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楚河汉界
重回围栏之处，秦奋与老乞丐相顾无言，男子遍体鳞伤低头不语。
正如秦奋所言，他若是不出声制止，这个看似木讷的男子或许真的会命丧那玉面公子之手。就结果而言，也正如秦奋之前想的那般，漩涡深处或是边缘，都是局中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个结果，并不完美，可以说是差强人意。
老乞丐赌气着！
一番折腾，好不容得了宅子，似乎重振家业洗刷二十年屈辱的曙光已经出现，似乎美好的未来也已经向他招手，可是秦奋，却一次次的进入一众狠角的眼帘，一步步渐行渐远。
秦奋不是不知道，长安城中猛人贼多，可是事到临头，说是本性使然，抑或是事与愿违的冲动，总之自己是一次次树敌，虽然想着远离纷争，可是却在无形深入，越陷越深。
秦奋与那玉面公子从未相识，可偏偏在千钧一发之际，玉面公子忍了下来。贵族之所以是贵族，自然有寻常人家不曾有的底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玉面公子运用的炉火纯青。
巴掌大的地儿，三人静默，与周身的喧嚣天差地别。
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得人所救，便是不愿多言，可是那感谢之词依旧不能少。
“方才”男子润着嗓子，抬头看了看秦奋和老乞丐，瞬间便再次低下头，嗫嚅的说道：“方才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听了男子的话，秦奋和老乞丐相视一眼，日积月累的默契中，两人同时愤然转脸，一样的厌恶眼神，一样的不屑为伍。
“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
男子试探性的看了看两人，可是得到的依旧是沉默。似乎感觉到两人都不愿搭理自己，男子讪讪的低下头，俨自委屈。
“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打你？”
听到秦奋的话，男子偷偷抬起头，见到秦奋望着自己的眼神，似乎确信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这才顿了顿说道：“我叫冯边图，益州人。刚刚不小心碰到了那位公子，所以就”
老乞丐看了眼冯边图，虽然心中怨怪秦奋的多管闲事，可还是招呼着不远处的姑娘重新要了桌酒菜，这才说道：“你一益州人，来长安干什么？”
“我来找我姐姐。”冯边图说着脸色有些激动：“之前有人到我们村招工，说是到京城大户人家里去做女工，可是谁知他们将我姐姐骗到京城，却把她卖进了青楼！”
老乞丐望了眼秦奋，对着冯边图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把你姐姐卖进青楼了？”
“我们村杜大财主前些日子到京城收账，说是在一家青楼看到了我姐姐。”冯边图说着便抬手指着对面方才他被打的地方，道：“就是那一家！”
老乞丐见状忙将冯边图的手摁了下来，道：“别乱指！还想挨打啊！”
冯边图看了眼老乞丐，委屈的说道：“我娘让我来找姐姐带她回家，可是我去那家青楼，那个胖女人却说我姐姐没在里面，还让人把我轰了出来，我跌出门就撞到了那位公子。就这样，我不仅没找到姐姐，还白白挨了顿打。”
说话间，酒菜上桌，老乞丐对着冯边图微微示意，冯边图盯着满桌酒菜使劲的咽了咽唾沫，好不容易才挪开视线看着老乞丐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都给我吃？”
老乞丐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冯边图想了想还是垂着脑袋，双手搓揉着衣角，偷偷翻眼看着老乞丐说道：“我身上没有银子。”
“不要你银子！”老乞丐瞪了眼秦奋，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些酒菜是这位大爷请你吃的！”
“真的？”冯边图激动的看着秦奋，嘿嘿一笑，伸手便扯着烧鸡一股脑的往嘴里塞，末了口中不还望连连道谢。
“秦大爷，这人也救了，饭也请了，咱是不是能回了？”
秦奋看着依旧冷嘲热讽的老乞丐，撇嘴笑了笑说道：“老玻璃，至于吗？”
“哎！这事你别问我！”老乞丐忙摆手说道：“刚刚瞧那一个个小娘们瞅你那发-浪的眼神，你多威风啊！你多耀眼啊！那白面小子虽然不像个善茬，也不对我胃口，可人家认识你秦大老爷啊！说不定跟你还是朋友呢！”
“别闹！”秦奋等了眼老乞丐说道：“什么发-浪的眼神？那明明就是爱慕！”
“对！爱慕！”老乞丐撇过脸竖起了大拇指，道：“恨不得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就有些夸张了。”秦奋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但是毕竟小爷颜值摆在这了，小娘子动点春心常理之中。”
“滚！”老乞丐龇牙咧嘴满脸恶心：“这小子怎么办？“
秦奋看了眼冯边图，听闻老乞丐如此问，心中倒还真是有点想法。
冯边图家在益州，前来京城寻找姐姐，现在连饭都没得吃，银子就更别提了。而现在秦奋和老乞丐着手酿酒坊，正是用人之际，这冯边图老实巴交一人，若是能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帮手。
毕竟秦奋有恩于冯边图，相较于雇佣关系的工人家丁，冯边图靠谱太多。
想至此，秦奋看着胡吃海塞的冯边图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冯边图听了秦奋的询问，忙擦擦嘴说道：“我娘本来身体就不好，自从听了姐姐的事更是火上浇油。我这要是不把姐姐带回去，估计我娘都不一定能活！”
“那这样，吃完之后你跟我走。”秦奋笑了笑说道：“接下来你就帮我做事，我给你银子。这样一来，有空你还能找你姐姐。”
冯边图顿时满脸激动，可想了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我我除了一把力气，其他什么也不会，这样，你你也要我做事？”
秦奋笑着说道：“要的就是你的力气！只要你用心，不会的可以学。”
听了秦奋的话，冯边图高兴的连连点头说道：“用心！我一定用心！在我们村，谁家有农活干不完什么的，都雇我去干！我有力气！”
“这样就行了。”秦奋看了眼老乞丐说道：“明天开始，就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让他去做，你也省点心。”
老乞丐撇了撇嘴，道：“讨好我？”
“算是吧。”
“那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秦奋与老乞丐相视一笑，只顾埋头吃饭的冯边图看了看两人，也是傻傻的跟着笑了起来。
秦奋吩咐王妈让裁缝铺直接将衣服送到西郊宅院，便和老乞丐冯边图离开了三牌楼。
二楼僻静的闻香阁，一位男子披着素色披风站在窗前，脸色惨白，手握手帕轻轻的附在嘴边，口中咳嗽连连。晚风入窗，男子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摇摇欲坠。
房门轻轻被推来，来人看了眼男子单薄的背影，合上纸扇微微抱拳：“刚刚为什么让我停手？”
男子转身，一张俊秀却病态的脸映入烛光，正是东方年，而来人，便是玉面公子。
东方年微微抬手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对着一旁的侍从挥了挥手，待侍从离开方才缓缓坐下，看了眼玉面公子，轻声说道：“早就和你说过，身在长安低调行事。”
“既然他就是秦奋，我更应该会一会他！”
“你们迟早会交手，但不是现在。”东方年缓缓提壶斟茶，斟满却不饮，抬眼看着玉面公子说道：“长安这潭浑水，足以吞下任何人！他入了长安，便终将难做清流。既然如此，我等他。”
玉面公子微微皱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东方年，想了想还是问道：“天下能人辈出，你为何偏偏对他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东方年自顾一笑，口中却猛然一阵咳嗽，抬手止住意欲上前的玉面公子，缓了缓说道：“他还不够资格！”
玉面公子看着东方年，心中悠悠一叹。
这个男人虽然弱不禁风，可是他知道，天下才俊，无人可出其左右！
“既然如此”玉面男子想了想说道：“我不明白。”
“自古至今，同仁为谋。单单秦奋，不足为虑。”东方年终于端起茶杯，苦茶微凉：“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李开元入静音观，秦奋紧随其后。三人为谋，一个天下第一才女，一个游历十年的老贼，小卒可过河。”
玉面公子想了想说道：“既然秦奋是卒子，又何必等他过河？”
“小卒过河，将危。”
东方年轻轻摩挲着腰间一方通体晶莹的碧玉，微微眯着眼帘，嘴角的弧度耐人寻味。
“楚河汉界，我等他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