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天黑了，黯然低头，才发现水面满是闪烁的星光。我总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
第二十二章期盼
“新年快乐！”我站在桥上，握着行李箱，对着手机另一边我喜欢的人说。
“年夜饭吃的什么？有没有包饺子？”
冷风吹得我一瑟缩，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然后笑道：“你吃了饺子了？你自己包的？什么馅儿的？”
“吃过了，不过不是我包的，我刚包了两个，就被我妈赶下桌了，其实我觉得我捏的褶可好看了。
我轻笑，听着不远处一拨一拨人的欢呼声，问道：“你在外面吗？”
“在院子里呢，只能远远地看一点点烟火。”
“不出去玩吗？”
“在家里陪爷爷。”
“替我问爷爷好。”我伸手接住往下掉落的雪，笑道，“雪下得蛮大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嗯，好。”
我刚要挂电话，却又听林晖道：“青儿，我刚刚跟谢朗打赌，今晚谁能熬到最后，谁就能得到对方一半的压岁钱。”
“哦？那你明天赚了钱，要请我们吃火锅吗？”
“好啊，除了吃火锅，我们还可以趁着天没热起来，去吃烤红薯、糖炒栗子、桂花糊米酒、坑土豆、蒸糕，还有酸菜鱼锅、猪肚鸡、肉蟹煲……”
那边没说完，我就先笑了起来：“班长，你现在就计划起来了，谢朗知道吗？”
“不用担心，嗯……谢朗赢了，我也让他请我们吃这些。”
我笑出了声。
“那你回去吧，路上要小心。”
“嗯嗯，好。”我等着林晖挂电话，等了一会儿，林晖忽然又笑道：“新年快乐，青儿。”
“新年快乐。”我仰起头，看着远处夜空里绚丽不息的烟火，伸手抹了一把脸——雪掉在脸上化开了，不是很舒服。
我站在热闹里，长久地、沉默地将天空中的烟花看完了。
今晚，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家可归的人。
以前无论在巷子里、在肯德基店、在教室中熬过多少个夜晚，心里总还能想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大后天，我就可以有地方躺一下枕头、伸一下脚了。
然而，就这遮头的片瓦、这立足的片土，如今也彻底没有了。
前段时间，我的父亲和那个女人结结实实地打了我一顿之后，似乎安静了下来。我有时避着他们回去一趟，也没见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
后来有一次回去拿东西时，在门口碰到了他们。我刚迅速地将装有辣椒水的书包拿下来，要往回跑时，就听到那女人说：“跑什么？放心吧，这地方以后都给你住，使劲儿地住，嗤——”
就碰到那次之后，我没有再回去，其余时间我都待在了学校，洗漱就去找我打工的酒店的大姐，酒店有员工的洗漱房。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把房子卖了。
卖房的钱只还了一部分赌债，两个人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大伯母打电话过来问我，我才知道追债的人堵上了大伯家的门。
我拉着行李箱上街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已经到了除夕。而我挤在人群的热闹里，正茫然时，接到了林晖的电话。
现在，烟火声已经歇了下去，喧闹的人声也沉寂了，只偶尔远远地听到一些热闹。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周遭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而昨晚跟着热闹了一晚上的雪，在路灯还没熄的时候就停了。
我坐在树底下，看着天际慢慢地发白，又听着来往的车辆声逐渐多了起来。
“嗒”的一声，树上的水掉到我手上的时候，放在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响了一声，这两个声音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将手机拿出来，是林晖发来的信息：“烤红薯和糖炒栗子们都有了。”
我笑着揩了揩脸上的水，又将衣服上的水拧了拧，然后站起来拉着行李箱往药店去了。买了感冒药之后，我找了家旅馆，洗澡、吃饭、喝药、睡觉，我在旅馆住了整整五天，等烧退下来之后，我给从住的地方带出来的太阳花浇了点水，然后拿着它拉着行李箱走出了旅馆。
不知道哪本书里提过：“只要为最坏的结果预先做好准备，就可以始终抱着乐观的期望。”我没抱有太乐观的期望，但也为最坏的结果做了准备。
我打工的那家酒店每天都营业，而大姐今年初二就会回来。
我去找了大姐，跟她说清楚了我的情况，最后她答应跟我合租一间房子。
她住的那间房间非常小，二十多平的小单间，厨房是房间辟出来的一小块，之所以叫厨房，是因为那一小段石板上有电饭煲和电磁炉，以及一些碗碟，石板的左边是开在墙上的两个小格，第一层放了洗簌用品，第二层放了油盐酱醋，石板的右边是一个洗菜池，洗菜池连着一个小门，里面是洗手间。
厨房外是房间，一张床，占了大半的位置，床的左侧靠墙放了一些收纳箱和一个木鞋柜，床的尾部剩的空间，摆了张木桌子和两把矮凳子，紧挨着木桌子的是个小冰箱，木桌子右侧是张放杂物的电视桌，电视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杂物，一个小衣柜立在电视桌旁，衣柜前面放了台现在还用不上的风扇。
真正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房间在一排租房的最边上，左侧有个用栅栏围起来的小窗户，可以晒衣服，而从窗户往下看，能看到走进来的那段小巷子，以及一侧的商铺。
我将带来的太阳花放在窗户下，看着它在冬日的那点阳光下开出的花，忽然觉得这里居然更像个家。
我对大姐能在这种境况下，还能帮我表示了感谢。
“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能帮就帮，别人帮我的也不少。”
我就在这个房间住了下来。
这个寒假剩下的几天，我忙得没时间跟任何人打招呼，白天在酒店打工和给经理的女儿上补习，晚上回住的地方忙着看书复习预习。
大姐对我很好，知道我每晚跑到走廊上看书后，怕我冷，就大半个晚上都让我开灯看书，说白天干活累，晚上就是打雷也吵不动她。
但我没几天就发现，大姐虽然不怕打雷那么大的声响，但屋子里亮着灯她会一晚上睡不好。为了不影响她，我买了个小台灯回来——既能盖着被子看书也能不打扰她。
后来，在大姐这里住久了，和大姐慢慢熟悉起来之后，也了解了大姐的一些生活习惯。
大姐平时话不多，只有一种情况会不停地跟我说话，就是她女儿给她打完电话之后。她会跟我说很多关于她女儿的事情，像喝汤喜欢直接端起来喝，像个汉子一样；舌头虽然做了小手术，但说话好像还是有点影响；在幼儿园里跟别人打架了，又跟别人和好了；有时候皮得外公外婆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等等，能说很久，但她又总能记得我开始学习的时间，所以一到时间就先止住话题催着我去学习。
因此，一般她女儿打电话过来的那天，我就早早地盖起了被子，跟大姐说晚上不看书，要放松放松。
在这样的夜晚，我们就会一直聊天。她跟我说她家里的事，说她想挣多点钱，好多点时间陪陪女儿；而我也会跟她说说我的处境，说我的愿望是赶紧长大，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我们说着今天的事、家里的事、以前的事，也谈明天的设想、未来的憧憬，那些过往艰难的、无奈的、滑稽的事情在这个冬夜里并不显得艰难、无奈和滑稽，恰恰相反，因为我们对明天抱有许多期盼，所以那些艰难的日子并不让我们觉得艰难，那些无奈和滑稽的事说起来也如过往云烟，淡得几乎没有留下难过的痕迹。
“你明天就开学了吧？”我复习完了功课，大姐才回来，手里提着在路上买回来的夜宵，“过来吃东西，我就猜到你会学到那么晚。”
“嗯，这个学期酒店可能就只教经理的女儿了，其他的事先不做了，我在外面找了另外一份工，轻松一点的。”我把席子和被子收起来，将吃饭桌摆出来。
“你马上就要高三了，现在也要休息好才行，不然后面身体跟不上。”
“知道的，高三就全都不做了，好好备考。”
“你我是不担心的，这段时间看着你，就知道你会安排好，就是怕你太累。”
“不用担心，我都明白的。”
“对了，我今天又看到你那个同学了。”
“哪个同学？”
“就是过年前你在酒店里打招呼的那个。”
“她来找我吗？”
“我也不清楚，我当时正忙着事，就看到她在大厅里站了会儿，可能也是来吃饭的。”
“哦，没事，她有事在学校也可以找我的。”大姐说的应该是鲁红丹，上学期我在酒店遇到过她一次。
在打工、学习的忙碌重复生活中，我几乎没有时间跟叶华、林晖他们说话，以至于寒假就放了十来天，但我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竟然有点恍惚。
“青儿妹妹，青儿妹妹，快过来，你看看这道题，我觉得这个就是选c，叶华老说不是，你来看看。”
“班长不是在旁边吗？”我笑着走过去，跟林晖和谢朗打了招呼。
“我刚想问他来着，就看到你来了，说明你跟这道题有缘。”
我把书包放下，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笑道：“那你要好好记住这道题，以我和这道题的缘分，说不定高考就有它。”
李林一的同桌刘文杰听了这话，凑过来问道：“什么题，我也听听。我们班学霸圈出来的题，那必考啊。”
“你英语还要押题？”李林一笑道。
“那可不一样，学霸拼了命学的，可能会有不一样的解题思路呢，我是能赚一分是一分，能中两分是两分，毕竟我们学霸的一辈子都押在这上面了呢。”
“刘文杰。”林晖淡淡地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班长也想听？可惜啊，我们学霸一辈子压在这上面也没能考过班长您。”
“你过年吃肉堵着□□了？怎么从嘴里放屁？”李林一打断他。
“我有说什么吗，我这不是要跟沈学霸学点东西嘛，一个个急得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对她有……”
我伸手按住了要说话的叶华，盯着刘文杰道：“我的朋友们帮我说话，我非常高兴，但是我不知道，你这样帮你朋友说话，你朋友会不会高兴。还有，作为一名要高考的学生，我不觉得全力以赴有什么不对，像你，可能就觉得不需要全力以赴，得过且过就行，所以现在才像个赌徒一样在这里能赚一分是一分，能中两分是两分。”我盯着刘文杰，“我是考不过林晖，因为他现在是顶尖的成绩，但我欣赏他，将他作为目标，你看，我不就成了你嘴里的学霸？当然，无论是成绩，还是你现在这种对朋友所谓的讲义气，你这种人生的赌徒，作为学霸的我瞧不上眼。”
说完我没再理他，摇了摇手里的卷子，跟李林一和叶华说起了习题。
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我回头看了眼林晖的位置，已经没人了，我顿了顿，低头将没做完的卷子放书包里，拉开椅子，准备回去。
“回去了？”
我惊讶地望向林晖，不知道他是怎么冒出来的。
“等我一下，一块走。”
“我以为你回去了。”
林晖扬了扬手里的卷子：“老于今晚开会去了，让我下去拿卷子。”
我瞟了眼他手里的卷子。
“数学和英语。”林晖笑道，“放心，我看了你的理综，你物理这次考得可好了，所有人都得叫你学霸。”
“那得叫你什么啊，学神？”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林晖朝我拱拱手，回身将试卷放下，拿了书包，笑道，“回去喽！”
我抬头再次看了眼教室里的钟表，跟他一块出了教室。
“车没修好吗？怎么没跟林一和谢朗一块回去？”下楼梯时，我笑问道。
“修好了，今天就是骑车过来的。李林一和谢朗，哼！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最近迷上了款游戏，刚下课就跑了。”
我低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和刚才看到林晖位置空了一样，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带上了点失落。
“林晖！”
是二班班长戴玉妍。
“hello，沈青。我刚好也要回去。”戴玉妍轻快地走到我们面前，“我们一块走吧，正好我有事要问问你。”
我笑了笑，先往下走，将位置腾出来。
低着头走了两三级后，觉得身边有人，转头看过去时，林晖也正看过来。
“怎么了？”
我摇摇头，抿了抿唇角，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许多欢喜来。
“林晖，明天去看旺财吗？”戴玉妍笑道。
“我昨天去看过了。”
“昨天？昨天我在家啊，你们来玩怎么不叫我。”
“你妈妈说你在学习，我们就没打扰你。”
“哼。”戴玉妍轻哼了声。
“旺财现在长得油光水滑的，很漂亮，李林一说你有空让你也去看看呢。”
我走了两步，才发觉这句话是林晖在跟我说。
“好啊，我有空一定去。”
“那我明天跟李林一说，他肯定高兴。”
“为什么？”
“因为旺财也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了呀。”
我侧头看向林晖，与他看过来的眼神相接。我撇过脸，缓了缓，想说几句话，但是最终只说了句“谢谢”。
下了楼，戴玉妍问林晖：“你怎么回去？上学期姐不是把你的自行车摔了吗？我爸等下路过这里，要不要顺便载你回去？”
“不用了，车已经修好了。”说着向我们摆摆手，往车棚那边去了。
“那我们也走吧。”
“好。”
“你怎么回去，要不要送你一程？”
“谢谢，不用了，路不远。”
“哦，好吧。”戴玉妍问了这一句，也不再问，我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干脆也沉默。走了一会儿，我转头想跟她道别，却发现她正看着我。
“怎么了？”
“没有，就是想重新认识一下你。”
“你以前认识我？”
“不算吧，就像林一说的那样，听说过。不过，你好像跟我见……想的不一样。”
“嗯，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我点头笑道。
戴玉妍笑了笑，也没答话，晃了晃手机：“我家里人来了，先走了。”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