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吴乐乐
常兮没有听出胡岱话里的深意，陶醉在自己种地成功的喜悦中，甚至还和吴大婶交流起了种地的心得。
吴大婶是个热心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到常兮养了两头猪，但是没东西喂，立刻说：“我家乐乐待会要上山割猪婆菜，给你带点！”
“乐乐？”
“我家娃儿，吴乐乐，今年十岁。”
“他一个人上山，不危险吗？”常兮问。
“哎呀，没事！谁家小孩不是在山上采蘑菇逮兔子长大的，我小时候还跟大人去山上捉过蛇呢！”
常兮见吴大婶放心的样子，正要答应，突然想到今天是周二：“那他今天不上学吗？”
吴大婶摆摆手：“每星期去个三天就行了，留两天帮家里干点活。”
常兮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噎了一下：“这……还是读书比较重要，去学校多学点知识，小孩子以后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哎哟，就我们镇上那小学，能学到个啥子哟？”吴大婶连连摇头，“还指望他跟你一样考大学啊？”
常兮刚上小学那会儿，是在无启村的小学读书。
说是学校，不过是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墙上开两个口，就算窗户。一到刮风下雨天，教室里的水多的，能没过脚脖子。
老师更是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口齿不清，说话的时候喉咙里永远含着一口痰，只能教一些简单的语文和算术。
读了一年，老爷爷去世，小学就关了，所有的小孩都转去镇上读书。
镇上的小学比无启村的好太多，至少语数英物化生都有了专门的老师。尽管如此，课堂上对于知识的讲解仅仅停留在课本上的课后习题，没有课外书，没有辅导资料，更不用说开阔眼界，改变命运。
常兮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数学老师去城里出差，带回来一套十二市模拟卷，那套卷子她做了整整三遍，因为那是她手边唯一的课外习题。
她最后能考上b大，多亏了父母。常兮的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走出这个穷乡僻壤，去过城里的现代生活，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但显然，村里的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大部分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读的上就读，读不上就算了”。
换言之，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考大学，全看天意。
考得上就继续读，考不上，就去打工种地。
吴大婶就是个典型：“我家娃儿天天去上学，起早贪黑走那十几公里路，也没学出个名堂，之前考试还是班里倒数！有这功夫，不如多干点活，帮我们减轻负担。”
常兮见她固执，正想着再劝劝，就见吴大婶冲她身后一招手：“乐乐！”
吴乐乐长得圆头虎脑，个子不高，背着一个比他好高一头的竹篓子，篓子里插着一把镰刀，显然是去割猪婆菜的装备。
吴大婶拉住了他：“这是你常姐姐。”
吴乐乐乖乖地说：“常姐姐好。”
常兮摸了摸他的头：“你今天不上学吗？”
吴乐乐摇摇头：“上学没意思，老师讲的我都不喜欢。”
童言无忌，常兮无语凝噎：“……但是上学可以学到知识，知识可以帮助我们改变命运。”
“反正以后都是要种田的，要那么多知识干啥？”吴乐乐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地问。
常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大婶对吴乐乐说：“你常姐姐家养了猪，你上山割猪婆菜的时候给她带些，知道吗？”
吴乐乐乖乖地点头：“好，姐姐，我隔两天去割一次，每次给你带两筐。”
常兮连忙说谢谢。她总不能让人家小孩给自己做免费童工，就说：“那我按筐给你钱吧，就当做你的零花钱，去买文具买吃的都行。”
吴大婶还想推辞，吴乐乐就高高兴兴地应下了：“好，谢谢姐姐！”
看到他开心的样子，吴大婶也不再客气。最后商量好，一筐一块。
常兮本来想多给一点，但吴大婶说，猪婆菜拉到集市上卖，也不过五毛一筐，常兮给的价格已经是两倍了。
常兮只得作罢。
吴乐乐背着大大的竹篓子，蹦蹦跳跳地上山了。望着他如豆粒般大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常兮的心里百味陈杂。
她已经体验过了大城市五光十色的生活，所以觉得种田非常新奇，但对于一直困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无启村村民来说，她的新奇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种地成功的喜悦几乎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她心不在焉地种完了剩下的几亩地。
日暮西沉的时候，吴乐乐将割好的两筐猪婆菜送了过来，常兮给了他两块钱，想叫他留在自己家吃个饭，吴乐乐摇摇头，说还要回家煮饭。
常兮忍不住问：“家里的大人呢？”
吴乐乐说：“爸爸去外面打工了，奶奶躺在床上，家里就妈妈和我干活。”
常兮鼻头一酸，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出话来。
吴乐乐倒是很乐观，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冲常兮笑着挥挥手，就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常兮和胡岱也种完了田，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开门的是九暝，他正想接过常兮扛着的锄头，就见她低着头和自己擦肩而过，甚至耳朵都跟兔子一样耷拉了下来。
九暝微微皱眉，面色不善地看向胡岱。
那眼神冰冷如刀，似乎在说：你欺负了她了？
胡岱赶紧摇头，小声地把今天碰到吴大婶和吴乐乐的事情说了出来。
九暝听了，若有所思。
人类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忧愁吗？
上学，读书，去另一个地方，去看不同的天地……
这似乎是他无法理解的一种想法，对于他来说，这天地再大，早已看倦，又有何不同？
他想了想，还是无法理解人类的脑回路，正决定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就看到了今天的晚饭。
绿豆粥，拌黄瓜，唯一带肉的就是一碟青椒炒肉丝。
常兮草草扒了一碗粥就苦大仇深地回屋了，剩下九暝和胡岱两个坐在石桌前，对着那一碟青椒炒肉丝大眼对小眼。
胡岱正要去夹那里面的肉丝，九暝就已经先动起了手。
他下筷子的速度快出残影，几瞬息间，碟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绿油油的青椒。
刚把筷子举起来的胡岱：“……”
吃完肉丝，九暝喝了一碗绿豆粥，粥里加了冰糖，甜丝丝的，倒是十分清爽。
但绿豆粥再好喝，也无法弥补他没有吃到肉的郁闷。
深夜，躺在床上的九暝，第一次开始思考起人类这种生物。
尽管这种生物脆弱、渺小又短暂，但他们的想法却要比他见过的生物复杂得多。
想着想着，屋外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似乎见无人出来查看，那动静大胆了许多，甚至发出了震天的声响。
“你当心点，万一有人出来看呢？”一个软软的声音说。
“放心，他们吃了蠪蚔的肉，今晚会睡得很香的。”另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说完，又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轰隆轰隆，就仿佛一台挖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