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气盟(一)
白偀一行人在一家客栈前拴住马。
齐婵看着客栈破旧的牌匾,忧愁道:“也不知道这家店能不能有点好吃的。”
他们从碧涛山庄出发已有几日,一路虽然也能宿在遇到的客栈中,但难免总有风餐露宿的时候。
今晚,他们就打算在这家客栈吃完饭再住一晚。但看这家店破破烂烂的样子,也不知道伙食怎么样。
白偀道:“出门在外,当然比不得庄中。不过等到了正气盟那边,店家应该就多了。”
齐婵叹道:“但愿如此。”
她们说话间,段楚己、乔浮等其余人已经先一步走进客栈中。白偀和齐婵也不急,安顿好马,再慢慢往客栈里走。
客栈前除了碧涛山庄一行人的马,还有数辆已经停在这里的马车。马车安安静静的,想必里面的人都已经进客栈歇息了。
白偀走过那几辆马车。
此时临近傍晚,晚霞漫天。一阵清风吹来,恰巧掀起了一点白偀经过的那辆马车的车帘。
一阵熟悉的莲花清香从那辆马车里飘出来。
白偀脚步一顿。
齐婵察觉到她的停顿,问她:“怎么了?”
白偀回过神,摇头道:“没事,我们快进去罢。”
两人走进客栈。
段楚己他们已经点好了饭菜。印岩招呼她们道:“快来。”
白偀两人走到他们身边坐下。
齐婵问:“也该给焰火喂食了吧?”
印岩道:“我记着呢。你看,焰火都已经吃起来了。”
他早在刚刚一进门时就先取了一点行李中带着的猫粮出来,给焰火放在它的专属小碗里。
焰火才不管其他的两脚兽们吃什么,见了自己的饭,立刻埋头吃起来。
印岩看见焰火埋头干饭、两只小猫耳一抖一抖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他正想跟白偀一起分享看猫的快乐,却见往日坚实的撸猫同盟白偀,今天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眼神并没有落在焰火身上,而是时不时落在旁边一桌人身上。
印岩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旁边的那桌人是几个大汉,看他们拉了几个大马车,想必是路过的商人。
这有什么值得看的?莫非白偀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了?
众人吃完晚饭后,天已经快黑了。大家走向二楼,准备去各自的房间休息。
那伙大汉还在楼下喝酒。
确认那些大汉已经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后,印岩拉住白偀,问道:“楼下的那几个大汉,可是有什么不对?”
段楚己本来走在前面,听到印岩的话,淡淡地回过眼来。
白偀有些犹豫,默然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不,没什么。”
当晚。
白偀和齐婵住在一间房中。
听见齐婵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缓慢均匀,白偀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下来,披衣走到房间外。
她走下楼。客栈大厅里悄无声息,一个人也没有。那桌大汉想必也已回房休息。
白偀走到客栈外。
今夜月明如洗,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客栈门前的路。
她走到白日里飘出莲花香的那辆马车前,拔出凝碧匕首握在手中。
白偀觉得自己很是莫名其妙。仅仅因为一道相似的莲花清香,就忍不住前来查看。明明这很可能只是巧合,亦或是她的错觉。
可是不来看一遭,她却寝食难安。
白偀深吸一口气,用刀尖挑起马车的车帘。
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莲花清香。看来她没有找错。
月光洒进马车厢,隐约勾勒出车厢地上的一个人影。
白偀心里涌起强烈的预感。她不再迟疑,抬脚踏进车厢,放下身后的车帘,点亮随身的火折子。
火光照亮了车厢。那个人坐在车厢地上,靠着身后的车座,头垂向一旁,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
白偀抬起手,把他眼上的黑布取下。
左夜闭着眼,毫无生气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破碎的布偶。
白偀手上的火折颤了一下,火光跳跃得更欢,将两人的影子凌乱地投在车壁上。
她稳住火光,飞快地伸出手指,在他鼻息间探了几秒。
他还活着。
只是并没有醒来。
白偀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之前明夙给他们带的醒神香,用火点燃放在车座上,然后便耐心地等待。
清凉浓烈的薄荷香渐渐萦绕在整个车厢。
良久,左夜的睫毛颤了颤。
他睁开眼睛,目光空洞无物,过了很久,才机械麻木地看向眼前的人。
白偀举着火折子,半跪在他面前。
左夜的目光落在白偀脸上。一会后,他眼睛中露出一丝笑意。
“真好啊,”他用气音喃喃道,“还能梦见你。”
蒙汗药的后劲涌上来。左夜的视线再次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前倒去。
他倒在了白偀的肩上。
白偀眼疾手快地挪开举着火折子的手,免得火烧了他的头发。
她静静地由着他靠了一会,然后轻声道:“左夜,是我。”
醒神香还在燃,霸道的薄荷香越来越浓。
左夜的神志稍微恢复清醒。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栽在了某人的怀里。
左夜骤然起身,然后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勉强向后靠,试图支撑住身体。
他感到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
那人无奈道:“别这么急着起身,会头晕的。”
左夜摇摇头,不顾晕眩感带来的不适,努力抬眼看清眼前的人。
他被绑在身后的手用力握紧,指尖狠狠扎进手心,为自己带来几分清明神志。
是白偀。
真的是她,切切实实就在他眼前,而不是他的虚幻梦境。
左夜下意识想立刻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麻绳绑着。他的手腕一动,钻心的痛立刻沿着经脉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白偀注意到他的双手还被束缚着,立刻用匕首割断了他腕间的绳子。
等左夜自己坐稳后,白偀收回扶住他肩膀的手,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发生什么了?”
左夜垂下眸。
如果这事只关乎他自己,他不会说,反正他生或死都无所谓,没必要牵连白偀。但这件事还关乎其他无辜的人,他必须说出来。
左夜低声道:“是正气盟”
他想把来龙去脉都告诉白偀,然而数日未发声的喉咙,一出声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左夜撑着地面,咳个不住。他半个身子都伏在身后的车座上,长发散乱地披下来。
白偀手中火折子的光照在他脸上,依然没能给他带来半分血色。她看到他的嘴唇都干裂了,渗着血色。
她的视线向下,看到左夜身上居然还有道道血痕。
白偀握着火折子的手攥紧:“他们打你了?”
左夜的脸掩在长发后,没有答她。
白偀摸了摸身上,没有水囊,也没有伤药。她临时漏夜前来,自然身上什么也没有。
她想回房先去取些食物、水和伤药来。然而她刚要起身,却感到衣角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力道。那力道轻微到几近于无,若不是她一直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面前人的状态,必然会忽略掉。
白偀低下头,看见左夜依然垂眸偏着头,隐在长发下的脸面无表情。可他的手指却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而且只拽住了一点点末端。
察觉到白偀的沉默,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就要缩回手。
白偀立刻改变了主意。
她道:“我带你先离开这里。”
左夜觉得自己真得很虚伪。他一边告诉自己反正他是烂命、怎样都无所谓,一边又忍不住想跟她走。
就像此刻,他低头默许了白偀的动作。
他努力想要随着白偀扶他的动作站起身,然而蒙汗药的作用尚未褪尽,再加上数日食水不足,极度虚弱的他刚勉强站起来,就摇晃着往下坠。
白偀见状,干脆利落地把他抱起来,一闪身出了马车。
她悄无声息地带着左夜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刻钟后。
原本属于齐婵和白偀的房间,现在坐着五个人。除了她们俩,还有被白偀带回来的左夜,以及齐婵请来的段楚己和齐思枫。
左夜面前摆着一盏温热的茶水。他握着那盏茶,平静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面前的人说明。
段楚己沉吟着敲了敲桌面,看向左夜:“你保证你所言非虚?”
齐婵嘀咕道:“虽然这事听起来的确像是正气盟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毕竟这事是从他一个小倌口里说出来的”她还是觉得存疑。
她话音未落,白偀和齐思枫的视线都立刻瞥向她,眼中的制止之意很明显。
齐婵心中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两个人会护着那左夜。
她哥自不必说,一向善良纯挚,很少主动怀疑别人、尤其是曾经认识的人。
至于白偀。看刚才白偀小心翼翼把人带回来的样子,齐婵就知道事情要糟。
齐婵是绝对不希望白偀和左夜之间有什么牵绊的。原因很简单。在齐婵看来,白偀是天之骄子,武艺、人品、容貌样样不差,为何要和左夜这般残败的人搅和在一起呢?
左夜出身青楼那种地方,齐婵本来就已经很不待见他。现在看到左夜和白偀之间似乎还有些异样的羁绊,齐婵便更是厌恶他。
面对齐婵的讥讽之言,左夜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如同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他不卑不亢地抬起眼:“如果我说了半字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左夜是被正气盟抓来的。
准确的说,是正气盟的人跟青楼的鸨母串通,青楼的鸨母将他献给了正气盟。
最开始左夜以为,是正气盟的人贪色,所以才会暗中抓些勾栏之人为他们助兴。
左夜并不害怕。
他随身准备了剧毒,打算和对方同归于尽。
但是慢慢的,左夜发现事实并没有那般简单。
他被几个汉子关在一个马车里。一同被抓来的人除了左夜,还有乞儿、寡妇、流浪汉、孤寡老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管怎么看,都不太符合左夜最初的预想。
可是若不是为了贪色,那正气盟抓他们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据左夜所听到的那些汉子的闲谈,正气盟不止抓了他们这一波人。现在正往正气盟去的类似的囚犯们,至少还有□□队。
如今论剑大会将近,各大门派都要派人前往论剑大会参会。在如此关键的时间节点,正气盟抓来这么多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白偀对段楚己道:“师兄,正气盟既然做这等损害无辜百姓之事,我们既然碰见了,总不能坐视不理。”
段楚己没有丝毫犹豫道:“自然。”
他下定决心,对左夜道:“我信你的话,会想办法救出这些人。但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左夜颔首道:“请讲。”
段楚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为了救出更多的人,他最终还是开口道:“我是否可以请你继续留在那辆马车中,做我们行动的内应?”
这话的意思是——让左夜重新回去做那些人手中的囚犯。
左夜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