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鬼
李循是在漆黑中摸索半晌,终于看见前面有光亮起来了,不过那光星星点点,微微发红,在黑暗中也撑不起什么,在李循是这个视角,这点光更像是几个森林野兽的小眼睛。
有总比没有好。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李循是整个人都沉了一下,这……这竟然是一具带着血和腥臭的人骨!!
这要搁以前,他铁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他已经十八岁了,经历了很多事,一具死人骨头还吓不倒他。
他拿着符箓凑近了看。
这人骨一身锦衣绸缎,头戴玉冠,脚蹬缎靴,大拇指上面还戴了个翡翠玉扳指,扳指上刻了一个醒目的‘仁’字,想必这人生前大富大贵吃喝不愁。
它身后立着一根竹竿,竹竿嵌到地上作为人骨的支撑点支起它整个骨架。
看来这人生前是被什么东西绑在这里的,他仔细看了看,四周没有挣扎的痕迹,莫非这人被绑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死人
而那红色的亮光,则是人骨颅内发出的。
李循是不禁打了个寒噤,但还是透过人骨空荡荡的眼眶往里瞧了一眼,只见里面长了许多红色的小花,小花紧紧贴合在头颅内壁,每朵花的花心皆有一个血色珠子,血色珠子上有黑色珠点,使其看起来竟与人的眼睛十分相似。
李循是一惊:“藏珠血奴?”
他想起来了,当年他拿着画像去归心崖找藏珠血奴,画像上确实是有一个类似眼球的东西,只是那时的他以为上面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花苞,并没有放在心上。
邪气,这传送阵真的邪气。
他轻轻转身,带起的衣角不下心蹭那了骨架一下,“咔”,它的整条胳膊掉了下来。
李循是脑子一懵,急忙回神拾起地上的胳膊给那人骨安装上去,谁知他怎么也安装不上,他急中生智,寻思着插进它的肋骨也算安装上去了,没成想又是轻轻一碰,‘哗啦’一下,它竟然浑身散架,人骨咔咔掉落一地,他也在风中凌乱。
乱了乱了。
玩不起。
骨头散了一地,恐怕是再难拼好,就算拼好了也站不起来,此时李循是追悔莫及,对着尸骨连连道歉:“骨兄,实在是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别恨我……”,又双手合十拜了拜自己的老祖宗:“祖师爷在上,弟子李循是乃是无心,非是有意,莫要怪罪弟子……”
天大地大,老祖宗最大,管他呢,先拜一下老祖宗保个平安再说。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李循是头皮一麻,身上的汗毛瞬间炸起,不为别的,因为他压根都没有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他缓缓回头,生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果然见一女子站在他身后,一袭黑衣薄纱,金簪步摇,十分显贵,柳眉鹅脸,生的极为标志,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她的眼睛被人剜去,只留一对漆黑空洞的眼窝。
她的眼睛虽然被人剜去,但是李循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正在看着他。
见鬼了。
她问:“公子要听曲子吗?”不等李循是回答,她席地而坐,拨弄手中的琵琶,琴弦瑟起,声音如珠子落盘,清澈响亮,李循是敛息屏息立在原地,手脚皆不能动弹。
“世人都说我‘琵琶声声清,弦乐悦耳明,玉指轻拨弄,春水携欢宁’,谁知我也是愿为郎弹破皮肉的痴情种啊”说完她拨弄三声,但见一抹殷红从她指尖崩出,和着琵琶声一起消散在空中。
“世人都说我‘貌美无双,明眸齿亮,眉角含笑,许之心塘’,原来都是谄媚奉承,梦中呓语,说之即忘。”她再次拨弄琴弦,两行血泪从她空洞的眼窝流出:“你瞧,我那明眸早就被那狠心的人给剜走了。”
“你曾说要许我‘一世情深,两生欢喜,比那戏水鸳鸯,相伴扶持白首不悔’到头来终是我一人受尽苦难折磨,独赴黄泉忘川,而你高枕无忧,另娶新房,好一对俏丽佳人,相伴扶持白首不忘”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似乎忍耐着极大的怨恨。
“既然如此,待我堕魔而归,再与你相互对望,一一算账,如何?”啪!她吐出最后一个字,琴弦齐断,面板咚鸣。
李循是手脚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绑,脚不能迈,手不能抬,连是非都无法拔出,他滚动喉结,艰难开口:“这位姐姐,你能放过我吗?”
他之所以动弹不得,多半是她施以妖法将他困住,李循是端详那女子半晌,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掺杂交融的厚重鬼怨之气。
是个恶鬼。
她抬首,李循是的背后刹那渗出一身冷汗,只听她淡淡道:“常公子,或许我再杀一个人就能够堕魔了,到那时我就能杀掉那个人了”
她站起身朝李循是伸出惨白的手,李循是这才发现,她的指尖殷红,上面的指甲竟被悉数拔光!
她猛地掐住李循是的脖子,李循是喉间一痛,咳嗽两声,但身体不能动弹,只能艰难地念一道噬魂咒来扰乱她。
女鬼顿了一下。
李循是见状,更加卖力地念起咒语:“天生人道,地生人法,魂离道法,非人乃物……”一道金色灵咒绕着她的胳膊攀爬而上,妖法失效,李循是喉间一松,用力呼吸一口,之后不敢懈怠,连连爬起逃向无尽的黑暗。
谁知,噬魂咒的效果竟如此之短,他还未跑出两步就听后面女鬼挣破噬魂咒,大怒道:“休想逃跑”抡起琵琶就要砍他,李循是一个闪身躲开,还未拔剑,便听前方一声大吼:“散!”
女鬼脚下瞬间绽起一道散魂阵,眨眼间变成一团烟雾。
李循是一看,见流离不知何时立在面前,朱唇墨眉,一双桃花眼似水,长的一脸正气,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当场吐血:“你果然很废物”
你果然很废物。
李循是耸了耸肩,脓包废物,窝囊饭桶,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搁他小时候还能难受会儿,搁现在耳朵听出老茧来了,没什么感觉。
况且他只是陌生人罢了,李循是也没什么好气恼的。
跑只是策略,万一打不过把命赔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他还是比较惜命的,若说他怂,他也认了。
流离突然道:“这女鬼果然在这阵法里面,追了这么久终于让我找到了!”
李循是:“你一直在找她?”
他看着地上的一堆粉末,头也不抬,淡淡道:“是啊,一直在找,上次不小心让她给跑了。”
李循是:“?”
流离看出他的疑惑,道:“小孩儿别问这么多,快想办法出去吧,这鬼阵还不知道通到哪儿,万一通到幽冥地府去,你直接少活几十年。”
李循是:“……”
他问:“阿河呢?”
他漫不经心道:“我怎么知道,你那好弟弟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块吗”
过了一会儿,流离看着他,突然神情怪异。
这时,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依然是那样,回头,那女鬼仍站在自己身后幽幽道:“公子要听曲子吗?”
李循是大骇,急忙后退:“她刚刚不是被散了魂吗,怎么还站在我身后!”
流离再次绽起散魂阵,那女鬼第二次化成粉末,恐怕她还会出现,二人急匆匆逃往别处。
流离也是一脸疑惑:“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弄都弄不死,这才几天,她聚魂竟然更快了。”他不知道李循是更不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先破了阵出去。
见女鬼没跟上,李循是问:“流离公子从何处而来,可找到阵枢?”
他摇了摇头:“没找到,这么大的阵法我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是谁干什么用的。”
寂静中,流离皱了一下眉:“怎么有水?”
底下传来哗哗的水声,加之有软草缠绕,一走一绊有些吃力。
这次轮到流离慌了:“我不会水,待会儿要是水深你可要救我。”
李循是不动声色,实则心想:这么厉害的散修,竟然怕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爽快答应道:“好!”
幸运的是,里面并没有越来越深,依然是没过脚踝的深度。
走了许久,李循是不禁有些奇怪,之前进来的还魂尸都跑去何处了?
流离吸了吸鼻子道:“你闻到没有,这水里发出一股咸腥味。”说完李循是也跟着吸了吸鼻子。
流离引燃一道符箓,两人就着光低头往脚底看了一眼,瞧见脚下一片血水没到脚踝。
有一根黑色的藤缠到李循是的脚背上,又黑又软,附有吸盘,被缠到自然难以挣脱。
原来就是这东西在绊脚,李循是问:“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恶心。”
流离弯身查看,伸手掐断一根黑藤,红色的汁液瞬间破口而出,滴落下来与底下血水汇集融合。
“是藏珠血奴的根茎”他道。
“藏珠血奴的根茎?”
流离道:“藏珠血奴乃是妖花,生于极阴之地,花与茎虽不生长在一处,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开一朵花,便自爆一棵血藤,只要根有灵气,就能哺育呵护花,这血水集了这么深了,恐怕那花早就开了许多出来。”
世间万物所有种类的花,花茎相连,花无茎则亡,茎无花非花,二者缺一不可,他虽读到过有关藏珠血奴的书籍卷宗,但从未听说藏珠血奴花茎不长在一处,若不是看到那颅骨,李循是定会以为他在诓人。
李循是仍然想确定一下:“怎么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不一样,书上可从未提到过花茎分离这一点。”
流离直接泼来一盆冷水:“你那破书早该扔了,都是假的”
李循是听了心里发堵,反问道:“你怎知我看的书都是假书?”
崇正仙宗所有的书籍卷宗记载天下各大事件皆清清楚楚,有理有据,怎么到他嘴里成了假的了?
流离轻笑一声,打量着他那一身青衣兽面锦衣袍:“书就是书,不一定是假书,也不一定是真书,真假当由经历者来说,你看这些血藤,爆了这么多,花定然早就开了,可你却见不到花的影子,若你那些书是真的,眼前怎会没有?这又怎么说”
“你也没见过藏珠血奴,为何这么确定藏珠血奴是花茎分离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
这意思是他见过
流离认真起来,嘶了一声:“不对,我记得这玩意儿应该是长在云天殿附近的,当年云天殿起了幽冥灵火,这邪物和那些弟子尸首应该一并化成灰了才是,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幽冥灵火不是普通的火,这种火由邪士发起,只会焚烧由发起人指定的人或物,并不会烧毁房屋树木。
据说当年云天殿被白家夷族后,这火是常千彦的孙子常平生拿命起的,目的就是给常家的弟子收尸。
流离眉头皱的很深,忽然眼珠一转,看到李循是正在看着他,忍不住调戏一句:“小美人,怎么了?迷上我了?对不起,我早已心有所属,再容不下他人。”
这种时候也要开玩笑,李循是忍不住呸了一声,骂道:“谁迷上你了,真不要脸的话!”
这人真的是太自恋了!
李循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流离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怎么还骂上了你这样和那个人真是越来越像了,当初他也是这样骂我的,搞不好我还真会把你当成他。”
“谁?”
“你想知道?”
“……”
他笑了:“不告诉你。”
李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