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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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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霁这一言, 如同炸雷,在吴姑娘耳中鸣响不息。

    “老板,您、您说什么?”吴姑娘始终不敢相信。她最亲近的人, 在危难中伸手救她的人, 会做出这种行径。她双眼蓄满泪水, “为什么, 您难道不信任我, 怕我离开织布厂?我既不会离开成衣铺子,就不会离开织布厂,我本想学了灵针妙法,帮您做出最好的衣服,可您怎么能这样做——”

    初霁揉了揉额角,隐去人皮少年的事, 将来龙去脉告诉吴姑娘。

    吴姑娘听完后, 神情恍惚,沉默了很久:“就因为您怀疑, 景家要对付您?”

    初霁颔首:“是。所以我昨晚夜探景家了。”

    吴姑娘泪如雨下:“不一定,真的不一定……老板我向您保证, 景家主真的是个好人, 地痞流氓欺负我, 他出手相助, 答应传我灵针妙法。他说出来的话根本不像个坏人,他同情凡人, 懂得我们的苦。他知道修仙才是凡人真正的出路。成衣铺掌柜, 您,还有景家主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位恩人,我不会存心害你们, 可您不能利用我,欺骗他们啊!”

    初霁静了片刻,有点疲惫,叹了口气:“这件事我的确有指摘之处,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你就当我是个坏人,恩与仇两相抵消。”

    吴姑娘跌坐在椅子上,崩溃大哭。声音传到院子外,同工的姑娘们惊疑不定,纷纷扬起脑袋,朝后院看。

    “老板,您是个好人,但您不懂我有多难,不懂我多想修仙,不懂我真是受够了当凡人!为什么我每次被欺负,只能傻子一样,等上天注定的英雄人突然出现,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要对他感恩戴德,当牛做马,偿还恩情,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救自己?!”

    初霁神色微冷:“我也没逼你报恩。我们签了合同的。辞退的补偿按合同里的给。你若想去就去吧。”

    她取出当时与吴姑娘签的合同,放在她面前。

    吴姑娘不要。

    初霁:“我不缺这点钱。”

    吴姑娘一直哭:“我不是这个意思。”

    初霁:“那你想怎样?”

    吴姑娘眼睛都哭肿了,缓缓伸出手,似是犹豫不决。

    最后,她撕碎了那张合同,起身向初霁三拜,掩面退出后院。

    门外,姑娘们纷纷凑上去拦她:“唉!吴姐姐你去哪?”

    吴姑娘谁都不理,拿起包袱,撇开众人。

    “吴珂玉!你停下!”

    “这么好的工,你上哪里找?”

    “你不是想做裁缝吗?”

    吴珂玉忽然站住脚,扭头道:“我当不当裁缝无所谓,我只想活得像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在织布厂做工,怎么不像个人了?

    毛蔷看了吴珂玉的背影一眼,关上织布厂大门,让姑娘们继续做工。

    她走进后院,初霁正坐在桌边,端着一盏茶喝。

    桌上还放着吴姑娘撕碎的合同。

    毛蔷蹙眉:“这人忘恩负义,不要为她伤心,我们的小初天下第一好。”

    初霁声音冷静:“也不算忘恩负义。只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成衣铺子掌柜给不了,我给不了,只有景家主能给。”

    “灵针妙法吗?”毛蔷嘀咕,“那也没办法啊,景家主救了她,还洞悉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而我们用计在先,事后说了点片面之词,怎么抵得上景家主的救命之恩,通天大道呢?”

    毛蔷顿了顿:“你需要我解决她吗?我怕她说我们的秘密。”

    初霁:“她不是这种人。”

    毛蔷起身,拍了拍初霁的肩:“你别难过了。”

    初霁:“我没难过。”

    毛蔷:“少跟我嘴硬。”

    初霁沉声道:“你帮我再查查这件事。”

    “好。”

    初霁起身出去,外面的姑娘们又涌上来,刚才吴珂玉在屋子里大哭,她们听了六成,大概猜到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居然就走了,她说不定早就想攀高枝了!老板你别在意,我们都觉得织布厂可好了。”

    “是个凡人就认清自己的位置呗,有句话说得好啊,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没有灵根,赚钱也不错。”

    初霁没有否定她们,也没有肯定。

    她戴上幕蓠,望向城南。

    别人可以沉浸在吴珂玉离开的消息里,但她需要考虑下一步。

    景家主想策反吴姑娘,打入织布厂,但现在看来,他失手了。

    不仅没有深入敌营,还被初霁反将一军,探清制衣阁内部。

    下一步他会怎么做?

    初霁隐隐有种不安,景家主功法诡谲。能做贼千日,不能防贼千日,防是防不住,初霁也不喜欢防守。

    她戴上幕蓠,步入闹市,来到一座豪华院落前,敲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常明画惊道。

    初霁笑着递给他一件礼物:“来请未来丹青大手的墨宝。”

    这话说到常明画心坎上了,他笑道:“我就知道!”

    初霁撕开礼物外盒,抖出一件云中鹤衣。

    常明画眼睛一亮,真好看!

    他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练习画画,外面云中鹤衣火得一塌糊涂,他自然不知道。

    “这就是你做的衣服?”

    “不算。”初霁说。

    常明画搓手手:“好美啊,看得我心潮澎湃,恨不得提笔大画一张。”

    他便这样做了。

    初霁伸脑袋一看:“……”

    好家伙,那是什么,一只猪拱在草堆泥巴里?

    常明画:“看,我这云中鹤如何?”

    初霁惊呼:“传世杰作啊!天下无人能及君!”

    常明画大喜过望:“送你了!”

    初霁惊恐:“不不不,这张画以后价值万颗灵石,你一定要收着,过个一百年再卖,你就能在殷阳换套房了。”

    常明画:“有道理,你说吧,今天想画什么?”

    初霁指指自己:“你能画我未来的模样吗?”

    常明画犹豫:“可以试试。”

    初霁:“准吗?”

    “准!怎么不准,我可是常、常呃——”常明画嘴瓢差点暴露来历,背后泌出一层冷汗,“常常练习丹青的天才,世上没有事能逃过我的笔尖,但、但我功力不深,看得很模糊。”

    已经看穿他们来历,却装聋作哑的初霁憋笑:“嗯。只要能看清我在哪就行。”

    “那可以,再细就看不出来了。”常明画长舒一口气,提笔静心。他的丹田中溢出一丝丝灵气。

    与其他修士不同,他的奇经八脉有四脉天生闭塞,但另外四脉交连在一起,尾端在双眼和左右手汇聚,每当一运气,双眼前便会浮现模糊的奇景。

    但除非他以手拨开云雾,便不得见真相。

    常明画抓周时,在一众法器法宝间,独独握住了道仆遗落的凡笔,第一次以画窥探世间。那天溢出的灵气直接将常家十六君之一的星驰子引来。

    可惜星驰子为了磨炼他心性,平素禁止他使用这门天赋,禁止他习丹青之法。

    初霁撑着下巴,看着墨迹一点点从纸上掠过,最后组成……

    这是什么?

    她抬眼,常明画额头上泌出大滴汗水,啪嗒啪嗒,打湿了纸。

    他笔尖颤抖,双目圆睁,嘴巴一张一合。

    下一刻,他忽然捂住嘴,伸头出窗外:“呕——”

    初霁:“……”有点想打人。

    她以后那么令人恶心吗?

    常明画吐得昏天黑地,初霁给他端了杯茶漱口。

    “你、你……”常明画怔怔望着初霁。

    初霁:“你看到未来的我什么?”

    常明画眼中满是惊恐,看着他刚才的画,又看看初霁。

    他说:“我好像看见你,被做成了一张人皮。”

    初霁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常明画:“但、但不一定!你别慌!我以画预测未来,画的都是最可能发生的事,你不要思虑过重。叔父入门教我第一件事,就是人定胜天。‘定’不是‘一定’的意思,是人心定,便能胜天!”

    初霁:“你叔父很不错。”

    “那当然。”常明画面色紧绷,“你倒提醒我了,此等行径,残忍暴虐,简直非人能做出来的,定是魔修所为!我要赶快通知叔父……”

    初霁:“你等等!莫说消息可能泄露,你叔父还在芜安,这一来一回,我早死了。”

    常明画:“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魔修肆虐吗?”

    初霁面色复杂:“其实,这不是魔修……”

    她大概描述了夜探制衣阁之事。

    常明画面色惊恐,不敢置信,伸头出窗外又吐了一回。

    初霁盘算手上能用的资源,大炮体积太大,难以用超链接运过来。

    冬季已到,祁镇那边也不能让人趁虚而入,如今噬灵族长和金家镇守,还算安全。

    现在最快的就是传讯殷阳。

    她这个不合格的城主占领殷阳后,大多数程家人看起来都拥护她,但也有几个明确投靠她的人,其中一个便是金丹修为的程皎。

    常明画以为初霁被吓傻了,别别扭扭安慰:“你、你不要慌,我是可是常……呃,常常拜见元婴修士的人,景家主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元婴。”

    初霁:“不用,你再画一副,看看这件事的关键处在哪里。”

    常明画愣了:“还能这么画?”

    他听过画人的,画地点的,画天气的,没听过画“关键处”的。

    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常明画叹了口气,试试吧。

    他握紧手中笔,重新运气落笔。

    这一次,初霁看清了。

    那纸上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挑,看起来是修士,女的衣着朴素,是凡人。

    她跪在修士面前,好似在祈求什么。

    常明画笔尖一落,大滴墨迹沾染女人的脸庞。

    她在哭。

    她是吴珂玉。

    初霁目光移向男人。

    常明画笔下功夫虽然差,但瘦得不会画成胖的,高的也不会画成矮的。画中男人身材瘦长高挑,手持一对针。

    常明画面露难色:“透明水晶怎么画?那对针是透明的。”

    透明的灵针。

    长崚晶?!

    “是景琛!”初霁醍醐灌顶。

    此事的关键,在于景琛有没有发现,昨晚进制衣阁的人,是初霁,而不是吴珂玉。

    接着,常明画落笔,又在天空正中画了一个太阳。

    初霁抬起头,太阳还差一点点,就要移动到天穹中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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