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人
不知不觉，这是来到江州的第三个年头。
店门口的两棵桂花树郁郁葱葱，长得很好。
林霁和齐煜东约好了早上去逛超市，买些日用品。将近十点，还没见人下楼，杜文芳女士气冲冲地跑到楼上，一路揪着他的耳朵骂。
“都十点了还睡！说好和妹妹去超市，你要让人家等你多久！”
齐煜东喊着疼讨饶，林霁坐在店门口看着，心中幸福又酸涩，三年前的她，哪里敢奢望这样的生活？
林霁的生母叫齐澜，是杜文芳和齐述章的小女儿。
夫妻俩一儿一女，大儿子在北方当兵，女儿年纪小些，还在上学。
外公外婆从结婚开始就经营着一家火锅店，叫南北巷，正宗川味，麻辣鲜香，开在江州人流量最大的简阳区建设路，生意一直很红火。也许是忙于生计，而疏忽了对女儿的教育，等到发现还在读高中的齐澜和小混混谈恋爱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杜文芳性子急，齐澜同闹了一场后，当晚便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半年里，杜文芳和齐述章辗转多地，才终于在蓉江市的一个小胡同里找到她。
彼时的齐澜才17岁，青春明朗，应当在窗明几净的课堂读书，学习。
可这时却顶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洗衣服。
她不愿回去，依旧愿意和恋人林海波在狭小阴暗的胡同过日子。
大哥齐行远休假回家，得知小妹与恋人私奔，大发雷霆，到蓉江教训了林海波一顿，齐澜看不过眼，和兄长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父母家人越反对，齐澜越觉得自己和林海波是苦命鸳鸯，越要反抗到底。
杜文芳放下狠话，要同她断绝关系。
不久，齐澜诞下一女，齐述章与老伴不远千里来探望，给宝宝起名林霁，希望她霁月光风，不萦于怀。
婚后，林海波不再如从前那般甜言蜜语，每日酗酒鬼混，齐澜则沉迷赌博，吵架变成家常便饭。从母亲与林海波多次争吵中，林霁才知道，父亲嫌弃她不是男孩，无法为他林家传宗接代，母亲厌恶她的到来，打破了自己对爱情的美好幻想。
林霁14岁那年，舅舅因公殉职，外公悲痛过度导致心脏病突发，撒手人寰。
从此，那个会偷偷来看她给她塞钱，给她带外婆买的小白鞋，慈爱的抚摸她的小脑袋叫她妞妞，同她说故事，讲道理的白发小老头，再也不会来了。
外婆悲痛中忙着为老伴和爱子置办丧事，并不知林霁这边也正水深火热。
齐澜在麻将馆认识一个外派教师，渴望爱情许久的她感觉枯木逢春，迷失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在一个夜晚，她悄悄收拾行李打算奔赴再一次的悸动，被醉酒归家的林海波发现。
大怒之下，他冲到厨房拿起菜刀砍向齐澜。
齐澜尖叫着拉过一旁的林霁挡在身前。
……
林海波被警察带走，齐澜不知所踪。
林霁躺在病床上，伤口疼痛，意识昏沉，只记得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蝉叫得正欢。
床边有一颗黑绒绒的脑袋。
林霁忍着胸口的痛，轻轻推他。
男孩乍然惊醒，愣了好一会儿，冲到外面叫医生叫外婆。
医生进来为她检查，外婆看着她从锁骨蔓延到胸口的伤口，心疼得捂脸，跑出病房失声痛哭。
正值盛夏，天气炎热，伤口发炎使她反反复复地发烧，林霁在医院住了很久。
出院那天，是很好的一个晴天。
万里无云，微风阵阵。
外婆拉着她的手，哥哥齐煜东在拉着行李走在身边，掌心源源不断的温热传过来，让她鼻子有些发酸。
蓉江，她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14年的地方，到千里之外的江州安家。
火车驶过黑暗的隧道，朝着不远处的光点飞速驶去，林霁第一次坐火车，她不知道前路如何。没有父母的爱，但有外婆，有哥哥，还有天上的外公和舅舅……
刀子都挨过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
简阳高中是江州老牌高中，林霁上高一，齐煜东上高三。
一块的还有赵敏敏和张越，俩人是齐煜东的发小，打小就一块住在和建设路隔一条街的锦绣湾，当初火锅店就开在离小区六七百米的地方，后来外婆外公趁着江州房价还没起飞，用第一桶金买下路口一栋三层小楼，一楼开店，二楼伙计们住，三楼自住。舅舅去世后，外婆怕触景伤情，锦绣湾那套小房就闲置了。
明天开学，两人逛完超市后，又到对面的文具店逛了逛，林霁把彩笔一样挑了一只，结账的时候被齐煜东嘲笑差生文具多，林霁面无表情看他，齐煜东才讪讪地付钱。
早上七点十分，三个人在一楼吃早饭，顺便等着赖床的懒鬼齐煜东。
外婆快烦死了要把齐煜东从被窝撬起来的每一天。
她撵着睡眼朦胧的齐煜东到店门口，叫他赶紧滚去上学。
“睡睡睡一天就知道睡！高三了还懒懒散散！”
“外婆！”
齐煜东痛呼一声，看着餐桌旁的林霁头都没抬，边看单词书边啃包子。
张越和赵敏敏在一旁边吃边看戏。
齐煜东和外婆你一嘴我一嘴，每天的饭桌上都这么热闹。
简高秋季学期的老传统，开学第三周就是运动会和艺术周，林霁对运动真的没兴趣，但齐煜东四肢发达的，报了好几个项目，还非叮嘱林霁赵敏敏到运动场给他加油。
运动场上人很多，林霁穿着校服坐在离终点不远的地方。太热了，她把校服外套撑在头上挡阳光，站起来看了眼赛况。从一开始就甩了第二名一大截的齐煜东，正不慌不忙匀速前进，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表情。
终点处张越和班上的人已经在等着了，毫不吝啬地为他加油，声音整齐洪亮，是青春时代特有的朝气。
最后一圈了，不出意外齐煜东将会是高三年级3000米的第一名。
“齐煜东太帅啦！”
“东哥牛逼！”
“齐煜东！加油！！”
林霁穿过人群走下台阶，废了好大力气才到赵敏敏旁边。
还有300米左右，林霁提前捂住耳朵。
果然，赵敏敏开始大声助威：“齐煜东加油！！齐煜东加油！马上拿冠军啦！”
齐煜东班上的男生特别闹腾，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孩齐声给他加油，一时间竟有些惊天动地。
但很快就传来一声喊：“我靠？！”
“我靠？？？牛逼!!!！”
“最后半圈一百米还能冲刺？”
赵敏敏人都傻了：“太……太快了吧！”
齐煜东还沉浸在自己的节奏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窜上来一个白色身影。
白衣黑裤，快得像一道风，生生带过耳侧。
对于林霁来说，八百米已经是极限了，3000米简直就是地狱级痛苦。
她的视线定那个白衣黑裤的少年上，直到他冲过终点的红线。
真牛啊。
不多时，人群中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白衣男生第一名。
齐煜东得了第二名。
-
齐煜东坐在台阶上发呆，满脸郁闷。
他和别的选手不一样，他不喜欢后边发力，他要在一开始就甩开他们。
最后100米他的速度较之前慢了些，但是还是保持一定的速度。齐煜东以为这个3000米冠军他志在必得。
谁知道！谁知道！！
领了奖之后，齐煜东坐在台阶上。
张越给他递来湿巾，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东哥，失败就是是成功它母亲。”
齐煜东接过湿纸巾，有些不服气。
林霁看一向臭屁傲娇的老哥垂头丧气地，有些想笑，正准备安慰他。旁边火箭班的大本营传来欢呼声，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着的少年，白色t恤已经被汗浸湿，沾在腰背上，阳光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篮球裤下的小腿修长有力。
他侧着仰头喝水，脖子上有很多汗，映射着阳光，随着喉结一起上下滑动，打在他身上的光，给他的轮廓渡上一线金色。
有男生跳到他身上庆祝，他转过身来，似乎有些腼腆的笑了。
隔得不远不近，林霁眼神晃过去。
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是恰好的嘴唇，不薄不厚，嘴角微微上扬着。黑发很清爽，只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发间，将遮挡眼睛的碎发往后抚。
“我靠……周简林太牛了吧！学习好就算了，体育还这么牛！”
齐煜东简直不理解：“……赵敏敏，你怎么谁都认识！”
赵敏敏震惊回头：“周简林诶，简高第一大红人，而且他不是你们隔壁火箭班的吗？你不应该更熟？”
齐煜东：“他一男的我关注他干什么！！”
赵敏敏切一声，还在不住地回头看着，张越大手把她的头掰回来，她才不情不愿地把水递给齐煜东。
齐煜东给了她一个脑瓜嘣儿，哼了一声接过水：“有这么好看吗？”
“帅能当饭吃？”他小声嘟囔着。
“理论上是能的，不过就人家那家庭条件，应该还没到靠脸……”
齐煜东抬头，面带微笑。
赵敏敏在他杀意渐起的眼神中乖乖闭嘴。
张越听了听广播，靠了一声：“这小子好像破纪录了……。”
“高三火箭班周简林同学，在3000米在决赛中打破了xxx同学保持了两年的3000米比赛纪录，让我们恭喜他！”
主席台上的主持人慷慨激昂地播报，运动场上气氛尤其热烈，广播站又适时放了一首很闹腾的歌，一时间人声鼎沸。
太吵了，林霁没听清广播说了什么，只看到这边齐煜东一口水喷出来，差点儿没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