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正气盟（五）
当晚，客栈。
碧涛山庄的七人一猫都聚在房内。
段楚己有条不紊地分派着任务：“郁芜，你负责去找一条能不被城门守卫发现、安全送这些无辜百姓出城的小道。等明晚囚犯被解救后，你要负责和其他人立刻接头，将这些百姓引出城去。”
郁芜点头：“好，我知道了。封叔那边应该还有渠道和人手，我明天会记得去和他碰头。”
封叔是碧涛山庄安插在正气盟中的暗哨。郁芜这几年一直协助明夙管理碧涛山庄在各地的情报机构，对这些人手很熟悉。
段楚己接着道：“我和齐婵会在正气盟外等大家，一旦有何突发情况，我们会随时接应。剩下的人，明晚分成两队。一队另一队”
众人将明晚的计划商议定后，已经是深夜了。
其余人散去，独留明晚要进正气盟的四人小队——白偀、齐思枫、印岩、乔浮，继续在议事厅中商量明晚的路线。
今日白天，齐思枫和乔浮都去参加引玉会了，对正气盟的地形有深入了解的，只有白偀和印岩。
在白偀下地牢找人时，印岩将地牢附近的地形摸了个遍。
桌上铜灯座上的蜡烛燃烧着，泛着橘黄色的光。乔浮剪了下烛心，让它烧得更加明亮。
烛光下，印岩将地形简单明了地画在纸上，给其余三人看。
“这里的看守最多，我们必须绕道我们可以从这个门进”
四人紧锣密鼓地过了一遍明晚的计划。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但这四人都是顶尖杀手，早已习惯了在夜间行动，所以即便挑灯夜战也依然精神抖擞、眼亮如星。
将计划严密地确定完后，四人才准备散去，各自回房睡觉。
临散前，印岩特意对白偀道：“明日可能会遇上许多正气盟的守卫。就算他们人多，你也别害怕，他们打不过你的。”
虽然白偀的武功很好，但她毕竟在此之前只出过一次任务。印岩担心她会不适应。
白偀闻言一挑眉，道：“好，我尽量努力。”
旁边的乔浮和齐思枫：“”这人怎么装菜啊。
他们俩立刻想起了之前在薛府时，白偀以一敌百面不改色的模样。
她会害怕？让那些正气盟的守卫害怕还差不多。
不过印岩也是好心，只是暂时没认清白偀这女子的真面目而已。
乔浮拍了拍印岩的肩，伸个懒腰先走了。
齐思枫面色复杂地看了印岩半晌，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算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等明晚一过，印岩自然会知道白偀的真正实力和性情。
四人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一早，还要起来参加引玉会。
第二日，碧空如洗。
傍晚，参加完引玉会比武的众人回到客栈。
金色的阳光洒在天边，映射出一整片清净、冰凉、让人心碎的蓝色。随着时间推移，天边的火红色晚霞愈烧愈烈，逐渐吞噬了蓝色，像一片浓烈的血橙。
那片金红色霞光落在白偀眼中，泛起一片血色。她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刀刃。
碧涛山庄的杀手们带上各自的武器，换上夜行衣，在静默中等待。
属于白日的光明，温和的伪装、客套的礼貌，都已经散尽。是时候让黑夜出场，让黑暗肆意弥漫，唤醒属于杀手的本性。
正气盟。
明天就是论剑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盟主和各长老都聚集在厅中，听着下面的人一一禀报诸事。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很快有望火楼的人匆匆来报：“西南角的库房走了水。”
盟主不悦地皱了皱眉，正要从别处调派人手前去灭火，却听见下面有一道声音道：“盟主不可。这必是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盟主向那人看去。
说话的，是正气盟内负责炼药的年轻长老，司毓。
司毓穿着一袭黑色的丝绸长袍，脚踩银丝靴。他的头发紧紧抿起、严丝合缝地束紧在脑后，眼角和眉尾上挑，一副刻薄凌厉之相。
面对盟主的眼神，司毓丝毫不惧道：“盟主，如今试药到了紧要关头，各处正是需要严加看守的时候。贼人必是声东击西、故意纵火，好趁看守松懈之时，将地牢里的人救出来。”
盟主道：“那在司毓长老看来，现在应当如何做？”
司毓毫不犹豫道：“不要加派人手去灭火，命众守卫更严格地看守地牢附近。贼人必会趁机去地牢救人，我们只要在地牢附近守株待兔，就一定能将那伙贼人一网打尽。”
盟主：“那就依司长老说的办。”
望火楼的人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领命而去。
厅内静了一会，只听外面的喧闹声愈来愈大，火光也越发明亮，甚至在厅中的盟主和众长老都能望见了。
过了一会，有人慌忙来报道：“库房的火势越来越大了。”
盟主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几分。他还未言，又有人来报道：“地牢附近我们已加派人手看管，然而并未见有贼人闯入。是否要”调派人手前去灭火？
司毓依旧坚持道：“盟主不可，这必是贼人在蓄意迷惑！”
其他长老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满。
这个司毓，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长老之位，本就令其他靠年辈熬上来的长老们不喜。再加上司毓绑人、试药，耗费了盟内大量钱财，却又不好说话。有长老曾试探过他，想要“帮一帮忙”，借机捞一些油水，没想到司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司毓只沉迷他的药，却不肯和其他人“同流合污”。这样目无下尘的人，当然不会被其他长老欢迎。
长老们看不惯司毓很久了，正愁找不到他的错处。如今有走水这个契机，大家自然不会错过。
长老甲当即不冷不热道：“地牢已经依司长老所言加强了守卫，却半天不见一个贼人的影子。会不会是司长老的判断出错了？”
盟主的眼中有了几分犹疑。
长老乙再接再厉道：“盟主，库房是我们正气盟重地，若任火势蔓延，恐怕损失不可估量。”毕竟库房里全是珍宝，那白花花的银子，有一部分也是他们这些长老的。现在被火烧，他们当然心疼。
更何况，长老乙继续道：“明日就是论剑大会，全武林人的眼睛都盯在我们这个东道主身上。若我们今晚没有控制住火势，闹出乱子来，恐怕会成为整个江湖的笑话，让人觉得我们连个走水都处理不好。日后，我们正气盟也难以服众。”
正气盟盟主平日最重视这些江湖上的虚名，闻言终于转了心思。他对还要再辩的司毓温和道：“司长老不必担忧。你炼药之事一向在暗中进行，想必不会有人发现。当务之急，还是先调派人手去救火。”
司毓看着面前这个满脑子充斥着虚名和钱财的盟主，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咽下原本的话，垂首道：“既如此，司毓先请辞。”
盟主现在心思不在司毓身上，闻言随意挥了挥手后，便开始忙于加派人手去救火之事。
司毓从厅中出来。
西南角处已是火光滔天。烟气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不住咳嗽。盟中的人正四处奔走着，大声呼喝着调水去救火。
在一片混乱景象中，司毓独自直奔地牢。
今夜，所有的囚犯他都可以放走，只有一个人不能放。
那就是服下“惊梦”的人。
惊梦，是司毓最重视、最得意的作品。他好不容易能在人身上试一次这副药，绝不能前功尽弃。
他匆匆下至地牢，忽略掉其他已经大敞开的、空荡的牢房，直直走到地牢最深处。他记得很清楚，那名服下“惊梦”的囚犯就被关押在那里。
司毓走到那处最深的牢房前。
他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正为那个服下“惊梦”的男子解开手上的铁链束缚，然后将那男子打横抱起。
司毓立刻道：“请留步。”
那黑衣人回过头。
黑衣人蒙着面，身姿挺拔瘦削。司毓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一个女子。
司毓努力摆出最温和的微笑道：“姑娘，我们可以谈谈条件吗？”
那女子不言，冷冷地看着他。
司毓接着道：“你把这个囚犯留给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钱财、奇珍异宝、名贵武器，或是灵丹妙药？总之，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其他的囚犯我都可以放走，不再追究。但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能不能把你怀里这个人留给我？”
白偀不带感情地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男子。
她正要不理他，匆匆走过去。
司毓又道：“我就跟你直说了，这个囚犯试的药对我很重要。如果他丢了，我会很生气，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他，还会狠狠地报复你。我听说他只是一个青楼里的小倌而已。你仔细想清楚，一个小倌，值得你这样救吗？”
白偀没说话，却听见怀里的左夜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
在数日的折磨后，左夜的身体此刻极度虚弱，甚至眼神已经有些空洞涣散。但他依然附在白偀耳边，低声道：“我觉得这人说得很在理。”
他根本不值得白偀这样来救。
左夜的言语间丝毫不顾自己，仿佛他是一样可以被轻易放弃的不值钱的物件。
他伏在白偀的肩上，轻笑着诱惑她道：“放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