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醉雨江南(六)
第二天。
白偀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左夜。
左夜接过碗,没有丝毫犹豫地仰头喝下。
白偀刚想要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无奈道:“怎么不问问是什么药就喝了。”
虽然只是退烧的汤药而已。
左夜喝光汤药,放下碗道:“无所谓是什么。”反正她给什么,他都会喝的。
他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你之前给我吃了惊梦的解药吗?”
白偀:“嗯,之前在正气盟拿到了解药。你前日还没醒的时候,我就把解药喂给了你。怎么样,有效果吗?”如果没效果,她会去正气盟找司毓算账。
左夜浅浅一笑道:“挺好的,我昨晚都没做噩梦。”
睡一个安稳的好觉,对他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事。这其中除了解药的功劳,大概还有白偀在他身边的原因。
有她在他身边,他总是会觉得很安稳。
两人说话间,屋门被敲响了。
白偀和左夜对视一眼。左夜微微点头。她便回头道了声:“请进。”
门口探出来一个身影。
是岑如火。
岑如火一瘸一拐地走到左夜床边,右边小腿上和左夜一样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他进来后,醉雨庄当家的剩下几个人——阮红、程徐和岑胜蓝也都随着他进门,一家人整整齐齐来到左夜面前。
“说对不起都太轻了。”阮红对左夜道,“但是,我能说的好像只有对不起。左夜,我们岑家欠你良多。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岑如火最近绑架了左夜的事,阮红并不知情。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当初出于惭愧、没有告知岑如火她受伤的真相,这才让岑如火误会是左夜害了她,以至于岑如火对左夜怀恨在心。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在家人的注视下,岑如火开始给左夜道歉。
左夜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总之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的视线向下,落到岑如火小腿处的纱布上:“这伤是怎么弄的?”
岑如火一愣,把道歉的话咽下去:“你不知道?”
左夜眨眨眼:“嗯?”
岑如火看了看一旁的白偀,不敢吱声。
察觉到左夜望来的视线,白偀平静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当时,她发现左夜腿上被烙铁灼烧的伤之后,就用同样的方式,给岑如火留下了相同的伤。
岑如火等人走后,齐婵、段楚己几人也来探望左夜。
齐婵对左夜说起那日的情形:“你都不知道,白偀当时凶得有多吓人。知道你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之后,她拣起烙铁就去找岑如火算账了,拦都拦不住。”
左夜饶有兴味地听她讲,末了又望望白偀。
白偀懒散道:“这不是他应得的么。”
白偀可没什么慈悲之心。她没有过分报复岑如火,只是让他和左夜遭受同样的痛楚,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说完之前的事,郁芜又说起一桩逸闻。
他抱臂站在房中,道:“之前咱们不是好奇为什么岑如火既不跟母姓、又不跟父姓吗。这回见到本人,可算让我把这件事给打听清楚了。说起来,这事跟药人一事还有点关系。”
白偀:“什么意思?”
郁芜道:“岑如火和他妹妹岑胜蓝两人,都不是阮红和程徐的亲生孩子,而是抱养的。他们的亲生母亲姓岑,原来是水镜阁的人。”
齐婵闻言,喃喃道:“水镜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的人。”
郁芜点头,提醒她道:“论剑大会上。”
齐婵豁然开朗道:“对,我想起来了。在论剑大会上,白偀曾经和他们的弟子交过手。好像叫风鸣来着?看着还蛮有实力的。岑如火的母亲原来是水镜阁的人啊。”
白偀问:“岑如火的母亲和药人一事有什么关系?”
左夜放在被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郁芜道:“不是岑如火的母亲有问题,是水镜阁有问题。水镜阁,其实是正气盟试炼药人的帮手。”他细细解释道,“据阮红说,药人一事,虽然主导者是正气盟,但正气盟作为名门正派之首备受瞩目。他们担心一旦不慎会走漏风声,所以在药人试炼地点的选择上,没有选择引人注目的正气盟,而是选择了位置更偏僻的水镜阁。”
齐婵若有所思道:“水镜阁在沿海一带,相比地处平原的正气盟的确要隐蔽多了,想要干什么坏事也容易。岑如火的母亲,就是水镜阁的人吗?”
郁芜:“是的,不过她早年就已经去世了。临死前,她将自己的一对儿女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也就是阮红夫妇。虽然岑如火的母亲不在了,不过他还有个舅舅,也是水镜阁之人。正是凭借着这层关系,当初正气盟和水镜阁想找更多盟友加入时,才会把主意打到醉雨庄身上。”
白偀:“岑如火是否知道这些?”
郁芜嗤道:“他怎么会知道呢。阮红和程徐把岑家兄妹二人保护地极好,这些腌臜事,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知道。”
他说完,突然意识到这“腌臜”事件的主人公左夜还在这里。虽然左夜是受害者,但他这么说还是很不礼貌。
郁芜连忙改口道:“抱歉,我说错了。”
左夜淡淡道:“没什么,本来就是腌臜事。”
难道这整件事中,还有什么光鲜亮丽的部分吗?从正气盟,到水镜阁,再到他这个药人本身。一切本就是出于人类私欲的存在,肮脏到无以复加。
天道好轮回,他想最终谁也逃不掉,连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