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乱之始
“姓甚名甚?姓嘛,自然随星华姐姐为‘星’。可这名……”
星歌诡异一笑:“自然是不能告诉你啦!”
“哦?原来你叫:星不能告诉你。这名也忒长了些吧……”
南极大帝一本正经地皱了皱眉,颔首说道:“看不出,公主殿下取名还颇有几分恶趣味。”
“星……不能告诉你?!‘星不能告诉你’是什么鬼名字?”
星歌瞪着他。
南极大帝将那一杯清茶放下,摊开手,满面无辜:“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的名自然是:不能告诉你。和星连起来,不就是:‘星不能告诉你’吗?”
“喂,你的句读谁教的?都被哮天犬吃了吗?”
星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给本姑娘听好了,本姑娘之名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星不能告诉你’,是‘星歌’!星辰的星,歌谣的歌……”
旋即,星歌忽然有些尴尬地住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南极大帝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套出了芳名,恼羞地跺了跺脚,指着他的鼻子:“你竟然……你竟然套本姑娘的话!”
南极大帝却毫不理会她的恼怒,举杯,摇头晃脑地对天吟词:
“凡人有词言曰:相逢一尊芳酒,对夜色疏星,歌袅云亭。”
念毕,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玩味地看向星歌:“如此佳名,你早说便是,本君又何须费功夫套你的话?”
星歌努力理顺气息,心中顿时浮现出一股无力之感,她终于有些理解先前星华的感受了。这天杀的南极大帝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真就是她和姐姐的一生之敌。
“知道本姑娘的闺名,你现在满意了?”
星歌昂着头,怒目而视,就算打不过,气势上绝对不能输:“那请问尊敬的帝君阁下,您老的‘闺名’又为何?”
“本君的……闺名?”
南极大帝略微一愣,随后却又恬不知耻地接了下去:“你真想知道?本君的‘闺名’早已千万年不曾被神仙提起了,你,还是第一个。”
“千万年?你骗谁呢?方才那画本姑娘也瞧看见了,末尾的:“曜华归作”四字可明明白白写在哪里呢!”星歌一指那玉盒与画卷,撅起小嘴:“快说!互换闺名才显得有诚意。”
“曜华……”
南极大帝眸光清幽地望向画卷末尾,在他眼中,那四个墨字就仿佛是一道时光虹桥,连接着他与过往,以及回忆。
“怎么了?”
“没什么,曜华并非本君的名,而是字。”南极大帝神情转瞬恢复了原样,云淡风轻地端起茶水,说道。
“字?你还有字?”星歌轻“咦”一声:“名字名字,虽然这二者实为不同,可当今六界已然按照习惯将其合二为一,你竟还有字?这倒是稀奇的很。”
“怎么稀奇了?仙界稍微有些辈分的神仙基本都有自己的字。”南极大帝说:“六御亦是如此,青华那老家伙字太慈,勾陈字璇玑,后土娘娘字坤极,昊天太上皇自然不必说,他们皆有各自的字,不过是平日里不常提罢了。”
星歌扳着手指数了数,略一思量,忽然开口问道:“青华,勾陈,玉皇,后土,你这长生大帝,还有一个呢?六御不是六个吗?”
“六个,哼,你爹还用本君另说,你自己不知吗?”南极大帝嗤之以鼻,似乎对星帝没什么好感。
“当然不是,本姑娘自然问的是那位仙逝的先北极紫薇大帝。”星歌并未留意这些,随口问道:“他字什么?”
“先……北极紫薇大帝?”
听闻此名,南极大帝身形忽然一颤,手中的茶水竟然撒出了少许。然而星歌却并未发觉南极大帝的异样,自顾自地端起她那一杯,细嗅茶香。
“先北极紫薇大帝没有字。”南极大帝不着痕迹地拂去水渍,神情淡漠起来:“已死之仙,本也无甚可言。”
“那你……”
“帝君,卑职……卑职归鹭求见。”
归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门外,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再冒失闯入,言语更是恭敬非常。
“进来。”
南极大帝先前的怒气也消失殆尽,威严之色渐渐爬满了他的面庞。比起先前和星歌的一袭轻松的话语,此刻的他,才更有所谓的“雷霆之主”,“神霄玉清真王”的风范。
归鹭颤颤巍巍地挪进来,也不敢看坐于上位的星歌与南极大帝,径直拜倒在地:“归鹭先前冲撞帝君,罪该万死,请帝君责罚。”
“罢了,你起来吧。此非你过,往后不可再如此冒失。”南极大帝神色略微缓和:“你有何事禀奏?”
“帝君,不知您……为何要封锁南天门?”归鹭面色一松,斟酌语句说道:“增长天王遣侍卫来报,南天门前滞留了大批神仙,吵嚷着要出南天门,他们已经竭尽全力阻拦,仍力有不逮。归鹭烦请帝君有所决断。”
“嗯?”
听闻此言,南极大帝眼眸一瞪,周身雷霆翻卷而起,神霄玉清剑亦从剑架上跃起,飞至他身前。他站起身,单手握住剑柄收归腰间,神色冷冽:“本君说的话,何时这么不管用了?本君封锁南天门,自有本君的道理,那些小辈竟然还敢硬闯?走,本君亲自去一趟南天门,我倒要看看,是何仙如此嚣张跋扈。”
“帝君,您……亲自去?”
归鹭颇为意外。
南极大帝颔首,又对星歌说道:“上神,你也一道……”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星歌早已自原地蹦了起来,兴奋以极。如此之大的热闹,又怎能少了她一份?
“帝君盛情邀请,本上神岂有不允之理?”
“好。”南极大帝瞧着星歌雀跃的模样,面上泛起一丝淡若不见的笑意。
…………
南天门,是为天门关。
与东天门那凡人飞升的飞天神台不同,南天门是为仙界与人间正经的交界之处,无论是下界小仙上天庭述职,还是那些星君们布雨挂星,南天门皆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初临南天门,只见其上碧玉流光,琉璃溢彩,明晃晃如同宝玉妆成。金光万道卷霓虹,瑞气千条喷紫雾,雕梁画栋,楼翼横飞,大气磅礴之中又捎带了几分仙云渺渺之感。门旁一左一右四头麒麟供卫,八方绫罗,四象无极。
然而此时,门前的守卫们却是苦不堪言。
“仙友,倒底何时能放我等出去啊!耽误了凡间布雨的时辰,可是要受天雷之罚的!”一个小仙面色惶急,苦苦哀求那些阻拦在南天门前的侍卫:“就不能通融通融?”
“是啊,这封锁何时才是个头?鄙仙还应了承天道友的邀请去他那天造山宴饮,这一封锁,唉,怕是去不成喽。”另一个稍有些地位的神仙哀叹道。
“就是!就是!”
神仙们你一言,我一语,嘈杂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侍卫们声嘶力竭地解释:“这是帝君的旨意,不得违背!”“速速退回!”“不得冲撞封锁!”,可这些话语就算用上仙力加持,也盖不过神仙们的乱语。
一时间,整个南天门前乱成一团,侍卫与试图出门的神仙们各说各话,颇有几分凡间市集的吵闹模样。
星歌,归鹭与南极大帝到来之时,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见此乱像,愤怒之色顿时自归鹭面上浮起,他刚想飞身前去提醒,却被南极大帝出言制止。
“归鹭,这里没你的事,先回神霄玉清府待命。”
“是……”
归鹭略带担忧地望了南极大帝一眼,化为一只白鹭,反身归去。
南极大帝望向那一群小仙,神色更冷了几分。星歌则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跟在南极大帝身后,心中则是暗自窃喜。这南极大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封锁南天门,这回,本姑娘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这里……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将欲现身之际,南天门前忽然飞来了一片九彩祥云,其上,静立着几个神仙,为首的,那正是天蓬元帅。
天蓬元帅周身神光赫赫,真气巍巍,身披金甲,腰挂九天宝印,煌煌紫虚烈焰升腾,一副怒目威严的模样。下方群仙皆被彩云之上的金光晃花了眼,纷纷遮目,原本无比嘈杂的南天门顷刻寂静下来。
“卑职参见元帅。”
侍卫们皆单膝跪地,行兵中大礼。
虽然天蓬元帅实际统领北方天兵,且在那日殿中被玉皇警告,可他名义上仍然是仙界三十六万天兵的主帅。品阶仅仅位列司战之神,六御之一的西极勾陈大帝下一品。暂且不论其性情如何,至少在礼数上,这些守卫南天门的南方天兵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有失半分。
“元帅问尔等话呢?此地聚集如此多的神仙,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天衡上神和天蓬元帅可是称得上一个“形影不离”。这不,天蓬还只是问了一句,那天衡上神立刻摊开折扇,接下话头,在那里耀武扬威起来:“赶紧散了!别碍着元帅尊上的事。”
为首的侍卫深施一礼,刚想解释,可下方不知哪个小仙竟然上演了一回“恶人仙告状”,其言直指南天门侍卫:“元帅尊上,您要为我等小仙做主啊!这些天门侍卫无缘无故地封锁了南天门,不由分说地拒绝我等出入,小仙还有要事,这失期可是要挨罚的啊!”
“对啊。”“就是,就是。”
众仙皆随声附和,其中虽然有不少神仙是真的有要事,但其中更多的是一些混水摸鱼的乌合之众,他们不过是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在其中推波助澜罢了。
“请元帅为我等做主!”
众仙齐齐下拜,此等场景,倒也颇为壮观。
“嗯?还有这等事?”
天衡合上他那标配的桃花折扇,双眸一瞪,故作威严起来:“你们南天门侍卫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南天门为群仙出入之地,岂是你们说封就封了?如今元帅尊上在此,耽搁了元帅的正事,小心你的脑袋!”
“这……”
为首的侍卫心中恨死了那先告状的小仙,这回该如何解释?放行,还是不放?放了,是为违抗了帝君之令,可若不放,仅凭这几个侍卫拦得住他们吗?尤其是那两位身份尊崇的上神。
冷汗,自他鬓边悄然滑落。
“本上神的话,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敢无视?说,倒底是给你的权力封锁南天门!”天衡狐媚的桃花目再次一瞪,步步相逼。
就在此时,场中却响起了一阵冷笑。
“呵呵呵呵,还他们的权力?他们的权力,是本君给的。他们的规矩,是本君定的。这南天门,是本君下令封的!怎么,你有意见?”
“咔!”
一道闪耀着妖艳紫光的雷霆骤然自九天劈下,巨响轰然炸开传来,那声势,比至于上神渡天劫也不逞多让。
天衡大惊失色,赶忙飞身而起,那道雷霆几乎贴着他身子劈了过去,将他脚下那部分九彩祥云劈的几乎溃散。
此情此景,天衡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在紫霄台上领罚。雷公受命引唯有上神才可“享用”的九天神雷陨落,差点把他劈的往生极乐。
“谁!”天衡身上寒毛倒竖,心悸之余也大喝出声:“是谁胆敢……”
然而下方群仙之声,却让其后半句卡在了喉中。
“拜见帝君!”
南极大帝就这么携着星歌出现在了虚空之中,他负手而立,一身紫白之衣随风而起,雷霆翻卷,飘然凌空。星歌则是一袭绫罗玉裳,锦绸飞扬,面容更是色若春晓,明艳无方。比起先前在神霄玉清府中的疯癫,此刻的她更多了几分娇憨与可爱。
“帝君?您怎么来了。”
天衡瞧见南极大帝和星歌,眼中难以察觉地飘过一丝阴冷。旋即他又重新挂起了笑意,方才的嚣张跋扈顷刻消失殆尽,面上功夫也做了个全套:“这南天门是帝君下令封锁的?不知……”
“哎呦喂,是你们呀!”
还未等天衡说辞,星歌一见是他,眉毛顿时弯了起来,乐不可支:“我说天衡啊,你上回暗算姐……暗算于本上神,那几道天雷还没挨够吗?还想再来一回?”
旋即,她又故作好奇之色,一双水灵的眸子很是无辜,言话却又阴阳怪气的很,极尽嘲讽:“很不巧,本上神从凡间飞升到这仙界,还没挨过天雷是什么滋味呢!对此可真是好奇的不得了啊!听闻元帅所言,你和本上神的……‘前世’,那位玄冥上神有几分交情。改日,本上神一定登门拜访,好好向天衡道友讨教讨教,这挨雷劈究竟是什么个滋味!”
挨雷劈是个什么滋味?
星歌方才那一袭话语可并未传音,下方群仙皆听了个明明白白,神色古怪无比,想笑又不敢笑。但联想到近来这位新上神的流言蜚语已然传的满天飞,他们也就释然了。
除了这位胆大包天,敢于大闹凌霄宝殿的女上神,仙界还有谁会对挨雷劈好奇?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天乐,你!”
天衡气得面色发青,似是怒火冲烧。可惜有那么一位六御之一的帝君当前,他也只能将满腔怒火吞回腹中,恶狠狠地道:“呵呵,上神说笑了,想必将来上神定有机会,好好体悟一番这挨雷劈的滋味的!”
“哦,是吗?”星歌不屑地“哼”了一声,向他扮了个鬼脸:“那我们走着瞧!”
“呵。”天衡怒极反笑:“还走着瞧?你配吗?”
“你配吗?”星歌亦反唇相讥:“天衡道友不如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如今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
星歌和天衡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杀得好不热闹,而天蓬元帅与南极大帝则冷眼旁观。
半晌,战况愈演愈烈,下方小仙皆呆滞地望着他们,天蓬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发话了:“天衡,够了。”
天衡上神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止住了话头,回归了天蓬身边,阴冷的眼神却一直留在星歌身上,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星歌歇下,略微喘了口气。自己在南极大帝那里受的气完全被释放出来,她此刻只觉得通体舒泰,欢欣雀跃,好像还能再大战三百回合。
适时,耳畔响起了南极大帝诙谐的传音声:“小歌,想不到你这一张小口看起来不大,这舌头竟厉害非常,倒颇有本君当年论道大杀四方,辩倒群仙的风范。不错,不错。”
“小歌?!”星歌本还满是得意地品味方才的滋味,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你说什么?”
“怎么了,小歌?”
“你什么毛病?”星歌瞪着南极大帝:“就非要在称呼之前加个‘小’?”
“不称小,那称什么?大歌?”
南极大帝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就算是你姐姐,也比本君小了几百万岁。平心而论,你的年岁,足够当本君的孙女了。”
“大……大歌?孙女?”星歌小小的面庞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无言半晌,这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试!试!”
“好的,小歌。”
“滚……”
终于,那位一直罕有言语的天蓬元帅终于动身,飞至南极大帝身前,略一作揖,神情看不出喜怒:“长生帝君,不知您何故要封锁南天门?历来天门封锁都为仙界大劫之时,纵使您身为帝君,也不可随意封锁天门。法度不避亲疏贵贱,若是帝君说不出个所以然,属下也只能按着规矩去玉皇陛下那里参上帝君一本了,还请帝君恕罪。”
天蓬元帅虽用敬词,可言语之间却毫不客气,俨然将南极大帝当做同辈之仙。
然而南极大帝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星歌出乎意料。
“何故?自然是为了本君身旁这位生性贪玩的天乐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