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决战（二）

    此时的冷庆恒，正驾驶盘旋在盘古头顶上空，距离下方的盘古最近不过十数公里。光芒笼罩下的盘古看上去如此真切，却又如此模糊，如同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奇怪的是，盘古额头中央那只独眼射出的死亡辐射，远看是一束耀眼的光柱，飞到近前，却只看到一些飘忽的光影，若有若无。

    眼前这一幕，让他仿佛又重回二十二年前。

    那一年的秋天，他与三十一名战友驾机参加“刺天行动”。直到起飞前的一刻，他才被告知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被告知几乎没有一丝胜算，但是他和战友们没有一人退缩，勇敢的扑向那个可怕的敌人。结果只有他一人幸存下来。

    不知为何，盘古就在眼前，噩梦重演，他却不感到一丝紧张或恐惧。恰恰相反，他百感交集，仿佛驾乘着时间机器回到从前，战友们就在他身边，与他开着那些“不雅”的玩笑，商量着进攻策略，仿佛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转头看去，身边只有那些年轻的战友们，那些老家伙们毕竟都去了。他眼角微微有些润湿。

    此刻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无论将要发生什么，他都无所畏惧。唯一让他略感遗憾的是，肖成山这个老上级老战友不在身边，甚至肖成山已经失踪了很久，谁也不知他现在哪里。

    有一个不好的传言是肖成山害怕盘古，当了逃兵。对一个老战士而言，这个侮辱比杀了他还令人痛苦。冷庆恒为此还和人大吵过好几次，但是除了吵架，他没法做出任何辩解，这尤其让人恼火。

    他微微摇摇头，竭力将那些不好的情绪都驱逐出去，集中精力在眼前的任务上。他是新一轮“刺天行动”的现场指挥官，不容许有任何失误。他定一定神，下达命令：“按计划，第二、五小队从4、77号方位发起进攻，发射！”

    随着他的命令，第二、五小队各九架战机，从不同方位扑向盘古，它们飞出让人眼花缭乱的线路和动作，试图以此迷惑盘古。让后在距盘古不到十公里的距离上，十八驾战机几乎同时开火，翼下射出炙热的蓝绿色的光束，都飞向同一个目标，盘古额头中间那只独眼。

    冷庆恒看得十分清晰，霎时间，那十八束激光都突破了笼罩在盘古身周的光盾，射入盘古的独眼。这一瞬间，冷庆恒几乎要欢呼起来。

    盘古晃了晃，有些摇摇欲坠。但片刻间，它仰天长啸，战斧挥起处，大地猛地震颤起来，笼罩在盘古四周的光盾猛地向外扩张，霎时将十余驾战机一齐吞没。

    冷庆恒紧紧闭上双眼，一颗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什么计划、战术，都毫无意义了。他随即发出命令：“所有单位注意，自行进攻，集中最大火力，目标不变，开火！”

    霎时间，天崩地裂一般。从空中到地面，无数的火龙朝着盘古飞去，导弹、火箭、激光、电磁武器漫天齐飞，如同一张火网将盘古罩住，爆炸声撕裂声响彻云霄，烟雾与尘埃将盘古完全笼罩住有那么一个瞬间，冷庆恒以为盘古已经被干掉了，但是当这一切都消散掉以后，他才发现盘古好好的矗立在那里，甚至都没有掉一根毫毛。刚才那一番热闹的攻击，对它而言简直连搔痒都算不上。

    在这攻击停顿的瞬间，出现一个很古怪的平静，盘古一动不动，人类的军队也愣在那里，仿佛战斗双方都有些发懵，不知该干什么。但是冷庆恒却立刻感到一种冷森森的杀机扑来，这种感觉二十二年前他也曾在面对盘古时感受到过。他登时毛骨悚然，叫道：“所有单位，立刻远离，重复一遍，立刻远离！”

    他一边示警，一边打开飞机加力，猛然向上拉起蹿升。飞机几乎在一分多钟内上升到万米高空，巨大的过载几乎将他压扁就在这一刻，一波淡金色的光芒倏然追至，霎时将战机吞没；忽然间一团光斑出现前方，一刹那间冷庆恒看得清楚，那团光斑竟是人形的，高度竟与一架战机相当，这个“飞人”手持长矛盾牌，朝着战机扑来。冷庆恒下意识一打操纵杆，战机又翻滚着朝地面坠下。他赶紧控制住战机，回头一看，身后的天空早已绽放开朵朵烟火。在这些“飞人”的袭击下，人类战机纷纷坠地，地面上同样陷入一片火海，人类不对损失惨重。

    冷庆恒红了眼睛，看一个“飞人”一矛将一架战机挑落，他便驾机掩袭而上，扳机扣下处，一束蓝绿激光射出，“飞人”霎时化作一缕烟雾消散不见。冷庆恒长长的吐了口气，这也许是人类与盘古战争中所取得的第一个战利品，虽然微不足道，但毕竟证明，人类是能够伤害到盘古的。

    冷庆恒又凭借自己高超的飞行技术和敏锐意识，又杀死了两个“飞人”。但是片刻之后，光波消散，连“飞人”都不见了，四下看去，只剩下他一架战机孤零零飘在空中，其他所有的人类战机都被击落。地面同样布满残骸和火焰，还有寥寥几辆战车在艰难的爬行着，很快就化为一团火焰。

    冷庆恒心中一片冰凉。他又败了，败得比二十二年前那次还惨。他长叹一声，准备驾机冲向盘古，做一个最后的了断。忽然耳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冷，别做傻事，赶紧飞回来！”

    正是齐汉林。冷庆恒已知道齐汉林从月球返回，回到了一号基地。他也衷心的替这位老朋友高兴。他轻声道：“老齐，你们回来就好，保重，咱们再见。”

    齐汉林道：“老冷，你赶紧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商量，我们离不开你！”

    冷庆恒轻叹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就这样了”

    忽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不，老伙计，我们的确需要商量商量。”

    冷庆恒几乎叫了起来：“老肖？！是你吗，老肖！”

    他环顾四周，只见天边出现一个小黑点，转眼飞近，却是一架外形古怪的飞行器。这架飞行器外形似一架轰炸机，周身覆盖着装甲，机腹半埋挂载着一枚硕大的圆形黑色炸弹。冷庆恒又问道：“老肖，那是你吗？”

    果然肖成山回答道：“是我，还有小徐。就我们两个。此刻，‘刺天行动’才真正开始。”徐云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冷司令，我也在。”

    一瞬间冷庆恒明白过来，失声道：“那是核弹？”

    肖成山道：“不错，一百万吨当量的新型热核弹，威力极大，但是辐射残留几乎为零，不会对环境产生危害。老伙计，这一个大家伙，是不是够盘古吃一壶的？”

    冷庆恒恍然大悟。原来肖成山并没有失踪，更没有逃跑，他躲在某个地方，默默准备着。就是为了在这一天，使用核弹向盘古发起攻击。

    冷庆恒失声道：“老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我们可是一辈子的老战友”

    肖成山道：“老朋友，别怪我。因为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使命。现在赶紧飞回去吧”

    冷庆恒道：“不，我等你们投完弹，我们一起飞回去！”

    肖成山却道：“老伙计，你怎么糊涂了。回不去了，这里就是我们的终点。”

    冷庆恒颤声道：“老肖，莫非你要”

    肖成山道：“没错，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驾机撞向盘古，同时启动核弹。因为核弹爆炸的能量未必能奈何盘古，但是加上我和小徐的主动意识，我们就会有一线生机。哪怕这个几率极小，也值得一试”

    冷庆恒猛然响起袁立所谓的“主动意识论”，上回在航天城开会时袁立说的。具体他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人类的主动意识是才是宇宙中的高等级能量，才有可能对盘古造成伤害。现在肖成山和徐云星要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以自己的“主动意识”去和盘古搏命。

    冷庆恒知道要阻止肖成山是不可能的，他沉默片刻，道：“老肖，既然几率极小，那我们先回去，想想别的法子？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呢”

    肖成山道：“庆恒，那是你的任务。我选择轻松一点的任务，我走后，一切就拜托你了。”

    冷庆恒只得道：“老肖，还是我来使用核弹，你来”

    肖成山失笑道：“庆恒，你这书生气终究得改一改了。好了不多说了，咱们不能让盘古君等得太久，它都快不耐烦了”

    隔了片刻，肖成山道：“老伙计，再见；同志们，再见了。”

    徐云星也道：“冷司令，再见。”他的声音有些发虚，不如肖成山那样平静如常。

    霎时间，冷庆恒泪流满脸，哽咽道：“老班长，再见不见不散”

    陆陆续续也传来齐汉林、方明、于小明、王若秋等人的告别。他们的声音都很沉重，充满了不舍和无奈。唯有袁立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平淡，仿佛肖成山和徐云星就像出个远门一样：“走好，记得回来。”

    头顶那架轰炸机在空中画了个半圆，一头朝着盘古猛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