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久逢知己
如果没有这场品酒大会,琉璃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山下可以这样的热闹。
没有了师清鸢给她说故事,也没有了谈徵羽与她嬉闹玩耍,她面对着盘腿坐在内堂闭目打坐的左右,双手撑着脑袋,一双灵动的眸子时不时的望向外面的盛况。
她始终没有和左右打成一片。
并非说是想和寻常孩子那般捏泥巴过家家的打成一片,至少能够在同龄的情况下说些她们能够感兴趣的事,但是左右真的就像根木头桩子。
实在是百无聊赖,琉璃不知道她若是丢下左右,一个人出去享用那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点心会不会显得她很不够意思。悄悄的走到左右的面前,她微微猫着腰,脑袋渐渐靠近左右的脸,她想看看这个和她完全不一样却又极其相似的孩子,整天闭着眼睛小声的念念有词究竟是在嘀咕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
突然,左右睁开眼睛紧紧的盯着琉璃。
双手撑在木板上的琉璃猛然吓了一跳,更是一不小心的跌坐在了地上。
面色痛苦的揉着屁股,她微微抬头看了眼依旧在望着自己的左右,嘟着嘴说道:“你究竟是在念经打坐还是在偷偷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你的靠近,让我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左右并没有伸手去扶起琉璃,只是慢慢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琉璃低着头满是不忿的撇了撇嘴,龇牙咧嘴的站起身,双手再次撑着床板,屁股轻微的试探着坐到了床上。
感受着身边左右的拒人千里,她想着总该说些什么,一来不让自己刚刚的偷偷摸摸显得尴尬,二来也可以让这个木头人跟自己说说话。
“喂,你喝过酒没有?”
左右缓缓转过脸,看着满脸贼兮兮笑意的琉璃,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难道你喝过?”
听到左右的问话,琉璃的脸上显出了雀跃,至少她觉得,她成功的将左右拉回到了正常人的状态。
“喝过!就一回!”
左右狐疑的看了眼琉璃,她显然不相信这个丫头的话:“在哪喝的?”
“就在静音观!”琉璃情不自禁的将身子向左右靠近了几分,压着嗓子的声音像极了在诉说一件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可脸上却依旧难以掩饰那份兴奋:“那年冬天,大晚上的李公子冒着大雪上山,手里还提了一坛子好酒。他让我去生炉子温酒,说是加了温酒才能驱寒,不然会越喝越冷。”
回忆着那年的光景,琉璃有着说不完的话,可突然她却耸着鼻子撇了撇嘴,道:“可是,当时我就觉得,他一定是在吹牛!”
“你知道酒不用加温也能驱寒?”
琉璃张着嘴巴像是看怪物般的盯着左右,片刻之后,她骤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真是个傻子!你知道酒不加温能不能驱寒?我说的不是这个啦!我是觉得,他说那酒是好酒,一定是在吹牛!”
左右并没有因为琉璃的嘲笑而感到尴尬,问道:“为什么?”
“你想啊!天底下这么多的酒,什么酒喝多了都醉人!难道好酒就不醉人了吗?还是说好酒不用喝就能让人醉了?”
面对琉璃抛出来的关于好酒的定义,左右虽然沉思了好久,但是最终还是诚恳的摇了摇头。
“所以嘛,我就觉得他是在吹牛了!”
因为让左右吃了瘪,也因为左右的摇头让她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她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硬是被主人敢下山的!”
“这又是为什么?”
琉璃看了眼左右,骤然偷偷嬉笑起来:“因为他喝了那加了温的‘好酒’,他还是醉了,东倒西歪的!”
尽管左右能够想象到琉璃所说的那个李公子醉后的模样,可是她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说你是怎么喝了酒的。”
一听到左右的话,琉璃顿时再次诧异的看向左右:“你傻啊!我温的酒!”
左右不明所以:“然后呢!”
“哎呦!那还不是想喝就喝?”
左右看了眼琉璃,顿了顿淡淡说道:“哦。那就是偷喝。”
“你”琉璃顿时笑脸通红,毕竟,偷这个字眼,不光明正大:“你就别管我怎么喝的啦!我主要是想说,那酒真不是好酒!”
左右似乎是不再对琉璃的故事感兴趣,只是淡淡的回应道:“怎么说?”
“苦!辣!跟白开水都没法比,跟茶更是差远了!”
“醉人吗?”左右一本正经的问道。
琉璃摇了摇头,道:“反正我没醉!”
左右想了想,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片刻的安静,琉璃再次觉得乏味起来。
“你想喝酒吗?”琉璃看着左右的眼神,充满着无尽的诱惑!
左右静静的看了眼琉璃,道:“你有酒吗?”
“当然有!”琉璃连忙跳下床,一边跑向门外一边还不忘回头冲着左右喊道:“别再念你那有口无心的经了!等着我哦!”
左右不屑的哼了一声,却真的就是大眼瞪小眼的等起了琉璃。
两个娃娃,一坛子酒,两只再寻常不过的酒杯,没有点心,更没有下酒菜。
“为什么感觉和师傅说的不一样?”
左右咧着嘴看着碗中的酒,心中觉得奇怪。师傅不是说过,酒是越喝越精神的吗?为什么自己一口都难以下肚?
俨然一副老前辈姿态的琉璃看着神色不再像往日那般平静的左右,顿时仰起头,将一大杯酒一口饮尽,豪气干云的抹了抹嘴角的酒渍。
左右头皮发麻的看着琉璃,道:“不辣吗?”
脸颊通红的琉璃看了眼左右,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不苦吗?”
琉璃的眼神有些飘忽:“你再喝一杯就知道了!”
左右轻微的看了眼琉璃,她总觉得,此时琉璃的眼神,还是方才的那般满是诱惑的眼神。
果断撇着嘴摇了摇头!
“不敢?”
琉璃又倒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胆小鬼!很甜的!”
左右还是狐疑,可是这句胆小鬼,让她觉得有一种被手下败将踩到头上的感觉!
闭上眼,视死如归,一饮而尽!
“好苦!好辣!”
愤怒的双眼瞪着琉璃,左右有种爆发的冲动!
琉璃浑不在意,抬起手自我感觉豪气干云的搭上左右的肩膀,道:“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虽然既苦又辣,但这是好酒!”
左右耷拉着脑袋似是自言自语:“你懂?”
“不懂!但是我醉了,就是好酒!”
说完,琉璃直直的倒在了床上,胳膊带着本就踉跄的左右一起倒在了床上。
“你看!房子在转圈!”
左右听着耳边轻微的声音,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转圈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可是她的眼皮却像是大石头,太重!
她看到了师傅,很真切!可是,当她卯足劲伸出手想去抓住,却是落了空。
这是梦境?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耳边琉璃的呢喃,让她觉得,这还是不是梦境。
微微翘起嘴角,鼻中发出的气息,满是不屑!
“小屁孩!又想骗我!你当我也醉了?明明只有一杯,哪来的千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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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居底层之人,最为高尚的便是自知之明。
高攀龙凤那是梦中才有的美事,更多的是为了柴米油盐的奔波,或是为了一杯酒一顿饭的装傻充愣。
很多人都知道与民同乐的根本含义,但是古往今来,也就只有各种传说野史中会有这样的描绘。毕竟当南辕与北辙真切的碰撞,带来的是局促不安与梦想成真的双重交汇。
李明玉虽然没有天子或是王侯将相的实权在握,但是当他出现在酒坊的时候,绝对够得上与民同乐的范畴。
家丁簇拥美妾作伴,虽然难以逃脱花花公子的诟病,但是身为四大公子也是皇亲国戚,李明玉眼下的做派在同等身份的人看来,顶多算是应有的规格。
不过,李明玉没有想到,以秦奋的地位,他此时能够在此地看到那个身影。
李明玉并没有诧异在场的这个酒囊饭袋没有将目光投向她,因为他知道,她总是这样别具一格。至少在别人看来能够成为焦点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展现。
比如,天下第一才女。
尽管过了十年,可是这个身份,依旧没有易主。
李明玉有些悱恻,至少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重返长安,又为什么要以秦奋这个小角色为背景。
身为血脉相连了二十多年,也会延续千年万年的姐弟关系,李明玉承认他与她总是有难以契合的争执点,但是这并不是她如此行事的理由,或是借口。
他不明白,十年不归家的她,一朝重返长安,为什么不是他这个亲弟弟先知道。
说是嫉妒,他觉得秦奋不配,可若说不是,他又清楚的知道他此时心里的不平衡。
一个让他头疼了十年的女人,或许,还会让他头疼一辈子。毕竟,二十多年来,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在她面前,他总是一个长不大做不了主的孩子。
这不是李明玉自己给自己的标榜,而是李锦瑟给他的定义,一个无论是年龄的不可更改,还是与之相对时的气势日渐衰弱,从出生便摆脱不了的定义。
服软般的走上前,站在李锦瑟面前,不动也不说话的李明玉,俨然依旧是个孩子。
“下山,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
“你知道,我不喜欢麻烦别人。”
李明玉抬起头看着说话依旧这般直来直去的女人,虽然有怒火,但是他不敢发泄出来:“你是我姐姐,我是你弟弟,就算是麻烦,却也不是别人。”
李锦瑟怀抱着那柄瑶琴,轻声笑了笑:“总归也不是自己。”
家家有本难念经,两耳不闻李家事。
老乞丐本想解酒消愁,抬头瞬间却是犹如雷击。
慌乱的揪扯着秦奋的胳膊,后者抬头望向来处。
一行五六人,公子翩翩黛玉低眉,面若皎洁。
本是养眼,奈何秦奋眉心紧皱,脸若阴云:“一入侯门深似海!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