解到那个男人的一些信息,他好像四十出头,是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每周差不多会在鹿铭他们家住个三四天。
那男人也是离过婚的,法院把孩子判给了他前妻,他每个月都要给抚养费。
鹿铭从来不在徐念面前提起他,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鹿铭对妈妈的男朋友是怎么看待的。
那天男人看鹿铭的眼神让她打了个寒颤,徐念很难说清,他给她的感受犹如一只在阴沟里觊觎着盘子里可口蛋糕的老鼠,每根胡须毛发都浸透了肮脏和污秽,瞳孔里迸发着欲望的凶光。
她不太懂其中蕴含的意味,她知道自己还太小,有很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过至少她知道,那男人对于鹿铭来说肯定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这件事埋进徐念的内心深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大人求助,却又害怕是自己的多疑,也许根本就没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再见面的时候要旁敲侧击地问一问鹿铭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
今天是万千学生党和打工仔痛恨的周一,清晨的雨幕笼罩着小城的车水马龙,楼宇林立间烟火气依然袅袅不歇。
天气预报说下午放学那会下大雨,徐念特意带了伞装在书包侧兜里,这把伞还是她爸爸单位发的,有一些年头,撑起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尼龙布经受多年风雨烙印下来的痕迹。
走廊里靠着墙壁停着各式各样的伞,五颜六色,离远看仿佛长了一地菌子。潮湿的气息从窗户,地板和校服的布眼里席卷而来,不甚明澈清透的空气在鼻腔里沉甸甸的。
课间的时候前门口探出一个外班的男同学的半个身子,朝里面喊道:“到楼下取你们班书。”
在前面擦黑板的班长看向下面说:“林修睿,你带三四个去取一下。”
林修睿应声起身,随意抓了几个幸运且无聊的小饼干从后门出去了,一踏出班门,程轩就和他勾肩搭背,谈起周末打的游戏。
普遍来说男生在初高中包揽了绝大多数的力气活,他们也确实完成地很出色,有劲儿、跑得快,不一会每个人都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回来了。
“这什么书?”路过的同学好奇地问道。
程轩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挑了挑眉:“好像是心理健康和安全教育什么的吧。”
后排闲的没事干的都围上来跟着看,程轩随意拉开一个凳子坐下来,大家的目光紧紧地跟着他手上的那本书。
有一个好事的指着说:“你看目录,还有性教育方面的呢。”
顿时大家都燃起了强烈的兴趣,互相勾勾眉毛一脸你懂我懂的样子。程轩定睛一看,切了声表示不屑,把书扔在旁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修睿本来饶有兴趣地打算见识一下书里的内容,没想到他的好哥们走了,他也没心情看了,有些可惜地跟在程轩后面拍拍他的肩:“哎,你不会是害羞不敢看了吧?”
“滚吧你,谁害羞了!”程轩挥起拳头威慑。
林修睿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很服他,嘿嘿嘿地笑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心里想的是程轩这个纯情男肯定是羞涩得不敢看,还在死鸭子嘴硬。
“性教育是正经知识,咱们都得了解啊。”他试图给他找个台阶下。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程轩白了他一眼。
那些书很快在另一个课间发给了大家,每人一本,书并不厚,捏起来差不多是语文书的三分之一,学校会安排两节课去讲这个书,而且要求大家整本阅读,并且还要将书里面的思考题都做了,期末考试之前会收。
一听留成了作业,大家瞬间就对里面的内容没什么兴趣了,很多人立马把它打入了课桌桌堂最里面的冷宫。
徐念抚摸着崭新的书本,边缘的地方还有一些刺手,这种书的每一页都很薄,质感不如其他文化课教材。她习惯性地翻看起来,目光落在某页的一处,便停在那不动了。
讲的是恋,童,癖。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词,从字面上感觉就不是一个好词。她逐段逐句地读了进去,本来放在手边该做的习题都被冷落了。
徐念的眉毛随着她读的越多而皱得越厉害。
上课铃声打响,她如同噩梦惊醒一样,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本书,机械地转动着头,两眼发直地盯着门口地理老师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了进来,她呆呆地看向地理老师的脸。
地理老师注意到前排徐念这副仿佛呆愣小青蛙一样的神情,忍不住打趣道:“徐念,你这么看老师老师会不好意思的!”
好些视线投了过来,徐念这才缓过神来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旁边有老捧哏的同学接话:“还不都是老师您美若天仙啊,把咱班学霸都迷住了。”
班里响起活泼的笑声,地理老师便借着这股势头打开了今天的课堂,开始讲授新课的知识。
徐念这一天都有点失神。
放学的时候,天上果真又下起来雨,她忘记拿伞了,站在教学楼门口雨达那里看着大家打伞去学校食堂吃晚饭的匆匆身影,出神地想事情。
程轩一出门就看见她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身边的林修睿也注意到了:“诶,这不是徐念吗,她站那干嘛呢,咋不回家啊?”
“忘拿伞了吧。”程轩转头对他说道。
“唉,不用上晚修好羡慕啊!”
“那倒是。”
“饿了,走,快吃饭去,去晚了我的小酥肉就没得了!”林修睿撑开伞撒丫子拽着他跑了。
徐念想起来自己没拿伞,又飞快地跑回去取,看那光景,走廊里自己那孤零零的伞好像没有人采摘的毒蘑菇一样。
本来下午应该收回去的,她一下课就忙着写作业了,今天节奏有些乱,她眼下最要紧的是趁雨势还没再加剧的时候赶紧回家。
但是今天墨菲定律显灵,到底还是让她在风里雨里狼狈地变成一只落汤鸡,那把风烛残年的伞发挥了它极限的作用:保护了徐念的尊严。
她拖着一身的水上楼,今天比平常晚了个十分钟,一到家她首先把书包里的书全倒出来放在桌子上,还好她的书包材质靠谱,仅有一两本靠外侧的因为拉链开了个小口被淋湿了一些,其余的还都完好无损。
赶紧把身上衣服都换下,拿毛巾好好地擦了擦自己的头发,找出一件干爽的衣服先换上,等吃了晚饭后她再洗个热水澡。
才想起来鹿铭一直没来敲门,他放学的时候应该还没下那么大雨吧,今天他不来问问题了吗?
徐念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她带着弟弟在补习班这里,雨太大了等一会再回去。
她把家里窗户都关好,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此刻滂沱大雨无情地洗刷着人间,隐隐的雷鸣像潜伏在不远处的狮子。她把饭煮上,坐着歇了会作业,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心里有点毛毛的。
外头打闪了,闪电狠狠地撕裂天空,将光亮填满了所有缝隙,随后是宣告天下一般的惊天雷鸣炸响,在雨中尽显声色之极。
徐念并不害怕打雷闪电,她只是在今天觉得内心有些不安,鹿铭今天一直没有找她,她本来还想问他一些事情呢。
左思右想,她放下了笔,带着钥匙又出了门,来到对面的门前,她刚想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有一条小缝,她上楼的时候因为浑身被挨浇急着回家好像都没注意这回事。
门居然没关!
这不是很危险吗?!
徐念刚想大力敲门提醒里面的鹿铭,可此时一阵狂风忽然冲开楼道的窗户呼啸而来,顺着就把徐念面前的门给掀开了,她灵巧地往后退了一步。
方才的风顿时浑身泛起一片刺骨的冷意,她想赶紧进去告诉鹿铭他家门没关,于是踏了进来,站在玄关处四下寻着人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沙发上有人,她往里迈了一步,探出半个身子看去,等她真正看清了沙发上的情景时,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雷劈在徐念的头上。
白白的,瘦弱纤小的,无助地蜷缩在那里,黝黑的手掌,像蛆一样不断地爬,污染着看见的一切。
徐念不知道手脚可以这么凉。
她一步一步走到寸头男人的背后,出声道:“你在做什么?”
男人惊诧地回过头发现了她,此时在他身下同样惊讶的一双漂亮的眼眸朝她望去。
徐念看见鹿铭的双手被胶带捆住了,双腿也被压的动弹不得。
“你谁啊你,滚出去!”
男人慌忙地起身,他衣冠齐整,神色大乱,怒吼了一声把徐念给推了出去,随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徐念站在家门前,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崩溃哭了起来。
她好害怕,她看见的是什么啊……
刘文君一手带着伞一手拉着儿子上楼,只见女儿在家门前嚎啕大哭。
“怎么了这是!念念,你哭什么啊?”刘文君放下儿子的手担心地上前询问起来。
徐子杰只觉得他姐莫名其妙,自己从妈妈兜里翻出钥匙把门打开进了屋。
“念念别哭了,你跟妈妈说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啊?”
楼道里的哭声被这边屋子里的鹿铭听见,男人已经没了兴致到里屋去抽烟,他爬了起来,手脚得到了自由,穿好衣服。
鹿铭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默默地低头抽出一张张纸巾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身体,想把一切都消除。
徐念那张震惊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慢慢咧开嘴。
他已经选好了这辈子来救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