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救兵（四）
大巴车外面尸横遍野，一座尸体堆成的小山横在被撞碎的缺口处，高见宇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发现它们全部死于冷兵器捅刺。
一些动物还没死透，看到有人靠近就激烈的挣扎，连带着本就不怎么牢固的肉山也开始崩塌，战士们不得不将这些不安分的家伙统统打死，然后才钻进了大巴车内。
高见宇原本以为外面尸横遍野的足够惨烈了，但当他钻进车内的一瞬间，仍旧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一声干呕，这味道比他们当初在酒店后厨闻到的还浓郁，人类未消化完全的胃容物酸臭无比，混杂着血腥味更是一绝。
一头巨大的金钱豹躺在车厢后半段，高见宇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连脚指头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头金钱豹远比那头雪豹威猛，如果四兄弟当初碰到的是这东西，绝对会在一分钟内就团灭。
可这头庞大的豹子如今居然瘫在车厢里，几根长矛横七竖八的插在它身上，嘴里都被人塞了半截袍子，怪不得外面听不到动静。
金钱豹的尾巴齐根而断，半截白色的脊髓耷拉在外面，像极了某些菜鸟医学生脱椎处死小白鼠时，用力过度把尾巴揪下来的样子，看来这豹子也遭遇了同样的惨剧。
它的后腿腿弯处被人乱刀劈砍过，几个深浅不一的口子大张着，最深的几刀已经剁断了筋腱，黑色的菌丝暴露在空气中扭曲蠕动，缓慢的修复着它的伤口，两条前腿则不知所踪，已经被人齐根砍断，白生生的关节露在外面。
车厢内满是变异兽的尸体，仅有的几具人类尸体也被金钱豹扇的残破不堪，飞溅的内脏和血肉湿哒哒的泼洒在车厢里，半截肠道就挂在行李架上，被风一吹就颤颤巍巍的在高见宇脑袋旁边晃荡。
跟着高见宇进来的战士们急匆匆的进来，半秒钟后又以两倍速跑出去，撩开面罩弯腰把胆汁都呕了出来，只有他还铁青着脸，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寻找幸存者。
金钱豹看到又有人来了，奋力挣扎着向他扑腾，露出旁边一具只剩下上半身完好的尸体，尸体下半身已经被豹子撕成了碎片，和两条豹腿一起血淋淋的堆在地上，直到临死前，他手里还死死握着柄着长刀。
他凭着自己的腿不要剁断了豹子的前爪，却死于动脉破裂导致的失血，高见宇帮他阖上圆睁的双眼，发现尸体还温热着。
抽出腰间的匕首，高见宇死死摁住了豹子的脑袋，残废了的豹子咸鱼一样蹦跶着想弄死面前的人类。但四肢全无还被堵上了嘴的它无力反抗，只能被高见宇单膝跪压在脖子上。
锋利的95军刺闪耀着阴冷的光芒，高见宇大概在金钱豹的后颈按压几下，拿着军刀疯狂切削起这头畜生的皮肉，在找到它脊椎的缝隙后，双手握住刀柄，使出吃奶的劲儿摇晃着军刺，插入骨节缝隙间。
金钱豹疯狂的扭动身体弹跳，几乎要把高见宇从身上掀翻，怒火攻心的高见宇干脆站起身，抬脚朝插进去个刀尖的匕首狠狠跺下。
“咔吧~”
一声金属和硬物摩擦声过后，军刺终于深入脊髓，金钱豹触电一样在地上痉挛抽搐，直到高见宇又对着匕首侧踹一脚，金钱豹才彻底因为脊椎断裂而死亡。
好像是被他的怒吼惊扰了永恒的睡眠，缺口旁边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突然翻动了垂落在地上的手掌，高见宇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连忙扑上去，把手搭在他的颈侧，然后就对着后方咆哮：
“肖枫！！！！！！有活的！！！！”
坞堡里的一小队战士正四处检查那些还算完整的遗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找幸存者，甚至不死心的刨开变异兽的尸堆，寻找可能存在的活人，听到高见宇的吼声，其中一个背着医疗箱的男子站起来几步就窜进了大巴车里，半秒钟过后又捂着嘴探出半截身子干呕，深呼吸几口气后再次钻进去。
男人还活着，除了锁骨骨折，肋骨多处骨折，头皮被豹爪扯下，一只眼睛被抠出眼眶，半只手填进了豹嘴里，另外一只手的筋腱也被严重割伤，左腿断成了三截，右腿扭到了屁股后面，身上被豹爪抠出几十条深可见骨的口子外，他可以说只受了点皮肉伤。
嗯，皮肉伤。
“握草，这怎么活下来的？”
肖枫作为一名外科大夫，兢兢业业救了十来年人，什么样的病患没遇到过，缺胳膊少腿家常便饭，肚破肠流轻描淡写，被钢管从肩头贯穿半边身体还能自己走到医院的猛人也不是没见过，虽然那人就在医院街对面的工地上工作。
但在看到伤员的一瞬间，他仍旧瞪大了眼睛惊叫出声，手搭在他的颈侧，脉搏虽然微弱却仍旧规律有力，肖枫感叹于伤者求生意志如斯顽强之余，连忙掏出医疗箱里的药品、止血带和纱布三角巾，帮伤员包扎伤口。
而血葫芦似的伤员则艰难的睁着那只仅存的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高见宇，被划成三截的嘴唇微微翕动，露出他鲜血淋漓的牙齿。
高见宇附耳过去仔细倾听，伤员则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先……救他们！”
惊讶的高见宇难以置信的看着伤员，看到他把眼睛瞟向车头的方向，这才注意到地上绵长的血迹，伤员是自己爬到这里来以身饲虎的。
他跨过伤员直奔车头处堆积如山的变异兽尸体，掀开几具后果然发现一个昏过去的人，再掀开几具，又是一个。
在高见宇的咆哮声中，一群战士砸破车窗翻了进来，将那些变异兽尸体统统扔下去，发现四个昏迷的伤员被大概处理包扎了伤口，呼吸平稳有力。
看到几个同伴被挨个抬下车送走，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个挎急救箱的大夫，那血肉模糊的伤员终于长出一口气，脑袋一歪昏厥过去。
高见宇目送他被肖枫裹得和粽子一样送上车，回过头看着地上那道绵长的血迹说不出话，就连一向跳脱不着调的胖子都带着满脸的震撼。
“老高，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
“这么大的豹子，他们就靠着几根钢筋几把刀干翻了那骨头步枪子弹都打不穿！”
“他们干翻了……”
“他断了两条腿，没了半只手，自己和从粉碎机里爬出来的一样，救了四个人？”
“嗯，救了四个人，我亲手刨出来的。”
两个人呆愣愣的看着两辆轮式装甲车和几辆猛士风驰电掣般开走，护送伤员们直奔县医院，肖枫打算抢了县医院的设备和药品就地手术。
胖子大张着嘴，任由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人，最后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句话。
“这家伙是个神仙啊，从阎王爷手里抢出来四个人，我服了啊！”
五个伤员被送上车带走，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惨烈战场，更多的人已经被兽潮撕的粉碎，残肢断臂丢的满地都是，和变异兽们的血肉混在一起，只能通过有无菌丝来区分。
战士们已经把能动弹的变异兽都送去见了马列，远处的平民这才被放过来，四五十号人跳下车在大雨中狂奔，前脚乌泱泱涌进坞堡，后脚就愣在了原地，半晌过后才难以置信的开始帮自己的叔伯兄弟收殓残缺的遗骸。
张超拎着只编织袋，顶着暴雨佝偻着瘦削的身体，在满是血污的坞堡里仔细搜寻，走一步捡只胳膊，再走一步捞半截肠子，一天之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如此淡然的帮人收殓遗体，更何况有些遗体拿铲子都铲不全，但自己居然在徒手捡拾。
可一想到就在短短几个小时前，这些尸块还有说有笑的和自己聊天，一想到这些尸块是为了让自己等人活下去才死无全尸，张超心里就只剩下一股酸楚的感觉。
他仔仔细细的在地里翻找，连指甲大小的肉块也要捡起来仔细辨认，如果没有菌丝，就丢进编织袋里。
像这样的人，足足有五十二个。
一只庞大的无头鹿尸压住了两具残缺不堪的尸体，张超一个人推搡了半天屁用没有，于是他叫来几个人，捡了几根长矛戳穿鹿尸，合力把它扔到了坞堡外。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帮忙收殓那两具尸体了，张超就准备继续去别的地方，才走两步，他就僵在了原地，然后一脸惊慌失措的跑回去，扒开挡路的同伴，愣住了。
其中一具残尸的衣着他太熟悉了，张超颤颤巍巍的探出手，把包裹尸体的棉布掀开一条缝隙。
加洋在里面睡得安详，一张脸似笑非笑，悲悯的表情不知道是在为谁做最后的祝福。
张超把半截残尸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好像怕它冷着，想往避雨的地方去，可才晃晃悠悠走了几步就瘫坐在血水坑里，挣扎着想爬爬不起来，干脆就岔开腿，把冰冷的尸体架在腿上，免得加洋泡在水里冷。
他的嘴唇被冻得发青僵硬，双眼无神看着尸体老半天，好几次张开嘴想说什么，可嘴唇颤抖了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呆愣愣的在大雨里坐着，过了好半晌，从胸腔里撕扯出一声凄惨的不像人声的嘶吼，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