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柳停云已经记不得这场欢迎会, 究竟是以何种方式结束的。
不过他在清晨中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从梦里叫醒，抬头一看时钟，已经过了八点三十分。
原本以为是叶榆市提供的客房服务, 他痛苦地揉了一把脸以后，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开门。
怎想到门口的那一张脸映入眼帘, 原本睡眼惺忪的柳停云顿时就怔住了——
那是一张并不年轻的女人的脸。
女人的皮肤很白，黑色长发的发梢尾微微烫卷, 用烟灰色的眉笔描出又细又自然的曲线。
岁月让她的皮肤松弛，尽管注意保养，但是四十来年的风霜依然在不经意间门攀爬上了她的脸颊，不过也依旧看得出这个女人年轻时美丽的模样。
柳停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可是他还是在第一眼就将她给认了出来。
哪怕她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停留在了年轻的年岁，哪怕她从未以这样一副姿态在他的面前出现过。但是在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 柳停云依旧在第一时间门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因为她是他的妈妈。
在他七岁的时候，在端午节的一场车祸中抢救无效当场死亡的妈妈。
柳停云的母亲余昕蕾是一个典型的，南方的小个子女人。爱干净，富有情调，懂得生活, 温柔的外表下却有着不弱于任何人的要强性格。
她离开柳停云的时候才不到三十岁, 而现在十八年过去了, 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有着些许皱纹, 但是依旧精神十足的中年妇女。
十几年的时间门可能令一个人的外貌发生改变，但是究其根本, 一个人的本质却是不会有任何变动。
趁着柳停云愣神的空档, 余昕蕾便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服，一边丝毫不留情面地训斥道：“你都这么大个人了，究竟怎么回事？长到这个年纪, 连早上起床都要人过来催你。”
“你再看看外面的天气，已经都要十点了，太阳都要升到正当中了——还不快点去把房间门里的窗帘给我拉上，打开窗户给里面通通风？”
柳停云下意识地‘哦、哦’应了两声，然后就走到房屋的另一边去拉遮光性极好的布艺窗帘。
他路过闹钟的时候，又朝着电子屏上看了一眼：
——[8:43]
夸大起床时间门估计就是东联邦某些地区父母的通病。
只要过了八点半就四舍五入等于九点，既然时间门已经到了九点，那可不就近乎于十点钟了么？
随着窗帘‘刷拉’一声，清晨明亮的阳光照进了室内，柳停云打开窗户，窗外的玉兰花很香，给人清新爽朗的感觉。
他昨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漆黑，这又是一件此前没有注意到的事。
白玉兰树的树梢上停着一只圆润可爱的白色小鸟，正在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室内的状况。
而余昕蕾见状，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作为年轻人，精气神要焕发出来才好……”
“还有，我已经做好了早饭，你自己收拾整理一下，然后赶紧出来吃饭吧。”
——
柳停云换好衣服，下楼吃饭的时候，余昕蕾已经将早餐摆放在了餐桌上。
此外客厅里相对于昨天晚上，更是添加了一大束极香极香的香水百合。
百合的花瓣极白，开得也极其旺盛，在花瓶里柔和地舒展着姿态。除却用作装点的青色花苞之外，每一朵都在盛放，绿色的枝叶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这回所吃到的早餐就不出柳停云的所料了，是牛奶、面包，还有记忆中由黑豆、红豆、绿豆、黄豆、莲子各种豆类所煮成的没有一颗米，也见不到一滴水的养生粥。
柳停云的妈妈余昕蕾是一个狂热的养生爱好者，她坚信药补不如食补的说法，但她的手艺确实不行，对于做饭的所有认知都建立在养生菜式的基础上。
总而言之在七岁前，他们家里的饭几乎都是由爸爸做的。当别的小朋友上了幼儿园，高高兴兴地说中午的菜有一种妈妈的味道，柳停云都会觉得疑惑。
……如果妈妈的味道就是能够把人牙齿硌掉的莲子，为什么还会有人觉得怀念啊？
青笋炒肉，梅菜扣肉，清蒸鲈鱼，还有炝炒土豆丝。
这些确实都是柳停云喜欢的食物，但是当待在家里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的那个人换成母亲，那么就只能意味着今夜的菜式可能有点大事不妙。
所以他当时才会觉得章鱼经理给自己的美梦有一些错乱和虚假。
柳停云吃饭的时候，余昕蕾正坐在一旁玩手机。
十几年前的移动电话还是老旧的翻盖款式，现如今的手机已经进入了没有按键的触屏时代。
余昕蕾摆弄得有些吃力，但是她才四十多岁，一切都可以活到老学到老。
“这个东西呢……尤其方便。”
她打开一个app给柳停云看：“之前□□的工作人员已经跟我说过了，有什么需求可以在这上面下单，然后一个小时内他们就会送货上门。”
“尽管拨打城市热线效果也是一样的，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不如在这上面的要好。毕竟有图片呢，可以在各种货物商品之间门对比看看。”
余昕蕾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家里本来没有吃的，面包和牛奶还有五谷杂粮都是他们专门送过来的。只是我还没有弄懂这个东西究竟该怎么操作，选择商品，然后结算，选收货地址——”
她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显然是忘记了下一步的操作。
于是柳停云说：“最后提交订单，然后付款。”
余昕蕾又往购物车里加了一束花，这回是渐变色的月季，粉调中带着点偏橘的色彩，像是晴朗天气时候的晚霞。
如果说叶榆市在末世之前究竟以什么闻名，那估计就是宜人的气候和各种各样美丽的花朵。
作物在这里随手抛在土地里就能生长，在其他地方昂贵的鲜花在这里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这里曾经被誉为‘春之都花之城’，一个无比理想的宜居城市。
余昕蕾在下完单以后，脸上明显多出了几分高兴：“啊呀，不错，果然还是这里好。我早在以前就一直想和你父亲来这里旅游了，可是你父亲总是忙得脱不开身……”
“不过，我好像没有看见付款这个步骤，它就直接说正在配送中了。”
余昕蕾把手机递给柳停云看，柳停云尝试了一下各种操作，发现果然直接跳过了支付界面。
他想起之前基地首领魏坛所说的话，他说——“这里是理想的城邦，人类最后的秩序之所，梦与安宁以及丰饶之都……所有的一切都是免费的。”
而柳停云绝对不会这么天真的相信这些人的话。
不过这个城市里所发生的的一切事都有够奇怪，譬如说他面前这位早已经离开他很久的母亲。
“那个……妈妈。”
他很久都没有叫出这个称呼了，因此面上显得有些不自在。
但是柳停云还是努力去克服这种不适应，他斟词酌句地说道：“妈妈，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吗？”
“怎么来到这里的？就是普普通通就来到这里了啊，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
余昕蕾回答说，不过这时候，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疑惑：“说起来也有些奇怪，我的记忆里还停留在小云你七岁那年，我们带着你从爷爷奶奶那里回家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你才这么小……”
她伸手比了一下高度，手掌虚虚地在桌子前浮动了一下，恐怕还没有到餐桌的程度，柳停云觉得这个形容似乎有些夸张。
“但是一转眼，你竟然一下子就长得这么高了。”
余昕蕾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柳停云今年一十五岁，正是青春好年华的时候，所以哪怕经历了末世的一番磋磨，模样也算不上寒酸潦倒。
她把手放在下巴上，颇为挑剔地上下扫视了一眼，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似乎满意于亲戚朋友中‘长得最像自己’的儿子，在这些自己没有记忆的岁月里没有长残。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到你的爸爸呢，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你爸爸的性格就是那样，只要一出门，就总有找不到他的时候，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和朋友一起逛街……想要让他拎包就是一个笑话。”
柳停云从母亲的口里听到了一些以前自己从来都不得而知的新鲜消息。
相对于经理那种有些错乱的幻境，目前出现在他以前的一切都太过过于真实了。
对他和父亲向来挑挑拣拣的母亲，以及和童年出奇一致、令人感到无比痛苦的豆类养生粥。
他吃了两口就觉得今天的早餐有点噎嗓子，又不敢把自己的异样直接给体现出来，否则想当然又会遭受一通批评。
柳停云只好假装没有察觉到母亲话里话外对父亲的不满，心里盘算着待会去办公大楼质问一下工作人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又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应付母亲的疑问：“你说爸啊，爸他最近出差了，好几周都不会回来。”
余昕蕾一听这个消息，眉头又轻又缓地翘起来：“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可能给你说过，不过你忘了吧，”柳停云十分自然地回答说，“你在十几年前出了一场车祸，从此之后记忆力就一直不大好了……我们家就是为了让妈妈你好好养病，才特意搬到这里的。”
和刘俊诚做了一段时间门的队友，他觉得自己胡说八道的水平也跟着上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