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和众人假设中的艰难奋战不同，赵归明现在的处境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轻松。
他把先前盛气凌人的丧尸王捏成了一团烂泥，放在手里拎着，一瞬间便到了避难所外的一栋废弃的大楼中——
不是赵归明不愿意成全这位丧尸王的面子，多和他装模作样地周旋一会儿，只是以速度著称的风系丧尸在他眼里实在是慢得可怜。
如同方才学会展翅的雏鸟，教他如何有耐心地陪它嬉戏呢？
况且他可以直接命令它们停手。
赵归明落在地上的时候，随着丧尸王的退场，反而有几位四阶丧尸紧随他们的脚步来到大楼，好似炮弹一样落在地面，一时间停止施工的大楼四处都是弥散的烟尘。
然而赵归明却并没有将丧尸们的包围放在心上，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停下。”
原本躁动不安的尸群顿时停了下来，仿佛被定格住的放映机一样，大楼里又恢复了末世来临后的死之寂静。
“顿首。”
赵归明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蕴含着不容违背的意志。
丧尸们屈从在他的命令之下，不约而同地俯首系颈，整层楼的地面承受不住如此的重量，仿佛被擂动的鼓面呜呜不休。
“自戕吧。”
一种无言的恐惧终于在丧尸之间弥散开来，它们的身躯从头至尾仿若朝圣一般紧紧贴合着地面。
五秒之后，身型庞大丑陋的怪物们都好似烟花般倏而炸开，楼层之间只剩下一股徜徉的淡淡猩红血雾。
解决完不相干的闲杂人等以后，赵归明终于可以好好地与这位丧尸王谈一谈了。
相对于忠心耿耿敢以性命相搏的属下，被挟持的王者此刻反而出人意料的缄默。
赵归明本要将它扔在地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又伸出拇指帮它擦去脸上刚刚沾染的血痕。
全程桀骜不驯的丧尸王如同猫儿一样乖巧，赵归明并没有遭遇到像样的抵抗，这是他在打算聊天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情形。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了？”
“我想不通。”丧尸王如实回答，“我只是想不通您为什么要藏身于人类之中。”
和那些思维迟钝的，体察不到上位者威势的粗笨的丧尸不同，在知晓到眼前这个‘人类’本来状貌的那一瞬间，它便意识到赵归明无疑是最高等，立于顶点的存在。
他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起点，也是所有生灵的终点。
他既是所有初生生命的来处，也是所有旧有生命的归途。
丧尸王被这样一份绝对的强大给彻底压倒了，它全心全意地为赵归明的存在惊叹，由内而外地生出崇敬。
它心甘情愿地拜服在对他的深深的恐惧之下，由衷地为其感到心神折服。
如果可以，它愿意让赵归明的意志贯彻己身，愿意成为他所驱遣鞭笞的驽马，为他所想为他所欲肝脑涂地，直至它的生命迎来终结的那一刻。
“人类是多么低劣，多么卑贱，在进化中被抛弃的物种，您为什么要隐藏在人类之中？他们既不知晓您的光辉，也不曾为您的照耀感知荣幸，您的恩泽洒在他们身上，就像是甘露落入了沙漠里，结不出任何甘冽的果实……”
普通的丧尸模样瘦骨嶙峋，因为生前的皮肉被同伴啃食更是显得丑陋。
但是平心而论，这只丧尸的模样并不惹人讨厌，它的外貌已然近乎于人类，强健的身躯为它的凶猛迅捷打下基础，漂亮的尾骨亦是一种刺穿猎物的利器，流畅的身形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强壮而有力，它无疑是捕食链上最顶端的狩猎者，为夺取猎物的性命而生，异于常人的部分带着极端危险的锐利，反而契合了人类学中的美感。
它卑躬谨慎的言语和它前倨后恭的神色形成巨大的反差，而赵归明因为它的话语突然来了那么一点兴趣。
“怎么说？”
他抽开办公桌旁的椅子，长久无人往来的室内布满尘埃，丧尸中的王者朝着赵归明垂首，刹那间整个室内的装潢都仿若焕然一新。
“便利的异能运用。”
赵归明评价了一句，然后坐在椅子的上面，右手斜斜地支棱起他的头：“所以，你说人类是被抛下的物种，这又怎么说？”
“因为人类很弱。”
确实很弱。
赵归明打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手册写了满满一整页，对人类的认识又有了新的进步。
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而且胆子还很小。
不过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赵归明同意丧尸王的观点，他已经开始无聊地去翻文件夹里的东西：“蜗牛很弱，猴子很弱，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生物都弱透了。”
“但是它们的种族都不约而同开始了进化。”
丧尸王对赵归明毫无隐瞒，它对于人类的鄙视也毫不掩饰。
赵归明本来以为它会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生物都是低贱的生物，可是它却并没有，这让他对丧尸王的评价中多了几分客观。
“虽然它们前期的进化相较于丧尸要缓慢，可是依旧和我们构成了末世中的变异生物这一群落，而人类之中的落伍者要远远高于其他的种族。
那些落伍者不适应在如今这个世界生存，我们已经进化出了异能，人类的强化者数量则比进化出异能的丧尸更加稀少，但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甚至只能胜过刚刚度过初生期的丧尸。”
“不能进化的人类是弱小的应当被淘汰的物种，即便他们没有被我所率领的尸潮所清洗，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也不会长久。过不了几年，这片土地上就只会存在强于他们几千几万倍的变异生物。
人类注定无法像是以往那样驯服牲畜获得食物，所面临的的处境就像是被他们曾经赶进动物园里无力自我生存的猴子。”
“甚至即便靠着自然的馈赠，布满危险的荒郊野外也不能算作他们的净土，因为他们是全方位的落后，百年后进化过的雀鸟对他们也算需要严阵以待的猛兽。”
丧尸王的话其实不无道理。
人类的城市就算大部分已经沦陷，尚且还可以退避荒野。目前依靠热武器的力量，局面看起来还未显得进退失据。
但这只是步入末世的第二周，生物进化的速度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灾难电影中的预估。
强化者的珍贵只在于一朝的觉醒可以抵得过士兵训练多年带来的身体素质，而现代科技的发展本来就攻击重于防守，但目前的四阶丧尸就已经能够抵御大部分爆破武器。
更遑论进化出了丧尸王这种破坏力堪比天灾和导弹，凭借个体的力量足以摧毁整个城市的丧尸。
人类很弱。
这是赵归明第一次确切地从其他个体的角度上感受到这样的事实。
人类的确在进化中被抛下的生物。听闻这个消息以后，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怜悯。
可是那样的话……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