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西南清算(四)
初霁咚的敲了常明画后脑勺。
青剑嗡鸣, 常明画眼前直冒星星,却好脾气地问:“为什么打我……”
初霁拿他没办法,不过通知就通知吧, 常家迟早找来。
她统一西南, 手掌百城, 常家不可能视若无睹。
但初霁也不惧他们。
初霁扛着青剑, 又轻轻敲了常明画一下:“你叔父怎么说, 什么时候来?”
常明画掏出一块刻他名字的玉令,看了半天,又施展灵气,传过去几条。
“叔父,叔父,你在哪里?”
“叔父你为何还不回我。”
“叔父我见到那白衣女修了, 她就在我身边, 你什么时候来?”
……
频率之高,初霁不禁担心, 万一常明画叔父碰巧在做什么正事,岂不是被夺命连环呼叫。
果然, 常明画的传讯令应声亮起红光, 恼怒的声音传出:“我在常家禁阵!”
常明画犹豫片刻:“我们一直找的白衣女修……”
传讯令红光大作:“什么白衣女修!她算什么, 我在做大事!祖宗吩咐的大事!”
常明画咽了咽:“好吧。”
他尚不清楚祖宗吩咐了什么事。
常明画干瞪眼:“我叔父在禁阵中, 短时间内可能来不了了。”
他垂头丧气,传讯令在掌心掐出一道红印。
初霁却笑了。
来不了好啊, 尽量晚点来, 她正好找时间整理整理西南。
她拍拍常明画的肩膀,伸手去过他的传讯令:“傻蛋儿,你别灰心。”
常明画道了声抱歉, 初霁端详着传讯令,这玩意儿挺不错,可以当手机使了。
想要。
初霁眨眨眼,奸商的dna又动了。
她笑道:“来者是客,我带你参观祁镇。”
常明画眼睛一亮:“好啊,我还没见过你家呢!”
初霁便带他看了客栈、夜市,吃了正宗的鸡肉卷。
路过灵植园,一片雾白的结界横隔在眼前,通通遮住院内景物。
常明画指着结界道:“这里面是什么,我能进去看吗?”
初霁摇头:“祁镇凡人多,大家都要吃饭,里面就种了点菜和灵药,没什么东西。”
其实灵植园里有龙骨,亦有神树天地龙芽。
最近天地龙芽正在开花,灵气加倍流窜,园中灵植的生长速度也加倍,正好适合种植。初霁将灵植园封了起来,以减少不必要的灵气泄露。
常明画点点头:“里面就是传说中的龙骨吧。没关系,你不想给我看我就不看。”
初霁挑眉,说他傻好呢,还是聪明好呢。
参观完祁镇后,常明画告辞。
离开前初霁问:“常山都是什么样的?”
说起常山都,常明画浑身得劲儿,挺起胸脯笑道:“我家那可是万城之城,三座殷阳城加起来都没它繁华。从城东飞到城西,大约需要整整一天。”
初霁:“万一你住城东,想去城西上工,岂不是要走一天……”
这通勤时间,绝了。
常明画摆手:“凡人乘地龙,修士有传送阵。都是常家老祖建的。就算万年过去,也无一城能及也。”
初霁:“……”
哔都给男频龙傲天装了。
她静了静,试探道:“你觉得殷阳如何?”
常明画直抒胸臆:“天蚕消灭前还成气候,天蚕神没了,殷阳不过人多点。”
初霁:“有道是人多力量大。”
常明画:“凡人散修乌合之众。不足挂齿。”
“……”初霁抽出青剑,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常明画,滚蛋。”
常明画:“?”
为什么-
常山都。
禁阵中,星驰子盘腿而坐,呼吸吐纳间,周遭陷入深蓝的虚雾,雾中金屑如洒星,璀璨夺目。
星群乃天道衍生化象,万年前常家老祖堪破天机,绘下此阵。多年来一直禁封在主殿底下,钥匙则把控在常家主手中。
星驰子曾几次三番请求开阵,让他堪一回天机。但常家老祖曾经下令,若非有必要,不得动用禁阵。所以家主一共拒绝了他二百零四次请求,让星驰子心灰意冷。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开禁阵需要整整一日,他耐心等候,终于看见星图中,有一团柔和的白光旋转着。
白光代表着东洲。
他伸出手,去触碰这团白光,传讯令忽然红光大作,常明画的声音传出:“叔父,我见到那白衣女修了!”
顿时,星驰子思绪灵气都被打断:“……”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无视就好,先看看那身负天机,造成东洲异象的缘由,到底是何方神圣。
星驰子再次伸出手。
传讯令红光大作:“叔父,叔父,你在哪里?”
星驰子:“。”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全神贯注——
“叔父你为何还不回我!”
“叔父……”
常明画叽叽呱呱,星驰子彻底被打断,面前柔和的白光渐渐弱了下去。
星驰子暴躁到头发竖起,一把举起传讯令,劈头盖脸一顿骂,常明画才安生。传讯令从此安静下来。
重来一边,星驰子坐在禁阵中,嗑了一枚丹药,呼吸吐纳,抽取浑身灵气,注入阵中。
他全神贯注,渐渐地,柔和的光团又回来了。
星驰子大喜,赶快伸手触碰,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奇异的片段,好似一眼阅尽世间长河。
他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信息,突然吐出一口血。
画面最后停留在一个女修操控建木,贯通天地的瞬间。
女修背影好眼熟。
星驰子定睛凝神,可惜丹田后继无力,他抓起一把丹药,不要钱似地塞进嘴里。
终于,那女修的身形越来越清晰,直到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星驰子:“?!?”
可不是初霁?
他立刻抓起传讯令:“画侄子!你先拖住初霁,我现在就去见家主!”
过了一会儿,常明画的声音传来:“啊?可我已经离开祁镇了。”
星驰子眼前一黑:“你怎么能走!”
常明画:“你不是说初霁已经不重要了……我才走的。”
星驰子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你、你就当我之前在放屁,快给我回去!”
好家伙,急得脏话都蹦出来了。
常明画只得调转飞剑-
祁镇,灵植园。
初霁刨出了龙骨。
上古遗龙惊愕不已,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这么快就找到了?”
初霁取出一包龙鳞,还有从薛家缴获的龙须笔,递给上古遗龙。
看着自己的须须被做成一根毛笔,上古遗龙气得差点再死一次。
但事已至此,它只能接受。
“埋在土里吧。”它说。
初霁:“你不融合了?”
遗龙:“短时间内不适合融合第二次。”
换句话说,初霁效率太高了,遗龙都有点跟不上。
初霁啧了一声,她还以为能蹭蹭混沌之气呢。
但现在她身体状况不太适合进阶。
建木灵气撑大她丹田经脉,但灵气冲刷太迅猛,丹田壁和经脉都无比脆弱,一动就疼。两颗金丹黏成一团,看不出是元婴还是金丹。
初霁尝试升级word文档50,但文档运作一会儿,显示[检测到电源受损]。
荆恨月说她需要静养,养好了自然就变成元婴了。初霁就每天早起早睡,慢慢吸收灵气,经脉果然再次坚固起来。
扫平西南后,初霁日日接见不同世家的家主和长老,他们比以往更加恭敬。
但初霁没有掉以轻心。
守业不一定比创业容易,初霁打算将悟德院开到殷阳和祁山来,着重培养散修,制衡世家。
建造悟德院,需要建材。
越澜听了初霁的计划,和三院的人打好算盘,给初霁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接近三尺了。
初霁拿到手一看,第一项:精铁。
这不容易?
她正要说批准,视线往旁边一扫,看见后面缀着的价格——一百万灵石。
初霁:“???”
越澜解释:“殷阳有现成的房子,改一改就好。祁镇却连像样的高阁都没有,想建造悟德院,必须大兴土木。”
“二来,咱们造大炮,造织布机,造灵石灯,用去不少精铁,附近城镇的精铁都被我们买光了。再买就要到更远的地方。我们不敢一次买太多,怕引起别人注意,只好蚂蚁搬家,这样来回运输花了一大笔钱。”
初霁咬了咬牙:“行吧。”
她心在滴血。
这世界上就不能有点精铁的平替吗?
这时,外面又传来通报。
“镇长,那个贼又来找您了。”
初霁:“叫他进来。”
常明画去而复返,懵着头带回一个消息。
“我叔父让我来告知您,他一炷香后,将与家主议事,商量何时与你相见。”
初霁等了一炷香,果真等到了常家的消息。
常家将派出家主之女,常家十六君之一的常时清来祁镇,拜访西南共主初霁。
初霁盯着常明画红光闪烁的传讯令,陷入沉思-
十日后的正午,早春日头晴好,祁镇难得的万里无云天。
初霁站在镇门口,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常时清还没到。
又过了两炷香,只见天边飞来一道长虹,一个丰姿绰绝的女修蕙带翻飞,足下仙云缭绕,缓缓落地。
她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位容貌秀丽的道仆,粉扑扑的脸,笑容满面。
就好似神仙画中走出来的人。
初霁端起笑脸,带着毛蔷和几个噬灵族人上前欢迎,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见了常时清,方知什么是大世家出生。常明画那个憨憨只得到常家一点真传。这位常家十六君之一的女修,生得雍容典雅,衣衫如水如缎,飞扬时似浪花,被珠光宝气的环佩璎珞一压,倒显得分外庄严,八风不动其身。
初霁越看越凉凉。她见过世面,常时清一对流水澜晶耳坠,一双仙云母镯子,至少十万灵石起步,更别提她通身的法器珠宝,还有看着就很值钱的法衣。
好有钱。
反观她自己,身上衣服是锦罗城裁缝做的,不花钱。法器是祁镇青剑,从武人开始就没换过。浑身上下不戴首饰,唯腰间三枚乾坤袋,装钱装货。
这就是堂堂西南共主。
谁看了不叹一声抠门。
初霁摸摸钱袋,差点落泪。
与此同时,常时清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初霁。
她言行举止略显散漫,并非出自世家,根据常家调查,她经历颇为曲折,凭借个人本事坐上西南共主职位,常时清不由得点点头,心生佩服。
可惜,不似世家以归化药笼络人心,她坐拥西南却疏于调-教手下,实在难成气候。
进了祁镇,初霁带常时清简单浏览祁镇。
常时清笑容典雅,落落大方称赞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众人最终行到议事堂,初霁叫了邯城唱曲的人来表演。
歌舞正当时,常时清身边的道仆悄声问:“时清道君,我们何时能回去呀?”
常时清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很快了。”
她也不想在此处多待,看过祁镇后,常时清实在不敢恭维。
说不好听一点,初霁就是一个暴发户。祁镇之落魄,实在难以想象,那炼器室还不够她寝殿大。
西南地处偏僻,一个偏远之地的共主,不足为惧。
也就是她本身有两分能耐,否则常家都不会看在眼里。
但对常家来说,却是件好事。世家根基越深,积累的财富人脉越厚重。程氏太容易扩张了,常家得时时刻刻提防,但初霁看起来,不仅穷,而且一盘散沙。
纵初霁能打败程氏,其威力却远远不及也。
世家和散修,终究是云泥之别。
常时清旁敲侧击劝了初霁两句,说趁着势头大好,多归化两个世家。
初霁笑而不语,
常时清便没有自讨无趣。
歌舞收,常时清鼓掌赞叹。
初霁眼波微动,问:“时清道君可喜欢?”
常时清取出一块黑色的晶石,散发莹莹光泽。她轻轻一点,晶石弹出一道光芒,只见一群小人站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正是刚才舞者们表演过的。
这是……留影石?
看来修真界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没落在她手上而已。
常时清笑得平易近人:“我平素无聊,就喜欢看看凡人歌舞。可常山都的歌舞我都看腻了,从未见过这般新鲜,便想着偷偷留下来,还望初城主原谅。”
初霁堆出一个笑:“怎么会。”
但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留影石,常时清道:“这块石头就当做见面礼,送给城主了。”
初霁赶忙摆手。
常时清:“听明画说,城主不愿来常山都,是怕我们别有目的。城主这样想也情有可原,但我们常家,的确是真心结交。”
初霁半信半不信。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不就是看她当上西南共主,想拉拢一下吗?
不过她也一样,心中只有利益,才没有真情。
和常家结交,对她好处更多。
常时清道:“城主今后有何困难,都可以找常家解决。”
初霁:“还真有。”
常时清:“……”
她原本只想客气一下。
既然问了,她不好不答:“是什么?”
初霁:“实不相瞒,我需要大量精铁。”
常时清眉心几不可查蹙起:“是为何?”
初霁坦坦荡荡:“你也看到这祁镇了,破破烂烂,我想修个房子,又买不起精铁。”
常时清:“命西南各世家进贡不就好了。”
初霁叹气:“你是不知道,我惨啊,明面上是个西南共主,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世家都不听我的。我朝他们要精铁,我嫌活得长了。”
常时清:“……”
难道情报有误,初霁并未真正掌控西南?
不过一批精铁也成不了事,西南和常家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给她二十批精铁,也弥补不回来。
常时清大方道:“自然可以,市面上一半的价格,给城主。”
五折!
初霁瞳孔地震,常时清,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但天上掉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初霁拍板答应。
她是不是要抱到大腿了?
身旁,成沛俯下身,悄悄问她:“确定吗?她看上去有点……”
初霁拍拍他的肩:“没事。”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看不惯常家人眼高于顶而已。只要没恶意,初霁不介意与他们交流。
再说人家的确有资格傲。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常时清偏头去看,只见一匹灵傀豹突然越进墙里!
它呜呜低声咆哮,两只爪子不安地刨地,甚至转圈追逐自己尾巴。
紧接着,一位金丹修士也跳进来,拦住金钱豹,气喘吁吁一抬眼,看见常时清和初霁,脸色微僵:“抱歉,失礼了。”
初霁刚要说话,毛蔷也一跃而入,吼道:“金漠!都说了小初镇长在宴客,你就不能管管你的豹子?”
金漠:“管不了啊!”
毛蔷:“谁不知道灵傀是你们金家人第三只手,你还能管不住你的手吗?”
正当剑拔弩张,初霁刚要说话,常时清劝道:“二位稍安勿躁,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初霁:“?”
你当镇长镇长,还是我当镇长?
但常时清做上位者久了,丝毫没察觉不妥,她向来有资格问出这话。
毛蔷和金漠暗暗看向初霁,初霁扬了扬下巴:“不是秘密说也无妨。”
金漠低头汇报:“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在冬末最后一个月,悟德院有位散修筑基了。我这一路从邯城而来,陆陆续续收到邯城消息,又有三个散修筑基了。”
金漠:“我的灵傀就从那时,经常失控。”
初霁:“筑基之前,城中可有什么异常?”
金漠苦笑:“虚海升起万丈海墙。”
初霁和常时清四目相对:“……”
很好,这绝对是她连通建木后,引起的异变。
自古散修无法筑基,最多只能心动,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筑基了……
常时清若有所思,望着初霁-
宴会结束后,初霁摆开舆图。
东洲辽阔,除了她占据了西南和东边邯城,除了北境广袤的草原,还有南海诸岛,以及荒无人烟的极北赤日山。其他地方几乎都依附于常家。
如果想进一步扩大公司规模,势必会和常家对上。但西南此时不是常家对手,初霁和常家也无深仇大恨。
她不会无故挑起事端。
先借着常家东风,发展祁镇为好。
初霁在舆图前坐了很久,直到手边的传讯令红光大亮。
常时清的声音传来:“精铁之事,我同家主商量好了,请您于半个月后在属城都离相会。我们派人晕过去。”
常山都下,有八个附属城,每个都有邯城大小。都离在南边,距离祁镇最近。
初霁拿着传讯令,仔细端详。这枚令牌是常时清给她的,上面只刻了一个“常”字,并非私人传讯令,常家赐予附属世家所用。
初霁体验过一次,就忘不了了。
传讯令,简直就是修真界版的手机,不过只能打电话。
“越澜。”初霁唤道。
雕花木门推开,身着红黑短打的越澜进屋。初霁递给她传讯令:“这东西不错,我们研究一下,看能不能造出来。”
越澜哭笑不得:“老板呀,我们精铁都空了!”
对哦!
初霁捂脸,瘫在摇椅上,口中念念有词:“精铁,精铁……”
没有精铁,就无法篆刻上古铭文,更别提自造传讯令了。
可精铁又那么贵。
这世界上有没有什么材料,能代替精铁-
另一边,万城之城常山都。
常时清回到常家主殿时,十六君全部就位,就连闭关多年不出的出窍祖宗也端坐其上,等她等了整整一天。
他们都想知道初霁的事。
门一推开,常时清被目光洗过一遍。众人端着茶,虽一言不发,但殿中气氛凝滞,甚至有几分焦灼之意。
常时清也不卖关子,将祁镇之行娓娓道来。又说了宴会上金家灵傀失控,邯城散修筑基之事。
角落里传来一位常家道君迟疑的回答:“其实,我也听常山都中,有个心动期散修筑基了,就在‘那天’之后。”
他不说哪天,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哪一天。
常家主沉吟片刻道:“你如何看?”
常时清笑了笑:“回禀父亲,若是我,我定不会修什么祁镇,我要将悟德院开到西南去。我相信初霁也这样想。”
悟德院开到西南事小,但加上散修凭空筑基,就不得了了。
世家修士比散修优越之处,首先在于散修无法突破心动,一辈子只能做低阶修士。
可若这个障碍都没了,悟德院岂不能培养一大批筑基散修,甚至金丹散修?!
想都不敢想。
那定会严重威胁到常家地位。
常家主指节当当敲击着扶手,笑了笑:“她有悟德院,我们也可以开门路,培养散修。崇拜常家的人,太多了。”
那位一直沉默的出窍期祖宗忽然出声:“我记得兄长消失前,曾留下一封信,里面提到过一种东西,叫‘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