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断龙
西郊酒坊。
秦奋和老乞丐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贼兮兮的看着酒坊门口处斑驳的倩影。
“这人眼熟。”
秦奋听了老乞丐的话,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
“你觉得是谁?”
秦奋微微转脸看着老乞丐,顿了顿,道:“你觉得呢?”
老乞丐抬手摸了摸下巴,继而砸吧咂嘴,道:“反正吧,看着像!”
“像?”
老乞丐看了眼秦奋,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像!”
“像什么像啊!那不就是她嘛!”
秦奋苦笑一叹,好一出似曾相识燕归来啊!
缓缓走向酒坊,秦奋的身影刚映入灯火之处,门口的倩影便欢跳着迎了上来!
“秦奋哥哥!”
这人正是老乞丐敢想不敢说也不愿说的谈徵羽!
谈徵羽甚是亲昵的挽着秦奋的胳膊,尽管秦奋心中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而想挣脱谈徵羽,可这小姑娘却像是个拖油瓶,推都推不开。
“秦奋哥哥,你在哪儿的呀?”谈徵羽微微仰着脑袋看着秦奋稍稍撅着嘴说道:“你都不知道,人家都等你一天了!”
秦奋虽然眼望实天坚决不看谈徵羽,口中却依旧说道:“你上午就到了?”
“对啊!”谈徵羽连连点着脑袋说道:“仅仅一天的时间,我就和敏芝姐姐成了好姐妹呢!她还说,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之后,让我做孩子的干娘呢!”
秦奋轻轻笑了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当别人的干娘?”
“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秦奋点了点头,道:“要不然呢?”
谈徵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觉得,一个孩子能独自从金陵来到长安吗?”
秦奋看了眼谈徵羽,总算是等到这丫头自投罗网了。顿住脚步,秦奋稍稍离开了谈徵羽两步,面对面,直来直去:“你既然去了金陵,为什么又回来?”
“因为我想你了呀!”说完,谈徵羽又想黏上了秦奋,可是秦奋却连连后退。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回去。”秦奋静静的看着谈徵羽,道:“你娘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她知道你偷偷跑来我这儿,估计到时候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谈徵羽看着有些严肃的秦奋,顿时撅起了嘴巴,甚是委屈的说道:“难道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秦奋一见小丫头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就是个见不得女人哭的主了!缓了缓神色,秦奋轻轻说道:“这不是待不待见的问题,你想过没有,你娘要是知道你离家出走了,找不到你会有多着急?”
“那我那天突然离开长安,你着急了吗?”
寒风中的谈徵羽衣袂飘飘却又是惹人怜惜的弱不禁风,满脸泫然,紧紧的盯着秦奋,眼神中的执着,似是青涩又似是深情,欲拒还迎小心翼翼,让秦奋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想要疼惜的感觉。
“着急。”
秦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句随口便来的回答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对谈徵羽的安慰,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是当我知道你和韩流一起返回金陵的时候,就不再着急了。”
“为什么?”
秦奋看了眼谈徵羽,想了想突然自顾自的笑了笑,道:“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谈徵羽轻轻的摇了摇头,垂下脑袋小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清楚。”
秦奋看着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的谈徵羽,又是一笑,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非要让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我便索性成人之美。韩流喜欢你,你应该清楚!”
“你怎么知道?”
“在别人眼中,韩流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可是我却觉得,他单纯的像个孩子。”秦奋看着谈徵羽笑着说道:“他的世界里,喜欢是一个很稀有却也很明显的感觉。长安烟花之地不少,倾国倾城也是不乏,可他虽然时常流连,却从不曾走心。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你,那一瞬间他的那个眼神,坚定却内敛,深陷却又浅尝辄止,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喜欢,便是那一瞬间他对你的感觉。”
谈徵羽悄悄抬起脑袋,偷偷看了眼秦奋,道:“可是我不喜欢他。”
“这是你的自由。”
谈徵羽死死的搓揉着已经褶皱不堪的一角,紧紧的低着脑袋,浑身因为紧绷而微微有些颤抖,声音虽然细如蚊蝇却依旧随着寒风颤晃了起来:“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秦奋一震,继而一笑:“这也是你的自由。”
“那你的自由是不是也可以不喜欢我?”
“当然。”
秦奋说完看了眼瞬间便满是失落的谈徵羽,心中终是不忍:“不过,像你这样的姑娘,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谈徵羽猛然抬头,雀跃的看着秦奋说道:“你真的喜欢我?”
看着满脸欣喜的谈徵羽,秦奋轻轻的笑着点了点头。话到嘴边,可是他还是忍了下来。
秦奋的喜欢,是一种呵护的关心,一种对邻家妹妹的关爱至少,于男女之情而言,两者南辕北辙。
“韩流和你一起前往金陵,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心思单纯的谈徵羽因为秦奋的一句话一个点头便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速度令人咂舌。此时听到秦奋的问话,心情大好,说话也正常了很多:“之前的事倒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安王府的小王爷突然回来了。就在我来长安的第二天,就是安王的寿辰,而韩流也在小王爷的邀请之下前去赴宴了。”
“安王府的小王爷?”
秦奋虽然知道大唐的历史,但那都仅限于流芳百世的文人墨客或是帝王将相,而王爷这种不上不下的人物,却没有太多的认识与熟悉。
“韩流前段时间来信,信中说他在金陵遇上了棘手的事,想让我过去。”秦奋看了眼谈徵羽说道:“安王寿辰他前去道贺,这件事与他所说的棘手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谈徵羽悄悄看了眼秦奋,想了想耸着鼻子说道:“哎呀!有没有关联我不知道啦!不过,他认识小王爷是因为我了。”
“因为你?”秦奋微微看着谈徵羽,细细一想便有了眉目,道:“那个安王府的小王爷也喜欢你?”
谈徵羽嘟着嘴点了点头,道:“而且,那个安王还一直想我们两家联姻。”
“所以你就偷偷跑来长安了?”
“也不是啦!”谈徵羽面露难色,纠结的直跺脚,最终索性看着秦奋说道:“其实,我来长安,是我娘把我送出金陵的!”
听了谈徵羽的话,秦奋顿时是满头雾水。他实在不知道,那金陵之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一连串的事像是互有牵连,却又完完全全的没有丝毫的瓜葛。
韩流急招秦奋前去,安王府的小王爷回来,董碧螺送走谈徵羽
秦奋看了眼谈徵羽,长长的呼出口气。
这一切的未知再走进一个妖孽般的李锦瑟,金陵之行,只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平浪静了。
三人入了酒坊,虽然谈徵羽还想和秦奋待在一起,却是硬生生的被秦奋强制性的各回各屋了。
寂静的夜,风中的残月似乎是走的更快了。
秦奋无心睡眠,虽然见证了李锦瑟与赫连圣图的恩怨,也是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左右和琉璃两个孩子也如愿以偿的跟在了李锦瑟的身边,赫连圣图的弃道归佛虽说遗憾,却也算是完美的结局。一切的美好,却都抵不过这即将到来的金陵之行,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了春香苑,想到晴姑娘,秦奋也想起了赫连圣图给晴姑娘命的名讳。
清鸢,师清鸢。
满脑的容颜,满心的挂念,便不知不觉,出了酒坊,上了长灯街。
夜幕下的长安虽然与千年相隔的上海之流的大都市不可同日而语,却又同是一个时代的顶尖。
繁华,永不消散的光亮。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时间,遇上的人也是相同。
放浪形骸的身影,遮脸的长发,阴柔的面孔,肩上一柄长剑,双手随意的搭在剑的两端。
这是一个似乎只在夜晚出现的男人。
秦奋静静的看着申屠,笑了笑,道:“你这一次找我,为了什么?”
“听说,你要去金陵?”
秦奋没有去想申屠为什么知道这件便是在自己的意识中也不过是仅仅停留了一天半日时光的事实,道:“不得不去。”
“所以,临走之前,会一会老相好?”
知道申屠没有恶意,秦奋也放松了许多,对于申屠的这个说法,他笑了笑说道:“心中总有挂念。”
申屠肆意一笑,道:“你这挂念可是让我好等啊!”
“怎么说?”
“还真是跟我傻师弟一样!”
申屠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没馅儿,白面,咬了一口,干硬:“春香苑那小娘们确实有姿色!我那傻师弟苦守了三年,愣是坐等花开,我倒是想说,你不浇水,那花能开吗?我告诉他,就拿那手指,沾点唾沫,轻轻一戳,那窗户纸就破了。可他倒好,跟那小娘们换了个儿,他成了娘们了!苦守了三年的花,娇嫩嫩啊!落你手里了。”
“冷元是君子。”
“我呸!傻他娘的就是傻!”冷元瞥了眼秦奋,道:“傻师弟说了,得了身子得不着心,不如不要!可是那娘们身子都给了,要不要那心重要吗?”
秦奋笑着点了点头,道:“重要。”
“能当饭吃?”
“不能。”
“能搂着睡觉?”
“也不能?”
“那他娘的重要个屁啊!”冷元骂了一句,顿了顿看了眼手中的馒头,自顾自的笑着点了点头,道:“傻师弟就是傻师弟,这辈子已经傻了半辈子了。”
“或许,他会傻一辈子。”
申屠斜眼看了眼秦奋,笑道:“你倒是得了那娘们的身子又得了心,可也傻啊!”
“我傻什么?”
“傻师弟得不到的,你晾一边。”申屠看着秦奋,咬了口馒头说道:“我在这里等了半月,吃了半月的馒头,我天天望啊盼啊,就希望你早点来啊!我想,这最后一个馒头吃完你要是还不来,我就是刀架脖子上,也得把我那傻师弟按在那小娘们的房间里头过一夜。这也算是做了桩善事,说不定来年下雪,我还能得一师侄,这买卖,不吃亏。”
秦奋听了申屠的话,轻轻的笑了笑,道:“这馒头吃完了,我也来了,你那师侄是得不着了。”
申屠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放下肩上的长剑,拧着眉头望着秦奋,道:“所以说,你得赔偿我!”
“要多少?”
“哎呦呦!”申屠撇嘴瞪了眼秦奋,道:“要不说,我这半月没有白等呢!三百两!不还价!”
秦奋不假思索的从怀中掏出钱袋丢给了申屠,道:“人都说杀人之人无心无情,你是个有情有心之人。”
“别!”正在扒拉着钱袋里银子的申屠骤然抬头看了眼秦奋,只此一眼,便再次埋头数起了银子:“那些个什么情啊心啊的你自个儿谈去,我这,还是这银子实在!这玩意,有酒有肉有娘们,要情有情,要心有心。”
“你就不怕那些是虚情假心?”
申屠皱着眉头抬起头,看着秦奋,想了想说道:“你应该问问她们,怕不怕我这剑是木头的。”
秦奋一震,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小娘们寂寞难耐,你可得卯足了劲!”
申屠看了眼秦奋,揣起银子再次扛起长剑,悠悠转身,声穿烈风深厚敦实。
“断龙山一百零八冢,藏有长刀,长三尺三,厚一寸三,名曰断龙,削铁如泥。”
申屠骤然驻足,微微低眉看着鞋尖儿,顿了顿悄然回首,月光下长发静躺侧脸刚毅,却又是嘴角带笑玩世不恭。
“冲你这三百两的敞亮劲,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