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玉折（二）
“所以说，你是来找悟的？”
夏油杰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放松地搭在自己的腿上。
九十九由基刚才说了很多东西，讲的都挺有道理的，但是后藤唯提前告诉了夏油杰不要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比起刚认识的九十九由基，还是照顾自己很久的前辈更可信一点。
她刚才提到了之前三人雇佣过的“禅院甚尔”，又说禅院甚尔陷入了昏迷，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的又只有他们三人，不过五条悟是被禅院甚尔打得最惨的，被一手刀劈晕的夏油杰没有亲身体验挨打的滋味。
因此，她才解释说自己本来是找五条悟的。
“对啊，很不凑巧，他不在。”女人耸了耸肩，遗憾直勾勾地摆在了脸上。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对禅院甚尔也陷入了昏迷这件事很好奇，而且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道声音在说，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不仅仅是这两个人。
“对了，等五条同学回来了，你记得帮我给他打声招呼。”九十九由基站起身，掰着自己的肩膀放松了一下，“希望同为特级术师的我们能够和谐相处。”
夏油杰勾起唇跟着她一起站起身，“到时候我都会转告给悟的，我送你吧。”
他们来到了高专结界外，女人戴上自己的头盔，扣好系带，见他那副思索的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扬声道：“对了，不要介怀于那次失败的任务了。”
夏油杰疑惑地看向她，细碎的头发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刚才并没有因为那次任务失败而难受，并且失败也是他们早就知晓的事情。为什么九十九由基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似乎是他们有另外一个星浆体又或者说是有新的星浆体诞生了，总而言之，天元很安定。”女人启动自己身下的机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飞驰着离去。
“另外一个星浆体？”夏油杰眼中出现了一丝明了，“怪不得我们失败了却没有处罚。”
不过还真是不爽啊。
咒术界高层，真是一群腐烂发臭的老橘子。救下了一位少女，另一位少女又被推入了火坑。自己所做的也是那种治标不治本的工作，真正需要得到改|革的，还是高层那群烂人啊。
夏油杰冷着脸，将九十九由基对他说的话全部都告诉了远在国外的后藤唯。
后藤唯那边正好是早晨，阳光穿过密不透风的楼房稀稀拉拉地洒进巷子中，形成了一道自然的分界线。他站在黑暗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上的的消息，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夏油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是不是说明，夏油杰并没有被九十九由基忽悠住？不过九十九由基怎么什么都给这孩子说，护送备用星浆体的术师是我这件事算了，高专除了我和夜蛾没人会知道的。
后藤唯合上手机，抬起头望了望巷外的阳光，转过身往小巷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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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泥泞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一辆身形流畅的黑色轿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它停在道路一边，车门被打开，两位黑发少年与一位金发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油杰站定在一旁，扫了一眼路边那郁郁葱葱的树林，托着下巴思索着。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三重与奈良的交界处，一个很偏远的村庄。偏僻，代表这个村庄中可能有神道教的信仰，而信仰这种东西，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高级咒灵的产生。
确实是很危险。即使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说只是一次毫无难度的二级咒灵讨伐任务，但这种偏远地区只会增加“窗”的判断难度，导致判断失误，进而让做任务的咒术师受到重创。
群山环绕，茂密的枝丫交错纵横，将灼热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山腰处草制的屋顶。
右侧的驾驶位下来一位身材姣好的女性，她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搭配深色包臀裙，脚蹬一双黑色高跟鞋，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为红棕色。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夏油杰看着漆黑的帐从天而降，将整个山村都笼罩了进去。
“灰原术师、七海术师，需要讨伐的二级咒灵就在山腰的那座村庄里，请你们小心。”
“好的！知道了。夏油学长，夜庭小姐，我们就先进去啦！”灰原雄对着站在账外的夏油杰和那位辅助监督挥了挥手，拉着七海建人一同进入了账中。
“提高警惕！”夏油杰抬手在嘴边做扩音状，“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从账中出来，我会替你们解决。”
让他们二人就这样进去，夏油杰并不是很放心。
“知道了！！”
夏油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环视一周，草丛中一个石像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个石像浑身都是青苔，并不是常见的婴儿模样，而是面生胡须有种圆滚滚大肚腩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挺有福相。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转过头看向那名辅助监督，格外严肃的表情让她有些不安。
“怎么了，夏油术师？”辅助监督转头看向他，自然垂下的手不由得紧张地握成了拳头。
她并不认为这次任务有什么困难的，如果这位年轻的特级咒术师要来掺合一脚，减轻她的负担，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也说了，让那两位年轻的孩子自己做任务，勘察围剿被“窗”发现的咒灵，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赶快出来。
安全的程度对比之前高了不少。
“我进去看看。”夏油杰吸了口气，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油杰快步往账内走去，手指微动，那只遥鲲咒灵就被他召唤出来，没有理会身后辅助监督的惊疑的话语，直飞上山腰。
真是任性啊。
夜庭瑶叹了口气，停住脚步。
账内，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还在上山的路上。
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要上来吗？”
他们齐刷刷抬起头，丸子头前辈正坐在他的咒灵上笑眯眯地俯视着他们。
“哇，夏油学长！！”
“夏油学长不是说让我们自己探查吗？”七海建人冷不丁开口问道。
“因为在外面发现了一些东西，特此进来帮助你们，而且”夏油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两只狭长的双眼斜瞥着下方，“唯学长托我照顾你们，要是你们出了什么问题，我可就丢脸了。”
“……”
七海建人沉默了。
为什么他们出了问题夏油杰要丢脸啊，难道这就是中二少年的面子问题吗？
灰原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七海建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转而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你在不好意思什么啊！！
二人坐上了夏油杰新召唤出来的咒灵，一路往上。村子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来的“沙沙”声，安静得让人心焦。
七海建人站定在村口的小路上，警惕地环视一周，将背在身后的咒具握住。
灰原雄靠在七海建人的身后，提高了警觉，他手中同样也握着一把咒具。
“呼——”
夏油杰跳下咒灵，疑惑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还没有进村就这么紧张了，进去了是不是连脚都会发抖？之前他们俩不都说任务很简单嘛，却又表现出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真是奇怪。
七海建人僵硬的身体稍微放松了那么一些，他放下手，拍了拍灰原雄，冷静地往前走着。
这还得怪谁，一个二级任务特级咒术师都来了，难道还要表现得自己很没有气势的样子吗？
灰原雄蹭到七海建人身边，两只眼睛在扫到村边随处可见的石像时瞳孔一缩，他握住七海建人的手腕，将七海建人往后拉了一把，“七海，小心！”
“咔擦”
伴随着这一声声响，灰原雄被弹飞，落在了不远处，咳嗽了几声才缓缓从地上站起。
“！？”七海建人看着从破碎的石像里钻出来的庞然大物，身体兀的一僵，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
这不是二级咒灵，反而是……一级咒灵！！！
周围的房屋被咒灵压塌，地上堆满了散落的茅草，仿佛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的咒灵嚎了一声，尖锐得让人的耳朵都能感受到疼痛。
夏油杰急忙召唤出虹龙挡在两位少年身前，在看见与石像除了大肚子之外就没什么联系的咒灵时，杀意从他的眼中流露出来。
“窗”连这个村庄有土地神信仰都没有调查清楚，就随便派了自己的后辈前来祓除咒灵，吃白饭的吗？如果他没有过来这两个后辈是不是都要葬送在这里！！
夏油杰并拢双指，一只特级咒灵摇摇晃晃地站在他的身边，淌着涎水冲向那个土地神咒灵，在咒灵的击打声中，灰尘到处飞舞，垮塌了一间又一间的茅草屋。
夏油杰忙跑到刚才被土地神咒灵击飞的灰原雄身边，扫到少年脸上的划痕时，眼神愈发深邃。
差一点、差一点灰原就要……
“灰原！！！”七海建人回过神，担忧立刻爬上了他的脸颊，他左右看了一眼，踉跄着向灰原雄冲了过来，“你没事吧！？”
灰原雄擦了擦自己嘴角边的血迹，咧开嘴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完全没事！”他转过头看向夏油杰，眼神闪闪发光，“夏油学长，今天还好有你在！”
七海建人担心地上下扫视着灰原雄身上的伤口。
脸上大概是被碎石划破了，手上也有擦伤，那些没有暴|露出来的位置上——或者是背部，又或者是臀部，一定也有明显的淤青。
身体内部现在暂时看不出来，但是被咒灵击飞，内伤大概是跑不掉的，况且灰原雄嘴角还有血迹，极有可能的是在半空中不小心咬破了口腔内的黏膜导致的。
“灰原，你明明可以不用拉我的。”七海建人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苦恼道，“如果你不拉我，现在也不会受伤……”
“可是七海就会受伤了呀！”灰原雄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七海建人，“我们是朋友嘛，况且，做任何事情都要全力以赴。”
“咔——”
一根房梁突然从那两个咒灵战斗的方向抛了过来，紧接着，长虫似的咒灵从地底钻出，一口将房梁咬断。
“现在可不是放松时间啊。”夏油杰撇了撇嘴，眼中出现了一丝无奈。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天，是没把我放进眼里吗？而且咒灵就在边上啊，刚才不是还挺机警吗？
“哈哈哈抱歉夏油学长。”灰原雄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握着咒具一脸严肃，“要上了，七海！”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脸上却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说：“灰原，这个咒灵很危险，还是交给夏油学长吧。”
“诶？？难道之后遇到了这样的咒灵，都要交给学长吗？可是学长也会很累吧！？”灰原雄止住脚步，脸上的疑惑不像是作假。
并不是每个时候都会有厉害的术师在身边，万一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身边又没有人帮忙，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而且，追求进步是人的本能。
“现在还是交给我吧。”夏油杰扭过头，土地神咒灵刚好倒在了地上，将好几棵树木都压断了。
因为体型过于庞大，土地神的灵活程度比不上其他类型的咒灵，但凭借单纯的肉|体素质是完全可以吊打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
是一级巅峰的咒灵。
夏油杰眯着眼，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土地神身边，在土地神还没有爬起身时往它眼睛踢了一脚。
“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叫声直冲云霄，躲在不远处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忙不迭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太恐怖了，连声音都会让人头疼的咒灵。
等到夏油杰将它化作了一颗咒灵玉后，两位少年才磨蹭到了他的身边。
“夏油学长太厉害了！”
“谢谢学长。”
听语气就能知道是谁说的。
夏油杰摸出几颗糖来，五颜六色的镭射糖纸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好看的光芒——“任务完成，回高专了！”
欢呼一声后，灰原雄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腹部一阵剧痛，他捂住肋骨旁的位置，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灰原雄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前倾倒。
“灰原！”七海建人揽住灰原雄，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他的手忍不住发抖，心中顿时充满了害怕与担忧。
夏油杰皱着眉头，蹲在灰原雄身侧，眼睁睁地看着少年闭上了眼，红色的咒印从灰原雄额头缓缓浮现。
少年苍白的脸瞬间又恢复了红润，只不过那红色的咒印已经打破了夏油杰心中的平静。
“夏油学长，这是什么？”七海建人伸出手指触碰着灰原雄额上的咒印，眼中的伤痛慢慢被平静替代。
夏油杰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他发现了。
“……”
夏油杰沉默了一秒，脑中闪过了后藤唯微笑的脸颊，他捏紧自己手中的糖果，无力感慢慢涌上了心头。
这是连他无法解决的问题。
“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