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温言与尖刀
余杏回到家时,客厅里只有余文娴在打理花枝。
客厅面积很大,装修的宽敞明亮,只是缺少点人气儿。
放下书包,余杏走到了余文娴身侧,伸手碰了碰含苞待放的花蕊。余文娴将花树修理的很漂亮,多余的弱枝被剪掉,整棵植株看起来干净利落,翠嫩的绿叶看起来也十分讨喜。
“王婶泡了酸枣茯苓茶,睡觉之前喝一杯,有助于睡眠。”
余文娴停下手,转过头看向她时,眼神温柔而平和。
余杏点了点头。
“在学校里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没有。”
“那就好,如果遇见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和你方叔叔。”
“嗯。”
余文娴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她早点去休息。
才十点多,时间还早,余杏上楼就坐在书桌前面学习。
她的成绩还不够优秀,如果她想早点独立,现在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一直到十一点,楼下才传来另一阵动静。
方槐回来后径直上了二楼,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身上的烧烤味儿很浓,有些难闻。
洗完澡,方槐坐在沙发上开始换药。身上的皮肉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划伤的地方还需要每天换药,再等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去拆线。
伤口处缝起来的地方看起来有些吓人,皮肉和绷带有些黏连的地方,扯开时一阵撕裂般的痛意,方槐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在意。
身上青青紫紫的地方不用上药,方槐低垂着眉眼,专注地给手臂上的伤口换药、缠绷带。
一只手缠出来的效果不太理想,绷带斜斜扭扭地虚缠在伤口上,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盯着看了半天,方槐才妥协般起身,拿上绷带和药准备下楼让王婶帮忙。
在他打开门的同一时间,对面的房门也发出一阵轻响。
余杏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方槐站在门口有些意外,视线落到他手臂上时怔了怔。
这种伤口看起来就疼,但是方槐表情淡淡,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觉。
余杏看向方槐,动了动手,“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余杏眼神很诚挚,莹润的黑棕色眼瞳里映着细碎的灯光。
方槐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余杏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手。
片刻后,方槐动了脚步,侧开身子示意,他同意了。
余杏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庆幸。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方槐屋子里的全貌。
屋子里的空间很大,东西摆放的却不杂乱,干净利落的收纳足以看出来屋主人有些略微的强迫症。
长得正旺盛的绿萝摆放在床尾的矮脚书柜上,正对着书柜的是一个近两米的书架,上面除了摆放着一些读物,更多的是一些音乐cd。
墙角放着一把吉他和其他几种乐器,不过余杏却没见过他演奏过。
方槐把东西放到茶几上,伸手把刚缠上去不久的绷带扯了下来,余杏跟着坐在了旁边。
方才距离隔得远,原以为模糊中看见的伤口已经足够吓人,近距离观察时,仿佛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切身感受到那份疼痛。
余杏小心地捏着一端,将方槐没有处理好的地方重新涂上药粉,然后才开始处理绷带,动作轻柔却不失力道,一圈一圈地将绷带仔细缠了上去,没用多长时间就处理好了。
方槐看了眼伤口,果然比他自己缠出来的利落许多。
“谢了。”
“我应该的……”
方槐身上的伤本来就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在,这声谢谢她受之有愧,听起来有些刺耳。
“你身上其他的伤口好些了吗?”
余杏动作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但是那天他伤的实在有些多。
按照方槐那个性子,恐怕不是什么见血的伤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果然,余杏刚停下手,方槐显而易见的皱了皱眉,声音极其敷衍地应付道:“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用管。”
说完,见余杏蹙着眉,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方槐伸出手,在她面前松开又攥紧。
“看见了吧,早说没什么大碍了。”
举在余杏眼前的手,指节处破皮的地方已经结上了一层痂,伤口也变得不再那么显眼。
似乎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方槐说完就把手收了回去。
药已经换好,余杏自然不能再停留,起身和方槐告别。
方槐懒懒地应了一声,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气音,然后起身跟到了门口,在余杏即将关门时突然出声,“晚安,睡个好觉。”
“砰”的一声,对面的房门合上,方槐收回视线,转身回去收拾茶几上的东西。
而靠在门后的余杏却是不能平静,她听到了,方槐的那一声晚安。汹涌的心跳声一下盖过一下。
*
第二天早晨,余杏的生物钟如往常一样把她叫醒,睁着眼反应了一会儿,余杏才想到,今天是方槐爷爷的生日,方正山早就帮他们请好假了。
方老爷子年近七十岁,身体也不如往日硬朗,江城虽然繁华奢靡,但是医疗水平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好,更何况方家的根本来就在江城。
落地江城时已经临近傍晚,坐了六个多小时的飞机,落地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余杏有些轻微的不适,但是和她此时紧张的情绪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一进到客厅,方正山就对着方槐说道:“你先带着余杏去看你爷爷吧。”
“嗯。”
余杏站在一旁,那股强压着的紧张感在见到方老爷子时达到了顶峰。
尽管其他人根本没有怎么看向她,可余杏依旧紧张到出了一手心的汗。
许久未见,方老爷子对方槐很是想念,拉着方槐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爸把你养的还挺好,长大了,也长得结实了。”
“是啊,越长越帅气了。”身旁的大姑跟着附和,看向方槐的眼神也是如出一辙的怜爱。
自从方槐跟着去了淮城,和江城这边的亲戚基本上都是聚少离多,有时候隔个两三年不见都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等到方槐回来,对他自然是格外亲昵一些,一见面就被围到了人群里。
余杏默默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余杏,过来。”方老爷子和蔼地朝她招了招手。
余杏先是一怔,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方老爷子笑眯着眼,声音温和,“原本我还担心方槐在那边过得不好,但是现在看来还不错,多亏了你妈妈的照顾。”
余杏眼睫跟着颤了一下,默不作声。
晚上的饭局基本上都是大人之间的寒暄,方槐坐在一旁,也懒得关心他们在说些什么,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半个小时前,陈辉给他发消息,说苏妍已经接到了,随着消息附赠的还有一张图片。
被众人围着的少女留着一头齐肩短发,偏浅的发色在灯光下泛着点儿金色,格外明显,衬得肌肤雪白又细腻。女生弯月似的眼睛笑眯起,脸颊两侧的酒窝也隐隐可见。比起之前好像是瘦上了许多,露出来的锁骨凸起,骨感十足。
抽风而已:【说好的一起去,你怎么今天请假了,你知道我一个人拎着那么多的东西有多难吗!】
x:【……】
x:【回去请你吃饭。】
陈辉很快回信。
抽风而已:【真的吗?随我挑?】
x:【嗯。】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得知是方槐爷爷的生日时,陈辉惊讶了几秒,然后迟疑着打了几个字出来。
抽风而已:【那……余杏也在?】
x:【都在。】
简单两个字,陈辉看不出方槐是个什么情绪,打着哈哈就把话题绕了过去。
抽风而已:【苏妍周末请吃饭,去不?下午来的时候还在跟我吐槽你为什么没在,这次可不能再放人鸽子了,要不然这朋友还做不做了。】
x:【有空就去。】
得到了回复,陈辉也松了口气,问了问方槐什么时候来学校就放下手机上自习去了。
餐桌上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方正山身上。
方晴眼神扫过坐在对面的人,看见方正山低着头,一手扶在余文娴肩膀上关心地温声说话时,眉峰稍提,放下酒杯半开玩笑似的开口:“看来大哥和余小姐的感情很好啊,手都没撒开过,以前倒没见过大哥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在涉及余文娴的称呼时,方晴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神色如常地说了出口。
桌上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方正山神色不满地皱了皱眉,沉声道:“什么余小姐?这是你大嫂!”
“啊。”方晴耸了耸肩,艳丽的红唇微挑,故作惊讶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大嫂啊。”
“你!”方正山刚想发火,手臂却被人拉住了,低头看见余文娴敛着眉目对他摇了摇头。
见余文娴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方正山只能强按耐住心里的怒火,回手握住,缓了缓神色。
“啧。”
方晴早就不喜欢余文娴,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三带着一个拖油瓶似的女儿,别说在她面前晃了,只是想想就觉得膈应得慌。
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方琳瞪了她一眼,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要是放任她说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一副什么场面。
余杏闻声抬眼看了过去,方晴脸上不带掩饰的嫌恶和充满恶意的话语让她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们是最没有立场的。
方槐在一旁看着,表情淡淡,没有出声,一顿饭吃的格外沉闷。
晚饭结束后,方正山他们没有在老宅留宿,而是回了预定好的酒店。
余文娴由于晕机脸色一直不佳,回了酒店就被方正山催促着去休息,而他临时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一趟。
余杏担心余文娴的身体,趁着方正山不在的间隙来看她。
见她来了,余文娴坐了起来,拉着余杏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还是感觉很难受吗?”余杏有些担忧,因为余文娴此时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没事了,不用担心,你方叔叔已经来之前就备好药了,只是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强烈。”
余文娴说话时看向她的眼神温和平静,仿佛能洞察人的心思。
余杏垂下眼眸,抿了抿唇。
她想安慰余文娴,可最终还是没有再提起,她不想余文娴再难堪一次,只能兀自难过。
余杏的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余文娴看了一眼就洞察出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然后把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余文娴的手掌中带点茧子,放上来时有点轻微的粗糙感,余杏却觉得无比亲切。就像她幼时那样,余文娴每次都会拉着她的小手一起回家。
“不用担心,这是我应得的,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更何况……是我有错在先。”余文娴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了,你也不要再想了,晚上见你没怎么吃饭,饿吗?”
余杏摇了摇头。
“早点去睡吧,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