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都兰草原
青省都兰县旁，布尔汗布达山脉绵延上千公里，仿佛一条蜿蜒的巨龙俯卧在大地上。
连绵的雪山圣洁不可侵犯，雪山融水自山间流淌而下，在广袤的大地上汇聚为大大小小的湖泊，养育一方水土。
四月中旬的高原已经进入春季，草原上已是一片翠绿，亿万生灵也从休眠的洞穴中爬出，重新焕发生机。
但敖日格勒却高兴不起来。
他骑着一匹格外健硕的蒙古马，举起一具破旧掉漆的老式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的山隘口，满脸的忧心忡忡。
昨天他正带着朋友清缴被感染的牲畜，却有数十个拖着白色轨迹的东西从天边飞来，从牧场头顶飞过后没入山脉中。
在那之后不久，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从山脉深处传来，回荡在山峦之间久久不散。
他的安答彭毛东主上过学进过城，指着那几十条白烟瞠目结舌，大喊那是导弹，让在场的几十条蒙藏汉哈四族汉子大为震惊，但却不知道导弹炸的是什么东西。
在爆炸声传来后不久，他们就亲眼看到几座雪山间升腾起巨大的烟柱，紧随其后的雪崩又席卷了山隘，阻挡了他们进山探寻的步伐。
但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数百万吨积雪的冲击下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敖日格勒仍旧有些担忧，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从前段时间收音机还在运行时，那个汉家女娃娃用好听的声音警告他们注意“感染”，草原就变得不一样了。
大量的牲畜莫名其妙的发狂，不仅相互残杀还袭击人类，许多原本怕人的野生动物现在不仅会主动露面，甚至会疯了似的冲上来，主动袭击牧民与牲畜。
最要命的是被咬伤的人也会很快发狂，仅仅几天的功夫，就有数十户牧民被牲畜灭门。
剩下的牧民不得不捡起刀枪奋力搏杀，带着仅存的牲畜和家人逃难，幸存者渐渐汇聚到一起，互相帮助着抵御变异牲畜的攻击。
他们效仿游牧的祖先结成营盘，一边躲避大群的变异生物，一边收拢散落在茫茫草原上的牧人与牲畜，时不时骑着马清缴营盘周围。
日子虽然苦，但还过得下去。
不是没有牧民试图进城求助，但二十多个人赶走四十多匹马，却只回来八个人十来匹马。
回来的人说城里已经成了阿鼻地狱，吃人的恶鬼从十八层地狱中涌入人间，见人就啃，之前袭击牧人的牲畜只怕也是被恶鬼附身了。
他们还从城里救出个小丫头。
据他们说，众人才进城郊就看到几十头恶鬼追着一家三口咬。
那小丫头的父亲为了给妻女争取时间，毅然决然扑进恶鬼群中，只是一瞬间，恶鬼群中就泼洒出大片鲜血与碎肉。
被撕碎的残肢断臂飞舞在半空中，恶鬼们就伸着手在下面抢，温热的肠子还冒着热气，就像团麻绳一样被恶鬼拽来拽去。
女人看到丈夫死于非命，杜鹃啼血般绝望的哀嚎一声，远远的朝牧人们挥手示意，把哭泣的小女孩向他们的方向一推，转身就追着丈夫而去。
牧人们看到这一幕当时就疯了，挥舞着马刀冲了上去，像柄锥子一样扎穿了恶鬼群。
在铁蹄践踏下二十名骑兵只是一个照面就撞碎了恶鬼们，锋利的马刀轻轻划过，恶鬼的头颅就被他们砍飞，沉重的马蹄狠狠一踩，恶鬼们便肠穿肚烂。
其中一名骑兵带头杀了个对穿，在看到不远处涌出更多恶鬼后调转马头往回跑，侧身舒臂将不知所措的小姑娘捞上马背。
他冲着伙伴们呼号一声，牧人们便策马撤出了城郊，屁股后面吊着近千头恶鬼。
小姑娘的父母还是没救回来。
进城求援无果的牧人们只能带着小姑娘回来，一路上众人久久不语，只是一言不发擦拭着刀锋上的黑绿血污。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只有那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着大风的呼啸，无比凄凉。
牧人们听着那小姑娘的哀嚎沉浸在悲伤与迷茫中，却无人发现在短短的搏杀过程中，有两匹马不慎被恶鬼咬伤了马蹄。
在撤回来的路上那两匹马发狂了，掀翻背上的骑手又冲散了马群，牧人们一时不查被踩死踩伤好几人，还有几人在弄死那两匹马后去收拢受惊的马群，一去不归。
敖日格勒呆呆的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直到远处稚嫩的喊叫将他拉回现实。
“阿布~阿布！额吉喊你回家吃饭！！！”
敖日格勒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蒙古袍的小胖墩在远处山丘上朝他挥手，在山丘后面，有数条炊烟袅袅升起。
那小胖墩骑着匹和他体型一点也不相称的高头大马，娴熟的勒住缰绳，双脚从马镫中脱出，单举着一条胳膊保持平衡，站到马背上朝父亲挥手。
他脚下的马匹打了个响鼻，低下头想踱步去前面啃一株肥美的苜蓿，却被小胖子一抽缰绳乖乖停在原地。
“阿布~阿布！！你看我厉不厉害！”
远处的敖日格勒一阵好笑，自家这小兔崽子马术还是有点长进的。
他用块绸缎小心翼翼包裹起自己的望远镜，双腿一踢马肚，胯下的蒙古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窜出，沉重的马蹄在身后翻起一连串踩碎的草皮。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走，回家给你的额吉也表演表演！”
那小胖子得到父亲的夸奖喜笑颜开，但却因为得意洋洋而失去平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
敖日格勒看着儿子歪斜的身影有些着急，但小胖子却用与体型不相称的敏捷动作单脚勾住马鞍，双手抓住笼头，绕着马脖子滚了一圈稳稳坐回马背。
“呜呼~吓死了~”
小胖子把自己的胸口拍的啪啪响，嬉皮笑脸看着着急上火的父亲策马赶来，他是故意的。
敖日格勒举起马鞭作势欲抽，小胖子却惊叫一声翻身滚到马肚下面，来了招镫里藏身。
“阿布！！我错了阿布！！！”
敖日格勒愣住了，他都不会这招，这小兔崽子打哪学的？
尴尬之下他收回马鞭，踹了儿子一脚。
“回家！”
小胖子这才嬉皮笑脸坐回马背，一夹马肚跟在父亲后面，朝着营盘走去。
“阿布，我求你件事呗！”
“什么事？”
“你看我也十三了，按照祖先的规矩~”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欧沃（爷爷）那辈人不是十二岁就订婚呢么？”
“你想干啥？？？？”
敖日格勒大惊，他咋觉得自家这小兔崽子在憋着什么坏？
而小胖子压根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眼神，只是舒展双臂拥抱洒在身上的夕阳，信马由缰看着远方被映成金色的雪山伸个懒腰，继续对着父亲叭叭叭：
“你帮我说媒呗，肖叔叔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可漂亮了，我们最近成了好朋友，你去提亲让她做我媳~哎别打别打！！我错了！！”
叫思勤的小胖子话都没说完，就看到父亲从马鞍袋里重新掏出鞭子，连忙捂着头策马跑路。
敖日格勒追在着熊孩子屁股后面狠狠抽了两下，打的思勤趴在鞍上蛆一样扭。
“毛都没长齐，想的还美的很，你有本事哪天能把我摔倒，我哪天给你去提亲！”
小胖子看着父亲魁梧的身材一时无语，只是暗暗琢磨回去要多和白音大叔请教，争取早点把自己亲爹放翻。
父子俩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委屈巴巴，翻过山丘向着远处的营盘而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山脉中，数以万计的变异动物一点点从雪崩后的积雪中拱出头，嘶吼着汇聚在一起，静静等待被堵塞山隘的积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