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有一只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它死了一百万次，也活了一百万次。”
第五章喜欢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我坐在离教学楼不远的小湖边的假山石后面等谢朗，正百无聊赖之际，一偏头，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那丛野菊花前，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看。我有点好奇，刚想顺着她的眼光往前看，就见她弯了弯腰，然后伸出食指，轻轻地、慢慢地朝着她刚刚盯着的地方伸了过去。
九月的这个时候，天空蓝得见不到一丝云彩，太阳把一切都照得闪闪发亮，最可观的是那丛野菊花，太阳像是直接将亮光泼了上去，以至于那一片菊丛亮得比别处更加的灼目与辉煌。
我稍稍眯了眯眼，让眼睛熟悉那一大片金黄，然后随着她的手指往前看去。这一细看才发现，她手指伸向的那朵野菊花上立了只和黄花一样的蝴蝶。
这个发现让我觉得好笑，不是因为发现花上面站了只蝴蝶，而是因为她的表情过于认真和专注。如果不是看到了上面的蝴蝶，我毫不怀疑那丛菊花是她的心爱之物，为此触摸它都要小心翼翼。
不过，我虽然觉得好笑，但不得不承认，由于她的认真与专注，我也被带进了她的情绪里。随着她的手指越来越近，我也开始变得紧张，而在她的指尖碰到那只蝴蝶的时候，我跟着屏住了呼吸。
阳光帮了她的忙。
初秋的太阳在将那片花丛染成金色的同时也顺带将这色彩沾了她一手，并将温暖的气息浇在了她的身上，那只蝴蝶被阳光所惑、被暖气所迷，所以让她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自己。
她在触碰到那只蝴蝶时，先是一愣，随即略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蝴蝶往前飞走，然后毫无预兆地，她站在花丛里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也跟那只蝴蝶一样，被那片在爽朗的秋风中摇曳的花丛所惑，被那带着几缕花香的阳光所迷。
因为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我还坐在原地，还微微偏着头。
我看着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然后慢慢地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屏住呼吸看着她走近，然后走了过去。
知道她是沿着假山石后面的那条小路回教学楼时，我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那是高二的开学。那时的那阵狂乱的心跳声直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晰地记起来，仿佛仍回想在耳畔。
我是认识她的。
沈青。
高一第二学期开学看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时，在我物理甩开她十几分的情况下，仍能靠其他科目硬生生地将我的排名压在她之下的女生。当时就觉得这个女生好厉害。后来，她和一个女生结伴走过我们教室时，李林一拍了拍我，指了指她，笑着说，那个，短头发那个，沈青。不过她走得很快，我都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她就走过去了。
幸好，之后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又再见到了她，总算将人和名字对上了。
之后，还在楼梯上遇到过她。当时跟李林一几个去吃午饭，半路上忽然记起来有份名单没拿给老于，虽然不是很重要，但怕老于还在办公室等，我就半路折返回教室，于是在教室外的楼梯上碰到了她。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转头往他们教室看过去了，像是在等人。我在她面前那一级楼梯上停了一会儿，没敢叫她。
不久，又跟他们班一块上了体育课。第一场球下来，有个女生给我递了水，起哄声挺大。我拒绝她拿起自己的水的时候，不经意往上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她。大概是因为送水的女生是他们班的，所以她也跟着其他人看着我。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一瞬间，我还紧张了一下，然后在下一场比赛中将球打得无比的认真。
再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我在他们班门口碰到过她一次，不过，那个时候，她匆忙，我也匆忙，我甚至只来得及认出来是她，她就匆匆跑过去了。
再看到她是在一个放学的傍晚，远远地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树下看向教学楼这边，应该也是在等人。当时我就想，我跟她好像还蛮有缘的，如果下次再碰到，可以向她请教一下作文的写法。
可惜，后来没再像前几次那样遇到过，或者说，只在教室里或走廊上见她匆匆地走过。有时候跟方晓吃饭，方晓会时不时地提起她，说她厉害，教给他的提高数学的方法很管用，又或者，哪次考试她又以高分压过我时，李林一会在一旁提到她的名字，以及每次月考后，语文老师会将她的作文复印后发给我们，那时也能听到她的名字。
听过许多次她的名字，也碰到过她好几次，像是就此便要擦肩而过，但是，如今想来，却更像是为了后来的再次遇见铺垫了许久。
所以，喜欢她，似乎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但想想，却又是再自然不过了。
“林晖！”
我回过神，“啊”了一声。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我摇摇头，看了眼谢朗身后开得灿烂的野菊花，笑道：“走吧。”
我和谢朗去办公室找了班主任于平。于平比高一的时候又胖了一些，看到我和谢朗，笑着调侃：“林晖，你果然是大赛型选手，在这种决定命运的考试里从不失手。”
谢朗疑惑：“您现在就知道小晖能考上状元了？”
“你这臭小子！”于平将手里的成绩单抛给谢朗，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你们几个还是我带。”
我看到坐在老于对面的林芳芳老师翻了个白眼。
“小晖这命运被决定得也太随便了吧，”谢朗憋着笑，“而且我也在一班呢，也是你带，你怎么不说我？”
老于瞪了他一眼：“你下次再把最后一道题变成草稿纸演算，你就知道命运不随便了。”谢朗干笑两声，低头看排名去了。
“林晖，这两个星期你暂代一下班长，回头我再组织重选。”
“好。”
“待会儿你叫几个男生跟你去教务处搬课本。”
我应了声，见他没什么事了，便和谢朗往外走。
谢朗在回班的路上没忍住笑：“老于也太逗了，还决定命运的考试，嗤——怪不得他又胖了一圈，知道你在他的班，睡觉都能多睡一个小时吧。”
“你要是不在试卷上打草稿，他还能多睡两个小时，再胖两圈。”我跟着调侃，但当我走到教室抬头看进去的那一瞬间，忽然就觉得老于说的我在决定命运的考试里从不失手可能是真的。
我又看到了沈青。她就在教室第四排倒数第二的座位上，刚好推开窗户转过来。
“怎么了？”谢朗见我停下来，越过我往教室里看了看。
“没事。”我笑了笑，跟着谢朗走进教室。
我的座位与她的位置隔了一条过道和一张桌子，她坐在我的斜前方。
“晖儿啊！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就迟了那么一小会儿你就抛弃我，跟这姓谢的坐一块了吗？！”我和谢朗刚坐下，李林一这个大嗓门就响了起来，谢朗叹了一口气，抽出本书继续听李林一大嗓门，“姓谢的！你同桌在二班呢，你走错位置了。”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九班吗？”谢朗问。
李林一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坐下，对谢朗翻了个白眼，呵了一声：“我就是天天睡觉，也到不了九班这个‘福地’。再说，你这个把试卷当草稿纸用的家伙都在一班，我这个上补习班上到吐，天天闻鸡起舞、枕书待旦、三更起五更眠的怎么就不能在了。”
“拉倒吧你，一班本来是41个人，老于一看，单数不好排座位，又看到你是下一个，就把你给捡进来了，不然你闻狗起舞都没用。”任路扔了笔，吐槽他。
李林一回身一把箍住任路的脖子：“说！被谁收买了，多少钱买的你！钱分我一半，不！四六分，我六，给你更多情报。”
沈青也看了过来，被李林一这两句话逗得笑了笑。
李林一“打劫”了任路的一包零食才放开他，转头想跟我再扯扯这座位的事，这一转，就看到了沈青。
李林一眼睛一亮，对着沈青挥了挥手：“沈青妹子，沈青妹子，你果然也在我们班！”
沈青大概是不认识李林一的，被他一喊，先是一愣，才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终于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迟到那么一小会儿了，这是天意啊！知道我和晖儿做同桌烦了，要让我和青儿妹妹做同桌!”
我无语地踢了踢李林一的椅子。
沈青犹豫了一下，有点尴尬地出声：“可能是天意弄人，我有同桌了，她还没来。”
“噗——哈哈哈哈哈”任路先哈哈大笑起来，我和谢朗看李林一一眼，也没忍住笑。
“哦哦，没事，没事，可能今天天公不作美。”李林一忙摆摆手。
“谁说，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处处好风光，美滴很，美滴很。”任路大笑。
李林一磨磨牙，转身拍向笑得越发恣意的任路，等将我们的笑声压了下来，他转身又跟沈青搭上了话：“青儿妹妹，我叫李林一，这是路人，你别理他，”李林一撇一眼任路，又指了指谢朗和我，“这个笑得很丑的叫乾坤，这个笑得更丑的叫林旭日。”
我看向沈青，笑道：“你好，我叫林晖。”
谢朗跟在我后头，说了声“谢朗”。
她弯了弯眉眼，笑道：“你们好，我叫沈青。”清冽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像薄荷糖。
“任路，沈青妹子。”任路向前倾了倾，用手狠推了下李林一，然后对沈青道，“他这个二百五，缺根记人名字的弦，别理他。”
沈青笑着看向李林一。
“沈青！你坐这里啊，我也在这个班。”一个女生走过来跟沈青打招呼，沈青应了之后，她又转头看向我，“林晖，你好，我叫李妍，久仰大名。”
“我有什么名好仰的？”我推了推朝我挤眉弄眼的李林一。
“谦虚了，不说在学校，你在我们二班可是大名鼎鼎，我们班主任，就是林芳芳老师可喜欢你了，每次一发物理卷子，能提到你好几次，还老想着挖一班的墙脚，是不是，沈青？”
我看向沈青，她笑着点头：“嗯。”
沈青笑着看着我，我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热，轻咳了声，刚要说话，就听到李林一叹道：“那是不行的，林芳芳老师刚挥起锄头，老于可能就要跟她拼命了。”
“没事，大家现在不是都在一班吗？证明有缘分嘛。”李妍坐到沈青旁边，“沈青，我跟你做同桌吧？听说这个班的班主任也是让学生随意挑座位的。”
“不好意思啊，我有同桌了，只是还没来。”
“叶华？”
“嗯。”
“她可能做不了你同桌了。”
“那还是等她来了再说吧。”
“叶华是哪位啊？青儿妹妹居然一直给她留着这个香饽饽一样的位置，为了她连我这么有魅力的人都拒绝了。”
任路呕了一声，拍了李林一一巴掌，一把将零食夺了回去。
“真不好意思啊！那可能证明我的魅力要比你的大得多，这香饽饽的位置是我的。”我们几个转头看向说话的女生，她得意地看了一眼李林一，然后走到李妍旁边，拍拍她笑道，“不好意思了，这香饽饽的位置是我的。”
“你妈妈不是说要来学校跟新的班主任商量你同桌的事吗？”
“李妍，你知道青儿期末考排名第几吗？”叶华也没催她起来，笑着伸出手，“年级第五。我跟我妈说了，我的同桌是年级第五，数学满分，我妈电话都没给新班主任打。”
李妍站起来给她让了位置，她一坐下，就转身抱住沈青：“我就说嘛，我们的缘分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断了的。”
沈青拍拍她，把她拉开，看向我们：“叶华，也是我高一时的同桌。”
“青儿妹妹，没想到和你做同桌那么难，比跟晖儿还难，以前就知道你吃香，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更吃香。”
沈青微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啊？是吗？我头一次知道我那么吃香，谢谢你告诉我。”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青儿妹妹。”李林一一愣，也笑了起来。
“不然她是什么样的青儿妹妹？”叶华好奇道。
李林一想了想：“我最开始以为她是叶程远那种类型的，不过后来知道不是，现在看来更不是了。”
“一班超牛的那个叶程远？青儿跟他哪里不像？都是学霸嘛。”
“他哪里超牛了？看我们晖儿，论相貌，顶级；论成绩，第一；论人缘，他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吧！”我好笑地看向李林一，仿佛之前介绍我的不是他。想着又稍稍侧了侧头看向沈青，这一看，正撞进沈青看过来的眼睛里。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看向她，她先是一愣，随即眨了下眼睛，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向正说话的两个人，刚转过去，想想可能觉得不对，便又转回来对我笑了笑，这才又看向李林一他们。
我看着她像是有点懊恼的蹙着的眉头，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谢朗见我笑得开心，疑惑问道：“两个幼儿园小孩的对话，你也能笑得那么开心？”
“是啊，李林一难得说了次实话。”
谢朗想了想，表示了认同。
前面正“咔咔”吃着夺回来的零食看大戏的任路这时回过头笑道：“两小儿辩牛。”
李林一和叶华的谈话已经到了成绩上。
“叶程远之前的考试一直第一。”
“哪有一直？晖儿也经常第一好不好，这次分班就是第一。”
“那我们青儿也压过林班长好几次啊。”
“青儿妹妹压过晖儿关叶程远什么事？”
“你不是说青儿跟叶程远不像吗？”
“哪里像了？！”
“哪里不……”叶华顿了顿，“行了，又回去了，我也不用问你了，说了那么多，结果什么也没说清楚。”叶华撇撇嘴，有点嫌弃地转过头没再理李林一。
李林一一顿语塞，张了张嘴结果发现没能反驳回去，转眼看到任路一副看大戏的样子，气得伸手一把将零食袋子夺了过来，往袋子里一摸，又将袋子一倒，半块饼干孤零零地躺在他手心里。
任路使劲地咽下嘴里的零食，笑得被呛了好几下，低下头不住地咳嗽。
“活该！”李林一把半块饼干丢进嘴里，又将零食袋扔给任路。
任路捏着他丢过来的袋子，刚停下笑，忽然又笑了起来，手里的袋子也跟着哗哗地响：“我说……魅力之子，哈哈哈，你要起来了，我同桌来了……天意今天好像都在弄你。哈哈哈……”
这一下，不止我们，旁边的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
去教务处搬书的时候，我和谢朗一看到李林一就使劲儿地抿嘴，不敢笑出声，但又憋不住，被李林一一瞪，才哈哈大笑起来，气得他一路没说一句话。
“李林一，李林一。”谢朗将书搬起来，叫住搬了书就气呼呼往前走的李林一。
“怎么，笑够了？”
“没有，但能忍住了。”
“哼！”
“你之前就认识沈青？”谢朗问道。
我看向李林一。
“认识啊，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单方面的，你们不也认识吗？她排名几次压过林晖的时候。”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海狸跟我们一块长大，也没见你叫过她一声妹妹。”谢朗说着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李林一，“你喜欢沈青？”
“喜欢啊，”李林一将书往上提了提，“青儿妹妹是我女神，笑起来特别好看不说，考试还能压晖儿一头。”李林一想了想，又道，“之前大家都说二班的文娱委员是最漂亮的，校花，还可惜来着，今天看到青儿妹妹，我觉得她笑起来一点也不输文娱委员，你们觉得呢。”
我抬脚踹向李林一，李林一提着书往旁边一跳，哈哈大笑着往前跑了几步，谢朗笑道：“不提文娱委员还好，你再提，这个学期的数学就不想再要了。”
“稀罕！青儿妹子也考了满分。”李林一得意洋洋地瞥了我们一眼，仿佛考了满分的是他自己。
我和谢朗无语，提着书绕过他回教室。
那是我和沈青相遇、相识的第一天，许多年后，我仍然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微风吹着校园里的银杏叶子沙沙地响，阳光把一切都照得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