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像见鬼了
陆小潼这个年龄，对于“死亡”是很惧怕的。
她不敢想象，三个月之后，那个奇怪的小孩就不在世上了。
她明明和她一般大。
她也想不通，怎么会有父母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反正爸爸妈妈是不会。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那个奇怪的小孩，祈祷一场三个月后的大雪。
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已经有两年没下雪了。
她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前年冬天她和姜文曦在镇上玩，弄掉了大人给的压岁钱，为此她们俩还伤心了好久。
而去年的话，是姜文曦送给她一副防水手套，两人在书上学了很多堆雪人的技巧，结果没用上。
也不知今年会不会下雪。
要是人一年可以过两次生日就好了，这样她一定会向愿望之神许一个，今年下大雪的愿望。
想着，陆小潼走到了门口，院子里没有亮灯，是从文曦家走后，就很少亮过了。
陆小潼向隔壁的屋子看去，窗户里透出微弱橘黄色的灯光。
她会在干嘛呢
会和她一样喜欢看动画片吗
她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因为妈妈经常告诉她，村里那些走了的老人，就是永远睡过去了。
她会害怕的吧！要是她，她也会害怕。
突然，隔壁房屋的门被推开，因为中间的矮围墙很早就被爸爸拆了，所以陆小潼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个和她一样矮小的身影扶着房门走了出来。
不过依旧裹得很严实，她缓缓抬头仰望着夜空。
陆小潼也抬头看去，乌漆麻黑，什么都没有，连月亮都看不见。
一阵冷风袭过。
陆小潼微颤着身子，低下头，将视线放回奇怪的小孩身上。
这一看，把陆小潼吓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倒。
因为她看向她时，才发现她也正侧头看着自己，而那小孩全身上下，只露出了眼睛。
怪慎人的。
陆小潼呼出一口气，再次伸头向前查看。
却发现那小孩不见了踪影，隔壁的房门也紧闭着，像是从来都没打开过。
陆小潼赶忙退回屋里，将门拉了关上，反锁，靠在门上缓了一会。
此刻，她的心跳就和今天跑去操场时一样快。
她好想哭
她，是不是见鬼了。
沙发上的陆妈，察觉到陆小潼的异样，便询问道:“怎么了，潼潼，怎么一脸惊慌的”
陆爸也转过头看着她，用手拍着他和陆妈之间的沙发空隙，说道:“来，潼潼，到爸爸这来”
陆小潼迅速的跑过去，脱鞋，蜷缩在两人中间。
陆妈和陆爸诧异的看着彼此，两人伸手揽着她的后背，将她环在两人怀中。
陆小潼呆呆的看着自己双脚上的乳白色袜子，许久，开口问道:“爸，妈，小孩子是不是能看到一些特别的东西”
两人一头雾水，陆爸并没有反应过来陆小潼说的特别的东西是指什么，连忙应道:“对啊！小孩子嘛，眼里的世界自然和大人的是不一样的，总能看到或者发现一些大人看不到或者发现不了的东西”
此话一出，陆小潼呆若木鸡的抬起头，望着陆爸，再次确认:“真，真的吗”
“真，真的”，陆爸看着他，迟疑的回答道，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了。
陆小潼绝望的扭过头，一下窜到陆妈身上，紧搂着她的脖子，哭咽着说道:“妈妈，你今晚和潼潼一起睡觉，好不好，我害怕”
“好好，好”，陆妈用手拍着陆小潼的背，语气温柔的哄道，眼神犀利的瞪着陆爸。
陆爸下意识的捂住嘴，一脸愧疚。
深夜，陆小潼忽然从梦中惊醒，回忆着刚刚梦里情景
那奇怪的小孩就站在她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无论她头转到哪边，那小孩就站在哪。
陆小潼想跑，却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无数次的闭上眼睛，下一秒发现自己还是能看到她。
就这样，那小孩缓缓将手抬起，动了一下她头上的帽子，帽子没有立刻掉下来，而是在她碰了之后，自己慢慢掀起，随后一股股黑红色的血液从头顶流了下来。
陆小潼开口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随即，那小孩一把扯掉脸上的口罩，面目狰狞的凑到陆小潼脸前。
近距离的看着她，溃烂的皮肤里掉出虫子，然后从脖子处的衣领里再钻进去，嘴角撕拉着一条疤，直到眼睛下方。
她对着陆小潼咧嘴一笑，嘴里好多染着血色的东西掉出，落在地上，陆小潼抬着头与她平视，不敢看地上。
她感觉那些好像是身体里的某些器官
随后，她将手伸向了自己的眼睛，摸了一下，一个像葡萄一样，血淋淋的小球就出现在了她手上，她拉起陆小潼的手，想将这东西给她。
就在快要放到她手上时，她醒了
陆小潼急忙从被窝里伸出紧握拳头的手，除了一手心的汗，什么也没有。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旁，陆妈熟睡的呼吸声。
她闭上眼，强制自己赶紧入睡。
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梦里那恐怖的小孩。
索性她就睁开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
过了许久，眼前一阵恍惚，眼睛挣扎的眨了几下，还是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而是一觉安稳的睡到第二天的大中午。
她拖着拖鞋，走到洒满阳光的院子里。
因为是秋天，太阳并不像夏天一样热得人烦躁，而是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令人心情愉悦。
陆小潼抬起胳膊，用力的伸了个懒腰。长呼一口气后，“舒服～”
侧身看见陆妈只身一人在亭子里织毛衣，便小跑过去在一旁坐下。
陆妈:“醒了”
“嗯”，陆小潼揉着眼睛回到，她今天居然睡到了大中午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妈妈，你怎么不早点喊醒我呢”
“今天是周末，多睡会又没事”，说着，陆妈停下手里的活，帮陆小潼梳理起头发来。
和往常一样，依旧是两根麻花辫，因为这样睡觉时不容易弄乱，有时候好几天不梳头都看不出来，所以上学时陆小潼还可以多赖会儿床。
陆妈:“你快去洗漱一下，妈妈去给你把饭热一下”
“好～”
陆小潼跑回屋内的浴室，从杯子里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准备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低头，还没将牙刷放进嘴里，她就莫名其妙的感觉背后有人，抬头看看镜子，侧头瞟瞟身后，没有人
脑海里再度浮现昨晚的梦境，瞬间令她毛骨悚然。
一手端着杯子，一手举着牙刷，狼狈的跑了出去。
坐回亭子里，不一会，陆妈端着她的午饭走来，放在她面前。
看着桌上，一杯水和一只粘有牙膏的牙刷，陆妈不解的问道:“潼潼，怎么不把牙刷了，再出来”
“刷了牙，吃饭没味道，吃完再刷”，陆小潼低着头，拿起勺子往嘴里扒饭。
陆妈点点头，“有道理！”
吃完饭，刷完牙后，陆小潼坐在陆妈身边写着作业，陆妈依旧织着毛衣。
院外一颗金黄色的大树上，时不时有落叶掉下，一阵秋风袭来，带动着落叶在空中盘旋，随后落在院内，不一会，地上到处都是。
陆小潼快速的动笔写完这页的最后一行字，然后重重的将笔放下，翻页。
看着这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她决定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先休息一会，再继续。
闭上眼，左右扭动着脖子，或许她还可以再伸个懒腰。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陆小潼微微睁开眼。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奇怪的小孩，站在她家门口盯着她看，不，曦曦之前的家。
噢，不！她居然正盯着她看。
陆小潼闭上眼，用手使劲的揉着，再次睁开，确认。
那小孩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歪着头看着她，陆小潼瞟着四周，陆妈不在。
瞬间一下呼吸不上来，挪动着身体，迅速往后退，却因为手滑没抓稳桌子，整个人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又是屁股，她的屁股又再一次遭殃了。
陆小潼没心情顾及疼痛，只想赶快逃走。她因为害怕，腿软，使不上劲，只能再次借助屁股往后退。
那小孩向陆小潼走了过去，蹲下，将手放在她胳膊上，准备将她拉起来。
陆小潼有点诧异，但是看到放在自己胳膊上，一双瘦骨嶙峋，苍白布满血点的手，吓得立马甩开，侧身抱着一旁的柱子。
想喊却喊不出声。
小孩因为陆小潼刚才那下，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从包里摸出手套戴上，眼里充满了愧疚，随后低下头，嘴里像是在说着什么，便埋头哭了起来。
陆小潼见那小孩半天没有动静，便转过身查看。
那小孩居然哭了
鬼好像不会哭的吧！
什么嘛，鬼根本不会在白天出现啊！
陆小潼摇着头，将她脑海里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迅速的爬到小孩身边，安慰她。
“喂！你别哭呀！”，陆小潼突然想起，妈妈告诉过她，这小孩的名字，试探的轻声喊着:“乐琪，乐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甩开你的手的”
她得想个理由解释这一切，思索了一下，便吞吞吐吐的说道:“呃，我是因为做作业做傻了，对，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我做的好心烦，所以刚刚发脾气了”
“对不起嘛～，乐琪，乐琪”，陆小潼在她耳边轻声呼唤起来。
终于，房乐琪抬起头望向她，那双眼泪汪汪，充满委屈的眼睛，让陆小潼瞬间罪恶感满满。
就看她那一双令人怜惜的小眼睛，她怎么会将她和丑陋无比的鬼联系起来的。
陆小潼挠着头，刚刚的恐惧也瞬间消散。
她起身将房乐琪扶到板凳边，细心的为她拍着裤子后的灰尘。
就在此时，房乐琪说话了，但是因为声音太小，陆小潼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
便抬头问她:“乐琪，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
说完，陆小潼就感觉不对劲，这里就她和自己两个人，她怎么会问出这么脑残的问题，便重新说道:“乐琪，刚刚我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柔柔弱弱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陆小潼凑上耳朵，也只能听清几个字。好像是“吓到你”，“对不起”，“潼潼”。
瞟见她手上戴的手套，陆小潼知道，她在为刚刚她将手放在她胳膊上吓到她而道歉。
所以她刚刚那胡乱编的理由也没骗过她。
那她内心罪孽更深重了。
陆小潼拉着她坐下，想找些话题试图缓解尴尬，却发现她根本没有那语言天赋。
正苦恼中，她发现房乐琪一直盯着桌上的课本，灵光一动，陆小潼将笔递到她手上，再将课本和本子放到她面前。
房乐琪握着笔，笔尖停在本子上，却迟迟没有动手，陆小潼近看才发现，她手微颤着。
陆小潼愣住了，是因为她从生病后就没上过学，所以拿不习惯笔。还是因为她的病已经恶化到了，握不住笔的程度。
见她想放弃，手开始缩回时，陆小潼迅速将手握在她的手上，带她写起字来。
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这样想的，但她一定很期待这样的场景吧！
陆小潼带她写下了最近老师教的一句关于雪的诗句。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还在旁边画上了许多雪花。
房乐琪仰头看着她，指了指刚刚写字的本子，又指了她自己。
陆小潼立刻就懂了，将那一页撕下来递给她。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将纸叠好，放进包里，两眼微微弯着。
她是在笑吧！
这样天天戴着口罩会舒服吗
她好想看看她摘下口罩的样子，绝对不可能是梦里那样的。
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会不会再也看不到了。
陆小潼捏了捏拳头，低头询问道:“那个，乐琪，你可以把口罩摘下来吗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房乐琪听到陆小潼说的话，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脸，低下头，默不作声。
陆小潼见她很为难，便想要放弃了。
“没事的，乐琪”，话还没说完，房乐琪就伸手将一侧的耳挂取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有神韵的脸，但因为生病使她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
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陆小潼今天总算知道以前姜文曦总给她形容《红楼梦》里的病美人林黛玉，是长什么样子的了。
房乐琪看到陆小潼呆呆的看着自己，以为再次吓到了她，赶忙将口罩重新戴上，担忧的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声音依旧很小，但这次陆小潼听清了，像个痴汉被美人迷住时口齿不清的回答着:“没，没，没有呀！很漂亮！”
房乐琪再次对她弯着眼。
陆小潼回笑着，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内心告诉她，她必须得问清楚，不然
没有不然，她必须得问清楚。
陆小潼弯腰扶着房乐琪的两肩，问道:“乐琪，昨天晚上，是你在看着我吗”
房乐琪没有回答，眼里平静的看着她。
耳边传来房奶奶沙哑的声音:“乐琪，快回来吃饭了”
陆小潼将手缩回，房乐琪起身向门口的房奶奶走去。
陆小潼一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房奶奶将门关上。
她目光呆滞的坐下，大脑放空，不一会，双手捂着脸，喃喃自语道: “完了，完了，我见鬼了”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潼潼～”
陆小潼立马挺直身体，眼睛大大的瞪着前方，不敢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