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玉折（完）
九月初，残夏的热浪拂过麦田，将麦穗吹得金黄。
夏油杰正在咒术高专的图书馆里翻找着古籍，旁边还有一个刚出差回来的五条悟。
五条悟整个人都躺坐在椅子上，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极其开放地大张着，他仰着头，一本书盖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的，翻这么久了，连一个长得像的咒印都没有。”由于脸被书挡住，五条悟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夏油杰环视了一周被他们随意放在地上的古籍，手中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歇，他叹息道：“这么多本书，总有一本是有的吧？”
“吱嘎——”
图书室的大门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二人默契地同时转过头，穿着白衬衫的后藤唯就这样站在了门口。
“都这么看我干嘛？”后藤唯挥动着自己的手扇开那些飞舞的尘埃，慢悠悠地踏进了图书室，闷热的房间让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还以为是谁呢。”五条悟一把将手中的书扔到书架上，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原来是我们的无良前辈唯啊。”
他又再次提起了这个称呼。
不得不说，后藤这家伙其实一直都挺靠谱的，不过五条悟有时候就是想和他对着干，谁让后藤说他是个臭屁小鬼。
夏油杰、五条悟、七海建人没有任务的时候，就会到图书室内翻一翻那些记录着咒术界知识、结界术的古籍。
高专的书没有教怎么诅咒别人的，他们这样也许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高专的书大部分都是其他咒术世家分出来的没什么用的废品，真正有用的东西早就被他们自己收好了。
后藤唯眼睛扫过地上胡乱摆放着的书籍，心中冷漠地想道。
连忌库里的咒具除了高专的人自己缴获的以外，都是用剩下的。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极了。
“悟要不回五条家看看？”后藤唯找了个椅子，掏出纸巾认真擦拭着上面的灰尘，脸上还挂着他常用的眯眯眼笑容。
五条悟撑着头，将自己的腿交叉着搭在桌子上，手中把玩着自己的墨镜，听到后藤唯这个建议，他甚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别提了，上次回去居然还让我去相亲，那群老东西是不是疯了啊，我这样风华正茂的美少年，干嘛这么早就要踏入婚姻的坟墓。”
上次——也就是一个月前，五条悟带着找书的想法回到了家族。那群上了年纪的长老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像是怕他早亡一般，给他安排上了相亲的戏码，一个接着一个的女人被他们推了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盼望“六眼”的血脉能够立马传承下去吗？将女性作为生育工具，这种事情五条悟还干不出来。况且，他对这些情情爱爱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不过呢，我倒是发现了一本有趣的书。”五条悟伸出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是关于千年前的事情哦。”
“但是——这本书都是用汉语记录的，看不太懂啊。”说到这里他有些不爽。
日语是由汉字演化而来，虽说现在仍能在一些句子里看见汉字，但事实上，汉字对于霓虹人来说是一门外语了。
看不懂的文字，读不通的断句。
五条悟依稀能看出是千年前的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后藤唯好奇地挑了挑眉，坐在了忙碌着看书的夏油杰身边，“带过来了吗？”
五条悟的动作有那么几秒的迟钝，他挠了挠头，迟疑道：“好像放在了这堆书里？”
“我刚才丢哪里去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丝烦躁。
明明还放在自己身边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并且自己也忘记将它放在了哪里，这很不对劲。
五条悟想，拥有六眼的他脑子并不傻，记忆力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这其中有古怪，但书又不会长腿，怎么可能会自己跑了？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在这三人之间突兀地响起，五条悟和后藤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夏油杰身上。
夏油杰放下手中的古籍，从裤兜里翻找出自己的手机，刚接通电话，辅助监督温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夏油术师，你好，我是你的新辅助监督贺十贤人。‘窗’受到‘舊■■村’委托，要求派遣咒术师调查村民失踪并离奇死亡的原因，请问现在你方便吗？”
听觉异常灵敏的后藤唯抓紧了自己的衣角，非常不礼貌地代替夏油杰接过了手机。
到了剧情转折的地方，该我上场表演了。
“学长？”夏油杰轻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后藤唯对着夏油杰指了指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籍，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低哑着嗓音回答道：“当然方便，你在高专外吗？”
“是的，夏油术师，我在筵山山麓结界等你。”后藤唯挂掉电话，站起身来，与夏油杰相似的脸上挂起了优等生般的笑容，是模仿的夏油杰。
“杰，悟，你们留在这里慢慢找书，等我做完任务回来呀！”他的声音轻快又愉悦，“想要什么伴手礼吗？”
五条悟举高自己的手——“甜的就行！”
夏油杰瞥了眼此刻神经大条的五条悟，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语气都是平淡无力的，“和悟一样吧。”
为什么学长突然要帮我做任务？虽然但是总感觉不怀好意啊。
踏出图书馆之前，后藤唯深深地看了两位少年一眼，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去了。
抱歉，我不会再回来了。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吧？
筵山山麓
贺十贤人看着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慢悠悠地从鸟居里走了出来，那一撮刘海让他双眼眯起。
没错了，是夏油杰。
他打开车门，自觉地坐上了驾驶位的位置，通过后视镜可以清楚地观察到青年坐上了后排的座椅，表情温屯。
下一秒，他便和青年对上了视线。
“咒术界已经黑暗需要压迫病人了吗？”青年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疑惑。
贺十贤人启动轿车，笑眯眯地回答道：“没关系的，再过两天就要拆线了。这次可是大病痊愈后我的第一次辅助监督任务，还请夏油术师多多关照了。”
坐在后排的青年低笑了一声。
“以后贺十先生可要同我好好相处呢。”
后藤唯当然觉得好笑了，脑花站在他面前说大病初愈，还要让他多多关照，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贺十贤人瞥了眼后视镜，刚好瞅到了青年眉眼低垂，嘴角带笑的模样，他手握方向盘，嘴边也跟着扬起了一个笑容。
目标入局了。
贺十贤人将车停在舊■■村村口处，走下车，面向青年，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到了，夏油术师，我将会在呃！”贺十贤人瞪大眼，破碎的铁片直接插入了他的脑门。他飘忽的视线落在了青年勾起的嘴角上，紧接着，被缝合在一起的脑门便被那锋利无比的铁片撬开，露出了无法施展术式的本体。
“啊，果然，不管怎么看都会觉得超——恶心啊。”青年恶劣地搅了搅，被刺伤的脑花溢出了透明粘腻的液体。
“你是——”长满利齿的嘴巴吐出了恼怒的话语，“后藤唯！！！”
他并不担心男人会将他杀死，他的特性就是不死，除非后藤唯一直将那个铁片插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处可逃。
“啊呀啊呀，被你发现了呢。”后藤唯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口袋，有些嫌弃地将脑花装进了袋子里，破碎的铁片就这样被他塞进了脑花里。
“贺十先生，你太相信自己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会代替杰过来啊。”后藤唯将装着脑花的口袋团吧团吧塞进了包里，听着脑花憎恨的骂声，他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走进了这座曾出现在他梦里的小山村。
长相熟悉的村长讨好地迎上，后藤唯竖起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前。
“嘘，不要用你那肮脏的思想来玷污我。”
这种本来就会在剧情里发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也没有关系吧？做绝一点，他们就能安心把我杀掉了吧？
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什么？”
血色宛如炸裂的烟花，将这座偏僻的小村庄整个笼罩了进去。
“轰——”
房门被轰碎，阳光透过这片茂盛的森林降落在这间黑暗的小屋内。
两个被关在牢笼中的女孩呆愣地看着被怪物簇拥着的男人，害怕地缩在了一起。
“美美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金发的女孩强忍着心中的害怕，挡在了黑发女孩的面前。
后藤唯的脚步声在这间安静的木牢里响起，步步都落在了女孩的心上，让她们愈发紧张。
男人不染一尘的白衬衫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干净又清爽。他蹲下身，揭开关着两位女孩的笼子，脸上的笑容悲悯得宛如神明。
“你们自由了，女孩们。”
两位孩子瞪大眼睛，男人的形象瞬间变得伟岸起来，菜菜子试探性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温和的笑容，迟来的泪水渐渐盈溢了整个眼眶。她拉起美美子，对着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正巧这时，男人伸出了手——
“要一起开始逃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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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
2007年9月■日舊■■村
咒灵祓除任务，担当者［后藤唯］
失踪五日未有联系
经确认，共113人死亡
辅助监督贺十贤人被残忍杀害
根据对现场残秽的分析，断定其为后藤唯咒灵所为】
【根据咒术规定第九条，后藤唯叛逃，视其为死刑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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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看着被夜蛾正道拿下来的公告书，紧抿着嘴唇，捏着这张薄纸的手用力到了颤抖的地步。
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是说要带伴手礼吗？
为什么就成为了死刑对象了！？
“我才不相信！！”五条悟撕碎那张书写着后藤唯罪行的纸，瞳孔紧缩，嘴角下垂，“那个家伙明明是最坚持以律法解决问题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夜蛾正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沉郁道：“事情确实是这样，唯虐杀了贺十贤人，杀光了那个村里所有的人，现在下落不明”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现在却成为了咒术界的叛徒。这是怎么了？
他明明拥有光明的前途，为什么要选择那条不归路？
夜蛾正道也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夏油杰松开手，任由它飘落在地。
一张纸就这样决定了后藤唯的性命，他无法接受。
是最关照自己的前辈，是与自己宛如兄弟的前辈，是在自己苦闷时开导自己的前辈、是同自己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的前辈。前两天还在一起吃着高田马场的川菜，今天怎么就成了高专的叛徒？
“怎么可能……”
“我要亲自问他。”五条悟咬着牙齿，额角爆出道道青筋，他转过头看向低垂着脑袋一脸阴郁的夏油杰，眼中出现了坚定的神情，“我要找到他！”
夏油杰抬眼，与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两位少年此时目标达成了一致。
“别冲动。”夜蛾正道阻拦道，“现在他的行踪我们并不知晓。”
咒术界有派人去他租的那间公寓去搜寻过，除了灰尘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
管理那栋楼的中介说他四天前就退房了。
“况且……之前他也做过诅咒师。”男人的声音低沉，“是我邀请他来高专的。”
夜蛾正道的脑子里浮现出少年脸染鲜血与咒灵搏杀的模样。他闭上眼，缓慢道：“他现在是特级诅咒师后藤唯，是我们的敌人了。”
“保不齐，他就会对你们出手……”
“我相信学长。”夏油杰半阖着眼，淡淡道，只不过牙齿摩擦的声音过于明显。
后藤唯不是说法律是他心中的正义吗？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夜蛾正道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离开了教室。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家入硝子看到的便是两位同期咬牙切齿的表情。
“怎么了？”她走到夏油杰桌前，捡起了地上的纸张，上面所写的文字她全都认识，合在一起却怎么都看不明白。
少女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合拢，面无表情地看着纸上的文字，过了好一会儿，她将废纸团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谁写的？一点也不好笑。”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眼睛扫过两位保持沉默的少年。
假的吧？那样温柔的前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今天可不是四月一日！！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青年叼着香烟一脸不适的模样。
是那个时候吗？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吗？
“……怎么都不说话了？”她低声发问道，“今天是四月一日吧？”
两位少年拍了拍她的肩，沉默便成为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选择。
让人无法接受的，反而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