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控诉
苏慕正觉得好笑,忽然听他一本正经地表达歉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随即不在意地笑道,“一碗面而已,既然你都说了是朋友,难不成你生日我还不能请你吃一碗面了?”
她角色代入得飞快,此时难得有兴致随他粉饰太平,至于两人面下有多少暗流涌动的心思,那便无人知晓了。
“就算是朋友,该感谢还是要感谢的。如果你愿意赏脸,不如明天我请你吃饭?”他不说改天却说明天,明天便是个定数,改天却是遥遥无期,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苏慕无端想起一位作家说过的话来,吃饭和借书都是极其暧昧的两件事,一借一还,一请一去,情分就这么结下了。
她心中好似有个小人在暗自摇头,面上笑着婉拒了。
秦钦并不气馁,面色反而很是庄重,斟酌几秒,神色认真地同她道歉,“之前那三年,如果有任何地方让你受委屈,我很抱歉。”
言罢,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挺拔的身影迎着漫漫的风雪离去。
苏慕望着逐渐没入雪夜中的背影,有些出神。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惊讶错愕皆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于委屈?她倒不觉得。
佛经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很久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心怀期待的人,才会觉得委屈,更委屈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她这点儿算得了什么?
何况,她从未对他抱有任何期待,既如此,又谈何委屈?
秦钦回头的时候,便正好看见这幅场景。
檐下伫立的人影,身后暖融的灯光,自成一道风景。
秦钦这时便有些明白早些时候等在雪夜里的那份焦灼从何而来,
他想起两人刚结婚的时候,他工作忙,归家也晚,最初几日她总是捧着本书坐在楼下客厅。他那时天生不开窍,反应迟钝,隔了好些日子才知道那盏灯,那个人影是为他而留的。
后来他直白地告诉她不必做这些多余的事,再后来,她没再等,只不过仍会在廊下留一盏灯。
每次夜归之时,汽车开上昏暗寂静的山道,老远便能看见那盏孤灯。那具疲惫了一日的身躯才总算找到栖身之所,像远航的孤帆,在茫茫海上瞧见夜里的灯塔,终有归途。
等他第二次回头,大门已经合上,檐下不见了那道身影,人也空空,影也空空,像极了山上那栋空寂的庄园。
她利落地转身,无声宣告,往后再无人为他等待,亦无人为他留灯。
秦钦说两人做朋友,最开始苏慕是不大相信的,但她也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
直到后来两人几次在宴会上相遇,秦钦态度随和,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再没有闹出什么出格的事,苏慕也就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放任自流了,毕竟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所以当她在某场宴会上被人拦下时,她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讶。
“苏小姐,耽误您几分钟,我想和您聊聊。”
苏慕动作慵懒地倚着护栏,目光幽幽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认出来人,“柳秘书?”
很奇怪,她们明明没有正式打过照面,却都对彼此有些了解。
她挑了挑眉,语调漫不经心,“你想聊什么?”
她今晚酒喝多了,才找了个地醒醒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她说什么也无妨。
柳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明艳的佳人,她斟酌了一晚上,才下定决心来找她,此时断然不会再退缩。
“聊聊你和秦总的事。”
苏慕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懒洋洋的掀起眼皮。
柳玥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离秦总远一点!”
“噢?”苏慕收回视线,搭在木质栏杆上的纤细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柳秘书是以什么立场要求我呢?”
“秦总的秘书?还是他的爱慕者?”
话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她这个正牌妻子没找她们,这些人反倒一个个的找到面前来。
这么嚣张可就过分了!
还是说,真当她没半点脾气?
隐秘的心思被人戳破,柳玥气得脸颊通红,羞愤与愠怒同时涌上心头,身侧拳头攥紧,双目满含怒意地瞪向眼前的人。
然而面前的人仍旧是那副端庄优雅的模样,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
“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来同我探讨你的老板,那么你找错人了。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她当然知道秦钦不会同眼前的女人有不清不楚的牵扯,毕竟他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绝对不会和自己的下属闹出桃色新闻来,否则眼前这个人也不会搁她面前无能狂怒了。
但说到底,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的合约里又没有她要帮他解决狂蜂浪蝶这一条。
再说了,她觉得找情敌茬这种行为实在愚蠢。
蛇打七寸。
笨女人想办法解决女人,而聪明女人则想办法解决男人。
虽然她并不认同情敌这个身份,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柳玥被她这副‘我不在乎’的模样激怒,心底的怒火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
在她眼里,苏慕只不过是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对她不屑一顾罢了。
她知道,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若是旁人她或许会忍一忍,可眼前这位,她不会让半步!
柳玥心里很清楚,她坐上那个位置最大的阻碍就是眼前的人。
“你真自私!你知道你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吗?你知道公司的股东和合作商对秦总有多不满吗?你不知道,因为你不在乎。”
她愤怒地控诉,“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们苏家拖累了他!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最后还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难道不清楚,这几年你们苏氏占了秦氏多少便宜?呵,你们同吸血虫有什么区别,只会攀附秦氏,拖他的后腿,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柳玥最恨的便是她这副高高挂起置身事外的模样,明明得尽好处的人是她,却偏偏端着副不染红尘的做派,好似旁人心里那些小九九玷污了她的眼一般。
可她也不想想,如今她有底气站在这儿,不也是因着那点儿情谊得来仰人鼻息的机会?
若非老沈家给力,她苏慕哪有资格当秦家少夫人!
柳玥不觉得自己比不上她,论学历,她是国内顶尖学府毕业的,论能力,她自诩不比秦氏任何一个员工差。
苏慕不过长了张好脸,又命好会投胎,倘若没了苏大小姐这层身份,只怕也只能靠着那副好颜色谋生。
草包再怎么好看也只是草包,充其量能放在那些富人家里充当花瓶。
秦总又不是那等肤浅的人!
可这样一个人,凭什么瞧不起她?!
不甘,愤怒,最后化作满心满眼的怨恨。
苏慕淡然地把她的表情收入眼中,摇头轻笑,“我没有瞧不起你。”
前面所有的控诉她都可以接受,毕竟大部分都是事实,但柳玥说自己瞧不起她,那确实是冤枉她了。
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个闲工夫,这么多年商场沉浮,风水轮流转的故事见过不少,谁知道今天在摔在泥里的人明天会不会一跃飞升,登上云端呢?她从来不会以一个人暂时的境遇来评价某人。
“相反,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很欣赏你,你是个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但一个人的野心,首先要与他的能力相匹配。你为秦氏工作这么多年,他能把你留在身边,说明你的工作能力是让他认可的。”
若非她厌恶自己,单论她的能力,未必不能把人挖到身边来。可惜这人对自己的意见不小,苏慕不喜欢玩火,不会把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但不妨碍苏慕闭着眼睛夸她,“按理说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应该很了解他才对。倘若你是合适的,那秦少夫人这个位置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秦钦的能力有目共睹,如果在她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妻子人选,那她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机会。
当年老爷子虽没有强迫他,可明里暗里的意思却是希望他们能成好事的,那会儿老爷子在公司的话事权比之如今只多不少,秦钦仍然能把这所谓的父母之命不当回事,可见在婚姻一事上他拥有绝对的自主权。
若非她手里握着母亲留给她的秦氏股份,让他回心转意,今日秦少夫人这名头花落谁家,端看他的心意。
她向来不为感情的事困扰,却也明白,倘若一个男人把你放在心上,又怎么舍得你受委屈?
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不相信柳玥会不明白,不过是习惯了自欺欺人。
柳玥冷笑一声,“我不合适你就合适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意,可你敢说你私底下没做小动作吗?不是你欲擒故纵,阳奉阴违,他哪会被你勾去了心思?”
明明从前两人没闹出离婚这事时一切都好好的,秦总对这位妻子同对旁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怎么如今要离婚了,反倒对人上心了?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位苏小姐不仅心思不浅,还使得一手好手段。
苏慕:???
这就冤枉她了!
这指控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什么时候欲擒故纵了?什么时候阳奉阴违了?
拖着不肯离婚的不是她,反悔的不是她,三番四次找上门的也不是她。
要是按照她这个说法,最反常的难道不该是秦钦?
苏慕嗤笑一声,“柳秘书,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秦总。我只能控制我的言行,其他人想做什么,我可管不了。何况,这有些人吧,你把他当宝贝,不代表人人都把他当宝贝不是吗?”
话说得有点多,苏慕口干舌燥,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
“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你好自为之,毕竟这圈子里可不是人人都同我这般好脾气的。”她漫不经心地拿起空了的酒杯,缓步向宴会厅内走去。
经过柳玥身边时顿了顿,不忘给她提个醒,“当然,我也不是次次都这么好脾气的。”
“最后给柳秘书一个忠告吧,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若有下次,她说不定就不会这样好声好气了,毕竟她可不喜欢接二连三的有人给她找麻烦,偶尔杀鸡儆猴也不错。
她言语间云淡风轻,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意味,心里却在想着这露台同她着实八字不合,几次三番被人堵个正着,下次透气可千万别来这儿了。
她从露台走出,一扭头,正好对上一张兴味盎然的脸。
苏慕:
“戏好看吗?”她问。
苏慕神色淡淡地睨他一眼,这人面上还带着清贵公子温润如玉的笑意,半点没有偷听被逮个当场的尴尬。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苏慕甘拜下风。
“精彩!”宋时精辟总结,“我想到一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事实证明,找男人也是一样,不能找太出众的,不然这一天天跟唱戏一样,啧啧,谁受得了!”
苏慕被他逗乐了,没好气地笑道,“没人惦记的那叫歪瓜裂枣。”
宋时也不反驳,悠悠然点头,“那倒也是。”
苏慕却没被他糊弄过去,直接问道,“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可不信他的鬼话,倘若不是专程来找她,她可不觉得这人这么闲,真要说看戏,他那个圈子里哪一出戏不比眼前这一出精彩。
光是王家那点子破事就够他糟心的了。
宋时看了看手表,“你要回去了吗?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这可一点都不顺路,宋家在市中心的富人区,她住的公寓都快接近城郊了,不过苏慕也不拆穿他。
时间还早,但苏慕确实不想待了,点头,“那就麻烦师兄了。”
露台上的人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郎才女貌,颇为相衬,泛着幽光的瞳孔里飞快闪过一抹狠戾,转瞬便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