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高见宇惨的一批
老何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被困了多少天了。
那天,他将被自己杀死的小伙扔进了电梯井。
并不是因为害怕尸体,而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恐的发现自己将手上沾染的人血都舔掉了。
他怕如果那具尸体还在身边……他真的会忍不住把它吃掉。
那包饼干让他又多活了几天,直到昨天晚上,他才吃掉了最后一点饼干末,还将包装袋翻过来舔的干干净净。
而水……他现在连尿都没得喝了。
老何记得自己的尿液刚开始还是淡黄色,后来因为断水喝尿,颜色就变得越来越深,最后变得和红茶水似的。
然后,就连尿都撒不出来了。
老何在一张坚硬的木板上蜷缩着躺了一夜,直到太阳高高的挂在窗外,洒下满屋金黄色的阳光。
他稍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但晒不到太阳的部位依旧寒冷刺骨。
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用于抵御寒冷了。
在阳光下翻身继续趴了一会儿,老何终于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被稍稍驱逐掉一丝,起码他有力气站起来了。
于是老何一边扶着墙抵御低血糖带来的眩晕,一边脚步蹒跚的走到窗前。
“今天是我该死的日子了吧~”
他这样想着,推开了飘窗,想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但他却看到一只庞大的,从来没见过的奇怪老鼠引着几个吃人怪物跑开了。
“真肥啊,这逑怂世道,人都饿死了,老鼠倒肥的跑逑不动,宰掉吃上一口应该香的很吧?”
他盯着那只庞大的奇怪老鼠在楼下戏弄那些感染者,感到了莫名的嘲讽与不甘。
“他阿妈的批了着,活给了四十年的人,比逑不过个老鼠。”
但随后老何却发现,那老鼠引着感染者朝一个黑衣人蹦了过去,像他农村老家那条土狗一样,蜷缩在那人脚边。
而那几头在老何眼里如魑魅魍魉一般恐怖的感染者,却被那黑衣人砍瓜切菜一般砍死。
“能活了!能活下来了!”
老何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他尽力将自己的胳膊伸出窗外,狂乱的挥舞着,但那人没有抬头,并没有看见他。
于是他将头伸出窗外,想大声呼救。
可数天没有被水滋润的嗓子已经嘶哑,他微弱的呼救声才传出嘴边,就被18楼外呼啸的风声淹没。
最后,老何掏出了那柄螺丝刀——那柄他以为是要用来杀他的螺丝刀。
他用螺丝刀疯狂的敲打着塑钢窗框,期望楼下那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呼救。
可结果依旧让他失望,因为长时间的饥寒交迫,他自以为奋力的敲击其实微弱到连三岁孩童都比不过,又怎么可能被楼下的人听到。
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楼下黑衣人在杀了十数只感染者后,带着那只大老鼠转身上车准备离开。
老何绝望了。
他再也撑不住了,刚才的一系列求救行为已经耗尽了他身体中最后一点能量储备,他昏了过去。
但说起来讽刺的是,在他昏过去时,那柄螺丝刀自他手中脱落。
它从18 楼做自由落体运动,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狠狠摔落,砸在了楼下的广告牌雨棚上。
“砰!”
巨大的声音将正准备离开的高见宇吓了一跳,连忙持刀在手四处警戒。
跳跳也被吓得炸了毛,土黄色的身体凭空膨胀了一圈,连耳廓里的淡金色绒毛都炸成一蓬。
高见宇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缓缓收刀归鞘,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搜寻过去。
终于,他在经过数分钟的寻找后,发现广告牌的不锈钢雨棚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最中央破了个洞。
而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柄被摔断的螺丝刀,那螺丝刀被人精心打磨过,变成了把尖锐的锥子。
高见宇连忙抬头向楼上看去,整栋楼的窗户都刷上了深棕色的油漆,整整齐齐紧闭着,只有18层的窗户开着,显得格外突兀。
“有幸存者!”
于是高见宇连忙招呼跳跳,砸破单元门的玻璃冲上楼搜寻,最终在窗户边看到了浑身血迹,已经不省人事的老何。
等老何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他沉默的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怀疑自己又陷入了濒死时的噩梦中。
就像他这几天因为低血糖,频繁昏厥过去后做的梦一样。
在那些梦里,他梦到自己被好心人救了,也梦到自己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桌子上有酒,有肉,有大盆大盆的馒头。
那酒是用碗喝的,肉也是用脸盆盛着的,二指厚的肥膘抓在手里就像果冻一样颤动,塞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已经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
但他总是怎么吃都吃不饱,也总是在吃到一半时,桌子上的肉就变成了人的四肢,他大口大口喝的酒也变成了腥臭的人血。
最可怕的是而那仿佛吃不尽的白面馒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盆骷髅头。
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没有一丝皮肉的上下颌张合时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咆哮着向他扑来
“你杀我!你吃我!你杀我!~”
然后,他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老何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觉得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但他渐渐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尝试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手背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他转过头一看,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挂上了吊针,输液管中一滴滴的透明液体正被注射进自己的血管中。
这是噩梦里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老何用另一只手撑着床,急迫的想坐起身,下一刻却又因为身体虚弱摔回床上。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比昏倒前稍稍有力了些。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松软的羊绒被,而身上被血液浸透了半截的衣服也被换过,现在只穿着身稍显肥大的粉嫩毛绒睡衣。
老何呆滞住了。
他昏倒前已经万念俱灰,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获救,巨大的惊喜让他不知所措。
而此时卧室门被人打开,进来的是个年轻的护士。
那护士看他醒了,连忙走过来检查他的身体,将老何因为乱动而溜针的针头换了只手扎上,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老何这次是真的确信自己获救了,又像刚刚苏醒时一样,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半晌之后,他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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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高见宇家里,老高同志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挨训。
跳跳蜷在他脚边,大耳朵紧紧贴在身侧,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偷看已经暴走的姜拣米,而姜拣米正指着鼻子大骂高见宇。
她很生气,前一个小时自家未婚夫还跑来楼顶给了她一个吻,后一个小时就有人跑过来说报信。
报信的姑娘满脸的慌乱,磕磕巴巴说高队长一个人开车出去了,但不久后在车载电台里呼叫医疗组,然后失去了联系。
姜拣米急的下楼时差点一步踩空摔下去,抹着眼泪在接应的车队里抢了个位置。
被她拽出运兵车的战士本来还想骂人,一看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默默换了辆车。
两车人着急忙慌跑到高见宇呼叫支援的地方,却只看见剑齿虎突击车孤零零在小区门口停着。
十余只感染者横七竖八死在不远处,满地的残肢碎肉就像是被车碾过似的,血淋淋铺了一地,却就是看不到高见宇的身影。
(实际上,地上那血糊糊是跳跳那招兔子蹬鹰搞的)
姜拣米跳下车之后看到这一幕,当场就不成了,嚎啕大哭着冲到尸堆里寻找, 将几具保安的尸体依次翻过来辨认。
她两只白嫩的小手沾满了血污,杜鹃啼血似的哀鸣让一群人疑心她快要把自己的心肝从胸腔里哭出来,一时间都迟疑着不敢上去打扰她。
可就在这时候,高见宇背着个半边血淋淋的死人从旁边楼里走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跳跳跟在他旁边,叼着那死尸的一条裤腿,说不好是帮忙的成分多还是拖后腿的成分多。
姜拣米本来看到未婚夫从楼里走出来,哭声顿了顿,现在看他又像是受了重伤似的一跪不起,双手撑在地上,半晌都没抬头看大伙一眼,又连忙扑过去把高见宇抱在怀里,四处翻查着伤口。
在姜拣米怀里躺了一阵子,高见宇才总算是缓过来了。
他把姜拣米浑身乱摸的小手捉住,按到自己的脸颊旁边,大喘着气解释道:
“没事!米~呼哧~米粒儿!我没事!我~我就是~呼哧~从十几楼背~了个人下来~累的!”
然后又对旁边站着搞不清楚情况的众人招手道:
“医疗~医疗组的人~呼哧~来了没有?那家伙还~活着!赶紧救人!”
此时的姜拣米才放下心来,一对粉拳照死里往高见宇头上锤,把高见宇锤得一句话不敢说,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背给她顺气儿。
但姜拣米的气还没消,于是,回到聚居地之后的高见宇……惨遭家暴。
“说!错哪了!”
“错在不应该一个人出去~”
“还有呢?”
“还错在没在电台里把话说清楚,但我是急着去救……”
“高!见!宇!你还敢找理由!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知道,对不起~”
“这个星期你给我睡沙发!你那屁股敢往床上蹭一下,咱俩就分居!!!”
“不……不至于吧?没你我睡不着啊……”
“至于!不让你长长记性你真以为你是超人救世主了?一个人就跑出去,你是盼着我早点殉情嘛?”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但是睡沙发这件事……能不能商量一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得商量!滚去把自己枕头抱出来!”
“……”
胖子仨人躲在门外,听了半晌的墙角,乐得捂着嘴直抽抽。
宋超在楼下都听得到姜拣米的咆哮,他听一句脖子缩一下,半晌后提着高见宇给他的复合弓溜去练习,嘴里嘀咕着:
“女人好可怕啊,高大哥真惨,惨的一批。”