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再煮一壶
老乞丐说的那个人正是李锦瑟。
天下第一才女。
不知为何，秦奋很不喜欢面对这个女人。
女人太过智慧，虽然是个盲人，却心有乾坤，一切的胸有成竹，总是让秦奋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透明人，所有的挣扎都那般的无力，最终只有垂头丧气。
无可奈何的秦奋交代冯边图时刻注意着韩流和谈徵羽的消息，即刻便再入静音观，只是这一次只有他一人。
后山的小屋中没有李锦瑟的身影，秦奋走向竹林，远远便看见李锦瑟的小丫头琉璃正蹲在柳木桥边，手中拨弄着什么，粉嫩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秦奋缓缓走进定眼一看，原来小丫头的脚边是个自行围建的迷你小篱笆，里面是一只刚孵化不久的小鸡仔，此刻小鸡仔正在埋头啄食着小丫头捉来的虫子，此番景象倒也是相趣成章。
秦奋一时起了趣味，突然出声逗了小丫头一句：“喂！虫子咬你了！”
“啊！”
瞬时间，琉璃猛然惊慌的起身躲到了一边，一来是秦奋的惊吓，二来的秦奋所说的虫子。
拍着胸脯缓了缓神，琉璃看到秦奋没好气的瞪着眼，道：“你这人走路没声音的呀！要吓死啊！”
秦奋看着翻眉瞪眼却煞是可爱的琉璃，轻轻笑了笑，道：“这只小鸡是你养的？”
“那不然嘞？”琉璃歪着脑袋看了眼秦奋，道：“别叫它小鸡，它有名字的！”
秦奋笑了一声问道：“那它叫什么呢？”
“点点。”琉璃小心翼翼的捧起小鸡仔，看着秦奋说道：“它可是我的朋友！”
秦奋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你为什么叫它点点？”
琉璃想也没想的说道：“因为它是个小不点啊！”
“那你也是小不点啊！”秦奋看着琉璃笑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叫点点？”
“我”琉璃支支吾吾一番，却撅着嘴冲着秦奋哼了一声，道：“因为我和它不一样，我是人！再说了，我的名字是我家主人起的，又不是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秦奋看着可爱的琉璃，心情较之来时的惆怅好了许多，想到自己来的意图，便也没再和小丫头逗趣，道：“你家主人呢？”
“你又找我家主人干嘛？”琉璃警惕的看了眼秦奋，稍稍后退了一步，在她看来，远离眼前这个人，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秦奋突然笑了，有些意外的看着琉璃问道：“你还认识我？”
“当然认识！”琉璃小心翼翼的瞥了眼秦奋，道：“我家主人今年就见了七个人，你和那个乞丐老头就是其中的两个。”
“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我找你家主人有事。”
琉璃昂着脑袋摇了摇头，道：“我家主人今天不见客。”
秦奋看着似乎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琉璃，苦笑一声，道：“你就不能换句话吗？你每天都说你家主人不见客，可是你刚刚不还说了嘛，你家主人今年已经见了七个人呢！”
“那”琉璃顿时有些语塞，想了想冲着秦奋耸着鼻子说道：“那些人都是经过本姑娘通报，而且我家主人同意之后才见的！”
“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通报去啊！”
琉璃撇着嘴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因为你是个好人啊！”
秦奋笑了笑，有模有样的学着从电视上看来的古人的作派，微微弯着身子对着琉璃抱拳说道：“烦请琉璃姑娘通报一声，秦奋有事相求。”
琉璃斜着眼看了眼秦奋，撇着嘴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在秦奋深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之时，琉璃的身影漫步悠悠的从竹林走了出来。
秦奋忙快步上前问道：“你家主人怎么说？”
琉璃看了看秦奋，突然俯下身子小声说道：“我家主人今天有客人，本是不想见你！”
“然后呢？”秦奋迟疑的看着琉璃，道：“你就没说个情？”
“当然说啦！”琉璃瞪了眼秦奋，依旧是小声说道：“要不是我给你求情，你觉得我家主人能见你吗？”
秦奋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琉璃的那点小心思，因此笑着说道：“多谢琉璃姑娘！”
“哼！以后对我客气点！听到没有？”
“听到了！”
秦奋的依顺对琉璃来说很受用，得意洋洋的昂首挺胸一番神气，道：“那进去吧！”
“哎！”
应了一声，秦奋小跑着进了竹林，抬眼望去，不禁一声苦笑。
还是之前的位置，还是之前的李锦瑟，便是那个李开元，也还是之前的那个李开元。
秦奋再一次的疑惑起来，他不知道，这个李复李开元主仆二人究竟与李锦瑟有什么关系。至少目前看来，李复主仆决计不是他们所谓的进京赶考的穷苦人家。
能让李锦瑟称之为故人之人，不是常人，能与李锦瑟手谈对局之人，不是凡人。
见到秦奋，李锦瑟不为所动，但是李开元笑着起身，冲着秦奋抱了抱拳，道：“秦公子，别来无恙。”
秦奋回礼笑道：“李叔，你倒是好雅兴，成天在这世外桃源与李小姐手谈论道，当真是神仙人物。”
虽然上次竹林相遇，李开元说是让秦奋与李复一般唤自己李叔，可是今日之前，两人不过寥寥三两面，着实算不得熟络，因此此时听到秦奋的称呼，李开元欣喜之余微微愣了愣神，道：“秦公子说笑了！老朽身在长安，本是陪着我家公子赶考，怎奈公子每日读书进学，老朽实在无聊便只好来叨扰李小姐了。”
“日后李叔若再闲来无事，便去找我。我虽然不通棋道，但是能喝酒。”秦奋轻轻笑了笑，道：“对了，上次听你说李兄会考不曾放榜，此时想来，应该榜上有名了吧。”
李开元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公子勤学，总算是不负众望。不过区区会试，算不得读书人的终点，高中三甲方为真本事。”
“以李兄的才学，此届三甲必有他一席之地。”
李开元浅笑不语，只是看了眼依旧不为所动的李锦瑟，道：“既然秦公子前来与李小姐有事相商，我便不打扰了。”
李锦瑟无言，但是秦奋冲着李开元的背影喊道：“李叔，说好了，下次无事之时去找我喝酒。”
李开元微微转头，静静的看了眼秦奋，轻轻的笑着点了点头。
随着李开元身影的消失，秦奋围着石质棋盘坐到了李开元的位置。
“第一次看到琉璃，只觉得这丫头横眉冷对，就像个小母夜叉。”秦奋自顾自的笑了笑，抬头看着李锦瑟说道：“刚刚见到她在喂她的小鸡仔，突然觉得她很可爱，至少没有丧志一个孩子该有的童真，更没有被世人的柴米油盐所同化。”
李锦瑟微微一怔，摸索着碰上了只有点点余温的茶壶，刚想出声呼唤琉璃，却是被秦奋急事的制止了。
“小丫头玩的正欢，还是我来吧。”
秦奋从李锦瑟的手中提起茶壶放到了不远处的火炉之上，两人静坐相顾无言，直至茶壶上方再次飘出淡淡茶香。
李锦瑟微微侧目嗅着茶香，微微皱起了眉头。
自从上了静音观，整整十年，茶道，她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水取山涧溪流，茶取雨前清明，静置一炷香以文火慢煮，茶叶舒缓，茶香更浓。
她与常人不同，别人弃之不顾的第一泡，却是她独饮。
这一壶，虽然水是她取，茶是她采，可终究是淡了第一泡的浓香，更不是她亲手煮茶。
不过
这一壶，虽然少了往日的清静，却似乎多了几分久违的人情冷暖。
“估计不到你这儿，就是跑遍全长安，也喝不着这么香的茶。”秦奋小嘬一口颇有奉承的意味，放下茶杯看了眼李锦瑟笑道：“李开元三天两头到你这而，莫不是就是奔着这茶来的吧？”
李锦瑟没有理会秦奋半开玩笑的话，一双空洞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前方，道：“这一次带了诗作吗？”
秦奋微微一愣，想到了之前那首敲开了他与李锦瑟相见相交的《静夜思》，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
李锦瑟淡淡说道：“那首《静夜思》我送给了李复。”
秦奋顿了顿，端起茶杯却终究没有入喉，抬头望向李锦瑟，道：“这对主仆究竟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同时天涯沦落人。”李锦瑟缓缓的收拾着石盘上的棋子，道：“想来，你与李复应该是相见恨晚。”
秦奋笑着摇头说道：“形同陌路。我与他在柳府见过，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太多的交集，更没有太多的交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心向仕途，你着心酒坊。”李锦瑟嘴角浅笑，道：“可即便如此，你们还是会走上同一条路。”
“什么意思？”
李锦瑟说道：“你让李开元去找你，这便有了交集，有了交集就能成为朋友，而朋友，总该有不谋而合。”
“我只是好奇，能够整日与你对谈，被你奉为故人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而已。”
李锦瑟轻声一笑，道：“可你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李复，是他的主子。”
“正因为如此，才凸显出李复的无能。”秦奋看着李锦瑟说道：“李开元的处心积虑，皆是为了李复日后的一马平川。老卒虽老，可终究不忘一心为主。”
“能够让李开元肝脑涂地之人，岂是无能之辈？”
李锦瑟淡淡的看向秦奋，道：“这一次的难关，你怕是走不过去了。”
面对着陡转话锋的李锦瑟，秦奋一阵不解，略微迟疑的说道：“你知道我找你的原因？”
“知道。”李锦瑟直言不讳，道：“而且我知道你不知道的。”
秦奋一阵苦笑，道：“所以我才来求你。”
“你曾答应我一个条件，可记得？”
秦奋不禁心中一声哀叹，来时便想到这娘们会提及此事，果然逃不掉。看来是时候为李明玉的憋屈买单了，也是时候为西郊宅院分文不取付出代价了。
无奈的秦奋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当日为了得到西郊宅院，我答应了你一个条件。”
“记得便好。”李锦瑟嘴角浅笑的说道：“我现在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秦奋提防的看向李锦瑟，道：“事先说好，杀人放火我不干！伤天害理我也不干！”
李锦瑟笑道：“不杀人，不放火，不遭天谴，不会理亏。”
秦奋稍稍放心，道：“说。”
“找一个人。”
“谁？”
“一个将死的老道士。”
“将死的老道士？好！”
李锦瑟听到秦奋干脆简洁的回答有些意外，道：“你不问为什么？”
秦奋不禁咧嘴瞥了眼李锦瑟，道：“我问了你会说？”
李锦瑟莞尔一笑。
“想听故事吗？”
看着似乎一笑间便少了许多机锋的李锦瑟，秦奋心生狐疑，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想！”
“那便再煮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